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第三部迁徙与降落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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闹钟在九点半响，刘旻杉挣扎着从床上爬起来，梳洗后下楼，叼了片吐司打开电视。王婶还在过春节假期，没回来上班，高兰夫妇不知去了哪里，诺大的别墅里一点人影也没有。刘旻杉想，这真是太快乐了。
打开手机，和陈竺的聊天记录还停留在互致新春问候，心情突然不那么美妙。陈竺现在在干什么？想着，手指点开屏幕上的键盘，轻敲几下，忧从心来，又一一删去，黑屏印出一张人脸。他吐一口气，似乎要把肚子里的怨气都吐出来似的，最后一口吐司塞进嘴里，喝完牛奶，上楼换衣服。
两日前，他被一个高中同学约饭，时间定在今天中午。说来奇妙，半年前他没有在高考志愿中填报清北，省排名差他一名的同班同学被清华社会学录取，而清华恰恰投档线是第三十六名，北大还要更高。也就是说，他以最后一名的成绩压线被清华捞走。
这位同学姓荣，名习文，听名字就该是学文科的。他直言是自己捡了刘旻杉的漏，心里有亏欠感，在刘旻杉明示拒绝和漠视不理后，仍坚持不断地要请他吃一顿饭。他们只是做了一年同学，刘旻杉虽没有让不熟的人请自己吃饭的习惯，最后不胜叨扰，心想吃就吃吧。
饭馆是一家中档的海鲜店，门店其貌不扬，但等座的人不少，食物确实新鲜爽口。荣同学是个老实传统的人，话也不多，但两人都是刚上大学回来，也不至于冷场。一来二去，也扯了不少话题。
习文说，他下午还要和女朋友去嘉华乐园玩，女朋友也是刘旻杉认识的人，他们原来的同班同学罗涵。——刘旻杉对这个名字有印象。
“她也在北京上学，中财。我们在北京校友聚会的时候又见面，后来聊着聊着就在一起了。”
刘旻杉有点惊讶，大半年前看起来不熟的两个人，现在居然是情侣。他一边惊讶一边在心里联想丰富。刚上大学的男生，如脱缰的马、打开笼子的鸟，一窝蜂地瞅着身边异性，一定要从中挑出个女朋友，通过有个女朋友来获得同性的认同，氛围如此。关于身边人都在忙着步入爱情这件事，刘旻杉是没有察觉到的，因为他彼时尚且沉浸在随时能见到陈竺的快乐里——也算另一种意义上的步入爱情。听了荣习文的话，才回想着醒悟，原来大家都在躁动不安。
“还有学长学姐开玩笑说，入学第一年脱不了单，以后就越来越不可能了。”习文开玩笑地继续说。
“有这个说法呢？”
“是啊，你没找女朋友？”
刘旻杉想到陈竺。“我还单身。”
荣习文听他的话后，眼里的惊讶远胜于方才刘旻杉听说罗涵名字时的，看到刘旻杉眼里一闪而过的忧伤便更惊了。
“你应该会在大学很受欢迎啊。”
“……”
刘旻杉知道自己长相出众，性格也不算坏。一般来说，有美女不知其美，但几乎没有帅哥不知道自己帅。但他以为，长相只能起到锦上添花的作用，此想法也在陈竺身上应验。入学前，林璟琪曾经建议他直接“色//诱”，他认真思考后尝试了，夏天的衬衫、冬天的卫衣，雨天被淋湿的腰际，打完篮球后拉进的温湿距离——全都被目不斜视地忽略掉了啊。
“你有喜欢的人？”学霸的聪明在此时有了用武之地，突然恍然大悟一样：“想起来了，是不是一个学姐？”
刘旻杉眼睛想电影镜头聚焦的那般缓缓睁大。去年冬天，陈竺去过他们班里后，他认真提醒过林璟琪，不要把他和陈竺的关系透露出去。不对，应该不是林璟琪……他虽然不靠谱，但是一个讨厌撒谎的人。
荣习文感到自己的八卦显得有些失态，解释说：“罗涵说的，她是听她的好朋友宁雨梦说。你应该记得她吧，我们听说她喜欢你——其实大家都知道。后来你有喜欢的人，这事大家也都知道了……”
刘旻杉突然想起高四最后一个学期，他再也没收到过情书或者女生的礼物一类的东西。习文见他沉思的神色，以为刘旻杉有些不快，又告诉他：“也不单是你了，那时候同学之间闲聊，一点风吹草动，谁都会被八卦。做不完的试卷枯燥嘛，压力还大……”
“没事，我没有很介意，就是没想到。”刘旻杉回过神来，自己和林璟琪及其小团体一起吃完饭，似乎也听过不少别人的，不过他都左耳朵进右耳朵出了。眼前这位荣习文同学的闲言，不记得有没有听到过。这样想着，不知不觉就说了出来。
“我哪能和你比呀。”荣习文谦逊实在地说。又变得不好意思：“其实我高中就喜欢罗涵了。高中时候，她和黄楚然关系好，我也没敢表白。没想到大学在一个城市……黄楚然在珠海呢，一个南一个北，想想还是我们更有缘分。”
他露出了一个狡黠的笑容，和老实的做派有些不搭，但刘旻杉突然有些羡慕。
吃完散席，刘旻杉坚持拉住荣习文，将一半的饭钱转账给他。这时他还不懂得即将走上社会的人，借吃饭来维系社会关系，但不随便欠情的道理，是已经和陈竺学会了的。
出门互相道别后，刘旻杉在冷风了等了一刻钟的出租车，看到罗涵和荣习文在马路对面走过。她们没看见他，如任何一对正常的情侣，亲密地手挽着手。他想起了陈竺对他男朋友亲昵的吻，那个男生的目光每次落在他脸上，仿佛毒虫扑打得脸疼，让人不舒服。他想，凭什么啊？明明他更有缘分，明明他更先认识她。他好不甘。
他很想念陈竺，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拨通了陈竺的电话。忙音一声声地想，他的心也一点点沉下去。正当他已经冷静下来，电话接通了，熟悉的声音钻进耳朵，成了新的一年最美好的祝福。
“陈竺，是我。”
“知道啊，什么事？”
他一时语塞，收回远眺的目光，情侣早已不见踪迹。
“就是想问问你，新年在家里过得怎么样。”
对方沉静两秒，刘旻杉有点紧张，他这通电话确实打得莫名其妙，而且他还没有准备好，准备好将缄默于心的秘密宣之于口。
陈竺似乎想起了以前发生的事，笑了两声：“挺好的，总不至于再搬出去。对了，前年从你家借的《西绪福斯神话》到现在都没还你，这两天整理房间才发现，下次带给你。”
“好。”刘旻杉本想说不用，转念又想，借还书的由头又能见陈竺。
进入平常聊天的氛围了。他假装自然地问出：“德国交换申请过了吗？”
“嗯，已经邮件发过材料了。”
“有没有人和你一起去啊？”
“这我就不知道了，看学校的名额吧。”
“真好，我也想去德国。”刘旻杉说。
“你好好上课罢！我的学分已经修完了，你不要搞得延期毕业。”陈竺说。
“我就想想……开个玩笑。”几日前的雪已经成了泥，湿漉漉的不洁感。刘旻杉直接地问了，“纪舸呢？他也去德国？”
“……他不去。”
刘旻杉可能冥冥中预感到，人总是会变的，人和人的关系会变的，亲密关系也会变。现在无法做的事，不代表永远做不到。
陈竺听他沉默不语，问：“你没发生什么事吧？”
“怎么这么问？”
“一种感觉。是和爸妈吵架了，还是见不到爸妈寂寞了？”
似乎很久没听到陈竺的不正经玩笑了。
“有的。中午和考上清华的高中同学吃饭，明明名次比我低，去了清华呢。”他说着违心的话，话里一半说现实，还有一半在说过去。
陈竺冷笑，声音像是从鼻腔里发出来的：“后悔了吧，不听人言。”
“没后悔。只是想说，我的选择太对了。”并且我永远不后悔。
他算着，等陈竺从德国回来，不管到时候她是否还在恋爱，和多少个男性有千般勾连，他都要走到陈竺的面前直面她。他要抱住她，向她诉说自己的心事，从前年夏天的重逢开始，还要再追溯到那之前更早的七年。那还不晚，时机刚好。
他是情愿忍耐的，他也相信自己的缘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