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第三部迁徙与降落10(2)
沈晴天不在寝室。陈竺先打开空调,拆了牙膏和洗发水的外包装,放进洗浴的篮子里,又把抽纸塞进储物的柜子。屋里很快暖了起来,她翻了翻德福教材打发时间,心里乱得很,一会儿想着要不然随便找个理由不去了,可又会被纪舸一眼识破,一会儿又想到可能自己对可能发生的事情是多心了。
坐下没几分钟,纪舸打来电话,说已经到宿舍楼下等她了。陈竺在电话这头应了声“就来”,裹上围巾拿着钥匙,出门被冷意激了一下。
学校里的夜市基本上十点钟店铺就会关门,湿冷的冬夜关得更早,因而学生晚上更倾向去离学校南门两公里外的哨子路,一整条街的各式餐馆。她们已经耽误了点时间,于是在校门口拦下一辆出租车。
车开出去两个街区,往右一拐进了支路。哨子路不宽,仅能供两辆车并排通过,路上灯火通明、人来人往,和主路的车流汇聚对比鲜明。她们在一家门面不大的烧烤店门口下了车,隔壁是24小时酒吧,门口一棵圣诞树,里外都坐满了,打扮时髦的年轻人三三两两、或蹲或坐在路边马路牙子上聊天,手里各拿着瓶店里买的酒。似乎冬夜的寒意都在各色酒精里四面消散了。
陈竺看着感慨了一句,“这条路真热闹,我在致大四年居然没来过。”
纪舸听了有点儿惊讶:“你没来过吗?”
“你看我屈指可数的朋友和作息表,也该能理解吧。”
纪舸同情地伸手摸了摸她黑色的发顶。“那以后常来。”
“你那是什么眼神?”陈竺白了他一眼,“我们内向人和你们好社交外向人不一样。”说着,推门进了喜记烧烤店。
“竺大人所言极是。”纪舸点头哈腰,后脚跟着她进去,熟门熟路地找到了楼梯,示意她和自己上去。
烧烤店一楼门面不大,除了前台就是过道,二楼却极其敞亮,租用面积很大。两边的卡座和中间四人座都坐满了人,有几台在翻桌,空气吵吵闹闹的。她们走到大厅最里边,看见一条三米多长木桌围坐着一二十个学生,不少是熟面孔,彭文奇、甘林等一干能来事的人都在。陈竺眼尖瞅着沈晴天已然坐在其中,气不打一处来。
众人见他们来了,嬉笑着让她们坐在留的两个空位上。有人打趣道:“你俩干啥去了?我们都走完一轮了。”这话说得有点暧昧,心领神会的人都笑了。说话的人叫冠京华,是纪舸的室友,学日语的,刚才篮球赛也上场了,陈竺和他一起做过小组pre,因此还算熟悉。德语系的另一个姑娘挥了挥手,“别听他的,才刚开始,点的东西刚上。”
陈竺坐在那姑娘旁边的空座,纪舸也挨着她右手坐下。木桌上摆着一铁盘一铁盘的烤串,从桌头到桌尾,桌头还有两桶啤酒。气氛回笼,彭文奇招呼着加了两个杯子,给她们倒满酒,众人又碰了次杯,坐下后继续各聊各的。陈竺看着左边的人笑嘻嘻地说:“窦蓉,看到你突然想起来,前两天中文系搞教资培训会你去了吗?记得你之前说过准备考?”
“我已经过笔试了,在准备面试呢。”窦蓉伸手拿牛油,往她手里塞了两串,“你也想考吗?那我回去把我用的资料发你一份。”
陈竺把牛油串横着塞进嘴里:“谢谢。其实我也没有想得很清楚,最近有点小语种焦虑,想先了解点信息。”
“多个证多条路。”
“难考不?”
“不难,我复习了一个月。明年你要有时间,可以考一考。双减之后,补习班都很难,你如果想做老师,还是往编制考。”
陈竺思忖着她的话,觉得有些道理。
纪舸看陈竺一坐下就和窦蓉聊得起劲,心里有些不痛快,就拿杯子碰了碰陈竺的,见她的注意力被引回,开口说:“你咋光顾着和别人说话,咱俩走一个,感情深一口闷。”陈竺看纪舸满着一杯,自己还剩点薄底,干脆举杯一饮而尽说:“你也不考教资不是?我好不容易和窦蓉闲下来聊聊。”
窦蓉伸头凑过来眨眨眼,露了露白牙:“我懂,我懂。”
陈竺眼观鼻鼻观心,充耳不闻,把自己装成傻子。
吃了一会,一边桌子有撮人觉得无聊,开始玩谁是卧底,另一边人没参与的立刻不乐意了。于是重新开局,卧底、拍七、逛公园之类的玩了个遍。陈竺对于聚会游戏一向处于“菜鸡”范畴,虽然到最后相当于纪舸给她倒酒、纪舸帮她喝,她自己也灌了不少,看到有人嫌不够刺激要玩狼人杀和国王游戏,忙准备隐遁洗手间。好在这时候彭文奇说东西吃完了,拿出手机扫桌上的二维码,给众人传了一圈。该上厕所的去上厕所,中场休息空出些座位,冷清不少,话题一转不知谁先开的头,说回了篮球赛。
队长开始自我批评,几乎要挤出两滴眼泪,冠京华接过他的话也开始嘤嘤最后一个球传丢了,陈竺看到这一出,无奈地在心里搜刮台词安慰人。可能酒喝得有点上头,想了半天也没想出合适的台词,就看他走过来一把揽住纪舸的肩膀,说:“兄弟,对不住你啊……”说罢,拉着纪舸远离了几步,二人嘀嘀咕咕说了一会话。
人陆陆续续地回坐,陈竺估摸洗手间空下来了,站起身来,凳子向后划拉了半步。她听见纪舸低低叫了声“陈竺”。
他叫的声音不大,但彭文奇、甘林几个男生突然静下来,若有所思地往这边瞄。冠京华说:“输球了,大家心里都不好受,但谁都不会有我最好的朋友纪舸难受……”他手扶桌子,酒色上脸。因为刚刚有人开了两瓶白的,陈竺怀疑他有点喝多了。
纪舸笑着接过他的话,目明脑清:“不单是我,队里每个人都挺沮丧的,本来说好今晚赢了吃烧烤、输了回家睡觉。还是陈竺说……”他说到这句时转头看向陈竺,有好事者吹了声口哨。
陈竺想说“我去趟洗手间”,却找不到插话的好时机。她看见纪舸的脸上发了点红,心里说:你可千万别当众表白,搞不该搞的事。
他话语间也未有停顿,“还是陈竺说,输了才要办,队长才没把这顿取消。玩了一会,心里确实没那么难受了。队长,你来说两句呗?”
陈竺心下松了口气,又听他们队长感情充沛地说了几句,也忘了自己要去洗手间这回事,糊里糊涂地一起玩了把狼人杀。
她摸了张女巫牌,规规矩矩地首夜开解药捞了纪舸(其实并不想救,但为了忠于游戏逻辑),不过纪舸首夜被刀倒让她有些意外。到了第二天白天,她明显感觉自己被狼人踩着打压,差一点被公投出去,夜里开毒药送走一匹狼,第二天白天果然发现自己夜里被刀了。
她感觉自己实在憋不住了,可能啤酒喝的太多,起身往洗手间的方向走。完事后她洗了把脸,冷水沾上脸,被她扯了张卫生纸擦掉,一下子清醒不少。她心里有点乱,又觉得一晚上的活动多得让人疲惫,也不想回去继续游戏,看到二楼有个露台,就走到那里吹风。
露台木栏杆上绑着暖黄色的星星灯,一只肥胖的三花猫霸占一整张餐桌,寒意里四下无食客,仿佛它就是这里的领主。陈竺踏入它的领地,它甚至懒得抬起尊贵的头颅看一眼。从露台可以看到枝桠掩映的哨子路,人比来时少了些,显得道路宽阔许多。她掏出手机一看,已经十点三刻。
通往露台的铁栏门微响了一声,陈竺偏头看到纪舸走进来。脸上挂着笑意。
“哟,你也在这呢。”
他自顾自地走到陈竺身边,学她的样子撑着栏杆:“拿的什么牌啊?这么快刀你。”
“你怎么知道我不是狼的,你不会拿狼牌了吧?不对不对……如果你是狼,不会不知道我的牌。”
纪舸看她痛苦地陷入逻辑混乱,笑得更开怀了。“我没摸狼,就是个平民,刚才被抗推了。虽然我不会抿人,至少能看出你拿没拿坏牌。你每次摸狼牌,发言都紧张地往外蹦字儿。”
“每次玩狼人杀都像受刑。”陈竺叹了口气,“我女巫,首夜救了你,我还在想你是不是狼自刀骗解药。”
“我是那种心脏的人么?那几个人首刀我,真行。”
“呃……所以谁是狼?彭文奇一直狠踩我,有他吧?”
“嗯。他、冠京华,场上应该还有两只或一只……”纪舸把他出局之前的情况说了一遍。
听完,陈竺眯了眯眼睛:“我还是不明白,狼队这种格局,不至于首刀落在你身上吧。男生都特别喜欢刀熟人?呃,这也说的过去……”
“呵。”纪舸换了个姿势,背靠栏杆,手插在外套口袋里,脸稍微向外一偏看着她,“那俩人故意搞我的。”
“为什么?”陈竺想也没想地问。
纪舸看了眼她的表情。她们的地方能听见哨子路上店铺外放的平安夜歌曲,使人感到一点迷幻的平和之感。他收回目光,眼睫低垂,嗓子有点干。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然后听到自己的声音:“因为他们以为刚才我会和你表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