第3章 03
汉市年年下雪,但由于地处长江淮河以南,所以并没有铺设暖气管道,这就导致雪景虽美,寒冷难熬。尤其是雪化的日子,不是有句老话吗:“下雪不冷化雪冷”。
每年到了下雪的日子,一睁眼,白茫茫的一片天地,总先勾起一阵惊喜,但接踵而至的就是严酷的冰冻。
循蹈最怕这样的日子,她本就经常手脚冰凉,遇到这种天气,更是雪上加霜。
手指、脚趾,甚至耳朵,都会起冻疮,红红肿肿痒痒的,严重时,百爪挠心,别提有多难受。
除了上学,循蹈尽可能地躲在家中,烤着电暖器,争取血液循环能活跃些,让她免遭些冻疮的痛苦,可是却常常无济于事,该来的总会来。纤纤玉指总要变身成胡萝卜,有时候还是破溃的胡萝卜,让人不忍直视,待到春暖花开,才能渐渐恢复原形。
今年母亲除了给循蹈准备五指分开的厚手套、暖手袋,还新配了一种防治冻疮的特效药膏。这个冬天,总算是比往年好过了些。
“小蹈,下楼,我们一会儿去你家楼下堆雪人,打雪仗也可以。”
周莫尔在电话里催促她出来玩雪,她自然是不肯的。
汉市的雪,也就能积下薄薄的一层,费半天劲,也未必能划拉到足够多干净的雪堆出雪人;打雪仗,更不适合,打一身泥还差不多。
“你下来,我学到一招,可以防止你手上再长冻疮。”
“真的?”
“骗你干嘛!”
待到她下楼,四个人已经分成两组,在空地上打起了羽毛球。
循蹈极度无语,真是一群不怕冷的神经病。
周莫尔迎上来,“你家这儿的雪积得够厚的。”他指着左手边的一大片草地,那里已好似铺了满满一地丰腴软糯的棉花糖,“好不容易下雪,干嘛躲在家里不出来!”
“太冷了。”循蹈跺着脚,“你不知道吗?我的手脚都冻了,难受死了。”
他把她的手从大衣兜里掏出来,“干嘛不戴手套?”
“出来太急,忘了!”她瞥了一眼周莫尔的手,“你不也没带?”
“我不怕冷啊!”
的确,周莫尔的双手暖暖的,正覆在她的手上。
触摸到循蹈的手,周莫尔觉得自己像是在融化冰块,她的手怎么能这么凉。
“你们怎么都不长冻疮?”循蹈仔细盯着他的手,幽幽道:“不像我,烦死了。”
“你身体肢端的血液循环不好,你要多运动,还要多吃。”周莫尔看着她的手,手指上有几处已经开始发红,轻微肿胀,“而且你要多穿些,总是嫌丑,穿得那么少,肯定不行。”
她的目光从他的手转向他全身,穿得像只熊,不过一点也不难看。
自己若穿成球,那真是要多丑有多丑,一定被张玑他们笑死。
算了,她还是宁肯被冻疮折磨,也不要被笑死。
“你不是说有办法帮我吗?”终于想到下来的目的。
“循蹈,要不要来打?”石希磊扯着嗓子,插话进来。
“不要,冷死了。”
“周莫尔,来不来?”石希磊又问道。
他急于找个人替,他好去滚几个雪球,攻击他的对手颜少爷。颜斌羽毛球太厉害,他已经被打得招架不住,只想报仇雪恨。
“等会儿。”
“快点!”石希磊又催促道。
周莫尔懒得理他。
他让循蹈将手放回兜里保暖,牵着她的衣袖向草地走去,“我听说用雪搓皮肤,可以防止长冻疮,我给你试试。”
“啊!就这土方法呀!”循蹈停止向前,“我妈早就和我说过了,对还没长冻疮的皮肤或许有用,可我这已经开始了,就不能用了,会加重皮肤损伤的。”
周莫尔半信半疑地啊着,不过他倒是不敢乱试了。
“那怎么办呀?要不你还是回家冬眠吧!”
“我都说了不下来,偏要我下来,烦死了!”她再瞟一眼周莫尔的受气样儿,扑哧笑道:“不过还是要谢谢你,这么关心我的猪蹄儿。”
她把两只手拿出来,伸到周莫尔眼前抓了两下。
哭笑不得的男孩儿,柔声道:“别侮辱猪蹄儿啊!”
循蹈一拳扫过去,扑了个空,他已经蹲下,划拉起身边的雪,“我要准备些礼物送给他们几个,你快回家吧!”
循蹈照着他屁股踢了一脚,连蹦带跳地离开。
“循蹈,你干嘛去?赶回家蹲坑啊?”远处传来张玑的叫喊,还有其他人的哄笑,循蹈佯装听不见,一溜烟窜得无影无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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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假被补课占用后,短暂地几乎像是一个国庆长假而已。
泡在题海里的士兵们抓住了新年这几日,家长老师都放松警惕的档口,狠狠地翻了翻漫画书、打了打游戏机、看了电视剧又听了偶像的新专辑。
转眼就开学了,大家少了往昔假日归来的寒暄,还没想念就又相见了。
大大的高考倒计时在教室正面黑板的一角,班长负责每日修改天数。大部分同学对它基本是视而不见的。
最后半个学期,打了鸡血和麻木不仁的学生几乎没什么变化,周莫尔属于前者。他更加地废寝忘食,决心死磕一流大学,和循蹈成一双才子佳人。
“三月正当三十日,占得,春光毕竟共春归。”——庄棫的词,惜春,惹相思。
万物复苏的春天、绵绵细软的春雨、一扫严寒的春风,都使人生恋,感叹春日短。
这个季节,漫山遍野的油菜花靓丽登场,镶嵌在青山绿水之间,和湛蓝的天空遥相呼应,构出一幅幅美不胜收的画面。
往返学校的路上,点缀着数块油菜花田,黄灿灿得十分娇艳,置身其中,清香绕鼻。循蹈偶尔会忍不住,掰一截油菜花杆吃,用指甲剥掉外层的皮,茎的味道有点像青笋,爽口怡人。
课前早读,班主任像往常一样走进教室,似乎少了以往严肃的神情。
“学校决定,高三年级也参加本年度的春游活动,但只能安排一天的行程,不能过夜。”
宣布完这个好消息后,班上喝彩声此起彼伏。
“所以我们决定去‘汉陵墓’参观,走走路爬爬山,还能锻炼身体。”
不出所料,班主任话音还未落,立马传来接连不断的哀叹和抱怨。
“你们可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啊!”老师幽了一默后,脚底抹油出了教室。
因为居住的地域著名的古代陵墓众多,所以从小学开始,春游就经常安排参观各种古墓,虽习以为常,从未觉得有什么稀奇,但去得多了,不免有些乏味。
“想来也只有咱们春游都安排在墓里吧,没事儿,以后去省外上大学了,也把这当稀罕事儿聊聊,多有特色。”有同学自我安慰。
张玑也跟着打趣,“古墓的风水都不错,我们考之前也去转转运,挺好挺好。”
周五的春游如约而至,虽然不是满意的目的地,但对于生活极度枯燥的高考生,仍是兴致盎然。
“汉陵墓”距离市区大约两小时车程,浩瀚磅礴。由于盘踞于山上,所以下车后需要步行一段山路。学生们三三两两地有说有笑,一路点评着风水宝地的秀丽风光,伴着温暖不燥的山风,徐步向主陵迤逦而行。
陵园内,汉柏古松、玉雕石刻林立,矗立着许多歌功颂德的诗词碑文。参观完主陵、地宫和纪念碑,要集合到山下野餐。
远离主陵的路上,也散落着一些不知名的石碑,正反面密密麻麻刻着字,经过的游客纷纷拿出硬币,尝试粘在自己喜爱的字上,据说如果能顺利贴牢,会预示着好运将至。
循蹈觉得有点意思,也找到了自己姓名中的一字,粘了几次却粘不上,使劲往硬币上哈了哈气,再用力按压在石碑上,啊哈!竟然贴住了!
循蹈注视了一会儿,没发现要掉的迹象,这下可得意了,从放置石碑的台阶上纵身一跳。
得意忘形必失态,没成想踩到散落的石头,脚一崴摔在了地上。
“啊——搞什么啊!”循蹈尴尬地低语,疼痛感持续传来,她咬了咬下唇,挣扎着想先站起来,可是脚踝处传来一股抽痛,实在不敢用力,手掌也窸窸窣窣地刺痛,抬起来一看,两只手掌都有数条表皮破损,渗着血迹。
周围几个同班同学看到狼狈的循蹈,急忙忍着笑赶过来,连扶带抱地把她折腾了起来,靠在一边的矮墙。
周莫尔也发现了挂彩的循蹈,快步走过来,带着不易察觉的心疼,略显无奈地凑上前蹲下身,帮她检查蜷起来的右脚。
“能动吗?”
“不能、不能,好疼啊——疼——”
循蹈不是一个娇气的女孩儿,周莫尔猜她应该是扭得比较严重。
“最好能冰敷一下,”同学们出主意。
“这里哪有冰块啊!怎么着也得到山下再说吧!”张玑刚刚三跨两蹦地从远处奔过来,快速了解了情况后说道。
“老师和大部分同学都走在前面了,你们几个先下山,简单和老师讲一下,省得等着急了,周莫尔和张玑扶着我慢慢挪下去吧。”循蹈定了定神,和周围几个同学讲了自己的计划。
同学们叮嘱仨人多加小心后,帮忙背着他们的背囊,先往山下赶去。
他俩扶着循蹈,尝试走几步,才发现这是件很困难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