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第三部迁徙与降落16（2）
只是……
商兰草想到另一个小朋友，对他怀有一种柔和的同情。她问陈竺：
“你们小组拉群了吗？我是说实践小组。”
“没有吧。”陈竺茫然地看了眼纪舸。后者摇摇头。
商兰草继续说：“她们从外面请人来主持破冰会，喏，就在那儿。”她手一指，陈竺顺着方向看过去，一个中年女人和两个中年男人郑重其事地交谈着。女人带着金边窄框眼镜，温文尔雅，面上有掩藏的沉郁之气；另外两个男子，其中一个看上去年纪轻一点，手边拿着棍子、鼓之类的——看起来是做游戏道具的，主持人应该就是他了。
“那是朱老师和高老师，要带队去溪城的。”
陈竺心里一惊，再看那女人时，就知道这是一个经历丧子之痛、白发人送黑发人的女人。
“这个团有二十多个学生吧，只有你和两个老师，顾得过来吗？”
商兰草说：“致远在当地有个研究基地，到时候会有基地的陪同老师，地方政府也会出人。”
“基地？”纪舸插了一嘴。
商兰草点了下头，解释道：“说起这个，还有点名堂，号称是世界最深的暗物质探测实验室，负责管理的是致远和省政府合办的当地研究院。你们到了就知道了，听老师说，行程上的讲座会在基地中心办。当然，基地中心不是在地下……地下两千多米的那个实验室，不管哪个实践小组，都不去参观的。对了，说回分组。”她微微一笑，“刚刚听老师和主持人商量，破冰游戏分组就按照实践小组分，你们过会儿记得去找自己组员。”
陈竺感觉她的笑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意味，像围观打架斗殴的好事者，怪瘆人的。
“破冰会大概多久啊？”她又打了一个哈欠。
“一个多小时吧。过会儿就开始了，你们无聊的话，先去翻翻架子上的书也成。”商兰草说。
“我和你在这站会吧。”陈竺看了周围一圈，问她：“没想到学校里有这个地方。你还在这边校区的时候，来过么？”
纪舸听她重复了自己先前的话——当时她还没搭理他，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没，几年前还没有。这个文创中心除了大厅，周围还有几间封闭的阅览室。我来的时候，和店员一起进去打了招呼，有几个学生在阅览室里开讨论会。我怕破冰会开始之后太吵，隔音效果不好。还好她们说等下就要走……”
陈竺正听着，自己身边不知不觉站了个人，她感觉应该是个挺高的男生，正想侧过头看，商兰草先止住了话茬，“哎呀，好久不见！”她的语气仿佛看见了新奇事物。
刘旻杉穿着灰色的羊绒长大衣，衣领挺括，脸朝向商兰草，恭敬地叫了声“学姐好”。而后视线才略过纪舸的脸，落在陈竺身上。他的眼睛忽明忽暗，陈竺被他盯地浑身发毛，说：“我呢？你怎么不和学姐我打招呼？”
在一旁观看着的纪舸出声问道：“这是你提过的那个学弟吗？”他一门儿清，故意这么问出来。
陈竺不费什么脑子就猜到了他的意思。她想纪舸从沈晴天那里知道的信息，不会比沈晴天自己知道的更多。不久以前，没在一起的时候，她尚未想到这层信息，好像提过那么一两次。
……也没必要耿耿于怀吧。
她自自然然地装糊涂，微笑说：“嗯，我们一个高中。”
刘旻杉说：“我也报了生态组。”
他这话一说出来，陈竺明显地感到纪舸的不舒服。
商兰草笑了一声，说：“挺好挺好，你们三个正好一组。”
她一连说了三个“好”，并没有活跃起气氛，反而适得其反。
纪舸找了个借口拉陈竺去外面买热饮。她们又出了文创中心的门，站在长廊下，看到黑色的夜幕下飘起了细雨。她们就在门口站住了——本来也不是专门出来买饮料的。
毛毛雨落入屋檐下，湿漉漉的台阶闪闪发亮。陈竺用手试探地接了下雨，“估计等会就停了。”
纪舸把她拉回来，俯身亲了一下她的脸。陈竺反过来轻拧了一下他的脸。“大庭广众，人来人往。”
“让他们看。”纪舸说，“我不管。他怎么知道你抱的哪个小组啊？”
“啥意思？”
“我听到他说‘也’了。”
“可能是兰草说的吧。”陈竺干脆地说。
这个回答并不能让纪舸满意，他又问：“为什么商兰草会认识他啊？”
“去年寒假，兰草去洛城出差，我们到游乐园玩，正好遇到刘旻杉，就认识了。”陈竺耐心的解释。
纪舸还站在那里一幅心绪不平的样子，陈竺没学过安慰人，又为难又别扭地说：“好啦，不是去买饮料？走吧？”
男孩看了看她，忽然叹了口气：“我去买，你不要淋雨了。”这一眼的情绪过于复杂，陈竺对世事富有洞见，源于特殊的成长环境，而对感情就是脑子一团麻线。
他带上外套的帽子。“还是热巧克力吧？”
陈竺露出了他熟悉的坏笑：“嗯嗯，兰草想要牛奶。”
“噢，那你学弟想要什么？”
“我们不给他买，不熟。”陈竺扬声说。
纪舸故作严肃的表情上，嘴角抽动，终于忍不住，憋着笑转身走入朦胧雨色中。
陈竺望着他往左边走，走得很快，方向是第三餐饮大楼。她猜他应该是去三餐一楼的便利店买，估计十几分钟就能回来。时间不长，她打算就在门口等他一会。她也不太想立刻回到会场，还有个原因是她感觉到刘旻杉今晚多少有点古怪。
她自然可以怀疑到“喜欢或喜欢过的学姐突然有了男朋友”这个层面，但她并不觉得即便如此会有什么意义；说到底，平安夜那天她发出邀请，而他拒绝了，于是后来一切按纪舸的剧本走，陈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可惜也只会先前因为高兰可惜，不会因为选择了纪舸而可惜。
她想到这里，又能堂堂正正地端起学姐的风姿了。
“学姐。”
陈竺被打断思绪，寻声抬头望去，看见从文创中心出来的几个人，不自觉地轻蹙起眉。
随着夏临那张客观来讲很讨喜的面孔近在眼前，陈竺才收拾好脸上的表情。他又叫了她一声：“学姐，好巧。我看里面要做活动，你来参加的吗？”
“嗯。”陈竺礼貌又冷漠地微点了下头，立刻想到商兰草提到的在阅览室开讨论会的学生，可能就是这几个人。其他几个同学见夏临遇到熟人，识趣地没管她们，挤在两把伞下，闹哄哄地走了。
长廊上就剩她们两个人。夏临像是感受不到陈竺冷冰冰的态度，自顾自地站在她旁边，和她一起朝着雨幕，继而自顾自地说：“学姐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
“啊？”陈竺没反应过来。
“学姐为什么会选那个人做男朋友？他根本配不上你。”他喃喃着，像低声自语，“我以前还以为学姐不想谈恋爱呢。”
陈竺的火气一下子上来了，自然地感到被冒犯。她原本一直盯着台阶，这时抬起头来，“你注意下说话方式。还有，配不配得上、想不想谈恋爱，和你有什么关系？”
男生的后背僵了一下，脸歪扭起来，仿佛陈竺做了多么残忍的事。他垂着眼皮几乎不敢看她，声音极闷。“对不起……对不起学姐……”
陈竺微微惊跳了一下，因为他话刚出口就带上了哭腔，一边遮着脸一边道歉，看起来站着也非常不平稳。陈竺面对突然发生的状况有点慌乱，看向纪舸离去的方向，担心他回来的时候这一幕收不了场。
不料想余光扫到几步外中心的出入口。刘旻杉的眼神落在夏临身上，情绪是陈竺从没见过的，称得上是在冷嘲。
他和陈竺对上了眼神，立刻收拾了面上的神色，本能地恢复成自如清冷的样子，向陈竺走了过来。
“活动快开场了。”他说。
“嗯，好。”陈竺顺着台阶下，巴不得立刻就走。雨还在飘着，她不理解这男生怎么说哭就哭，和申城的天气一样说变就变。
她看着已经控制了情绪的男生，为难地搓了下手：“好了，天冷，早点回去吧。”
夏临黏在原地，还想说点什么。陈竺看着他，他却什么都没有说出来，就像被抽走了所有的勇气。
陈竺皱了皱眉，没再多说什么，转身回了会场。刘旻杉和她一起，临进门的时候扭过头瞥了一眼：男孩两条胳膊垂在身旁，不带任何表情，在长廊硫磺色的光线下显得非常寂寞。
“真的是太尴尬了。”陈竺悄声说，“场面也不好看。”
会场里的学生聚拢在一起，一面书架墙上降下的投屏幕布上开始放实践项目宣传片。陈竺想绕过人群，去问商兰草自己小组在哪。
——“你很喜欢他吗？”
她看到刘旻杉嘴唇开合。鉴于他声音很小而音效震耳，陈竺并没有听见这句话。
“什么？”她问。
刘旻杉摇摇头，指了指站在吧台后面正在调电脑音量的商兰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