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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第三部迁徙与降落5(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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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十月四号中午,陈竺吃过午饭趴在图书馆的桌子上睡了一会儿。醒来后,她拿着水瓶,先去盥洗池洗了把脸,清醒不少。

    饮水点排了几个人,陈竺百无聊赖地掏出手机准备看看消息。最上面一条,刘旻杉的头像角,鲜艳一颗小红点。

    【我妈来申城了,她是不是联系你了?】

    陈竺剩下的困意立刻消失殆尽。她迅速往下滑看到高兰三个小时前的消息记录。

    【陈老师,你明晚有时间吗?我现在在上海,可以请你吃个饭吗?旻旻考上致远之后还没正式感谢过你。】

    陈竺实在是不想吃这顿饭。你会喜欢离职之后和过去的甲方一起吃饭吗?

    她先回复了陈竺:【高总您太客气了。您是来上海看刘旻杉的吧,开学的时候他好像是一个人来的。吃饭就不用了,我也没帮上什么忙,是他自己用功了一年。】

    然后回复刘旻杉:【你妈要请我吃饭=_=b】

    八月份高兰在洛城大办特办升学宴的时候,陈竺还在申城实习,没有去参加。但能猜想到,在被人暗地里闲言碎语了一年,终于扬眉吐气之后,这场升学宴相较那次成人礼,只会有过之而无不及。

    想起成人礼,陈竺也不觉得高兰的邀请是容易推脱掉的。

    果不其然,她接好水回到座位时,看到高兰的回复。

    【陈老师别客气。饭店已经订好了,就在我住的酒店楼下,我让刘旻杉到时候接你去。】还附赠了一个定位截图,陈竺一看,一家离校区直线距离最近的五星酒店。

    话已至此,陈竺只得答应。

    又弹出刘旻杉的消息,连着三条:

    【我知道…她就坐在我旁边给你发信息。】

    【我们在西图一楼的星巴克。】

    【你答应了?】

    陈竺脑补出这对母子明明坐在一起却各自拿着手机的场面,无声地叹了一口气。一切都和以前不一样,但又好像一切都没有变。同时她暗自得意自己的“常驻地”悄悄从西图换到了主图,她就知道水灯节之后,刘旻杉一定会有事没事都往西图跑。虽然要多走十分钟,但好在没有见面的尴尬。

    她刚放假时在西图碰见过刘旻杉一次,那会她感到十分尴尬,或许是自己纯净的心里曾被某些不太纯正的想法闯入过。她一尴尬就放弃挑起话题了,于是刘旻杉感觉她的不对劲,自己也跟着尴尬,气氛在沉默中向诡异倾斜。

    陈竺想到明晚加入了高兰后的三人首次吃饭(她希望也是最后一次),便已经先替刘旻杉尴尬起来了。或许她可以趁此机会练习一下“我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的心性?

    直到傍晚,她收拾了桌子,打算去食堂吃点饺子,在书架转角撞见正坐着敲键盘的纪舸。他也看见了她,指了指出口,做了个“吃饭”的口型,示意陈竺等一下他,借着合起电脑往双肩包里塞。陈竺这才想起来明晚师门研一聚餐的事情。

    她扶额,早知道就先发制人用这个借口了。

    她和纪舸面对面吃饺子,饺子是猪肉芹菜馅。她们聊了德语的卡尔维诺,纪舸说这本书没他预期译得好,《看不见的城市》选译的几篇还行。

    陈竺说,我还没开始学习。

    这本书其实是白雪老师布置的任务书单里的一条。

    “那你之前催我?”纪舸嗤笑一声。

    “我高估了自己。”陈竺踌躇着。纪舸大概察觉到点什么,问她憋着什么话。

    陈竺咬咬牙,忍住吐槽回去的冲动,说:“明晚我有点事儿,临时的,聚餐应该去不了了。”

    纪舸飞快地眨了下眼,没让她看出一闪而过的低落情绪,露出一颗虎牙嘲笑地说:“还以为什么事呢?就这。有事就不去呗,反正白老师又不在。改天再约一次带上你。”

    陈竺放宽心了,接着被他下句话呛得抽气。

    “你啊,人际交往怎么这么重的包袱?”

    “因为约好的啊。”她反驳道。

    “就四个人。”纪舸比了个“四”的手势,“为什么你觉得我们三个会为这个就和你斤斤计较,咱们关系有那么生吗?”

    陈竺心里一惊,突然被点醒了什么似的,但嘴上还坚持着:“这是尊重别人。”

    吃完饭,他们先把餐盘放在回收的地方,陈竺说自己还要回图书馆。

    “那你刚刚收拾什么?”纪舸疑惑地指了指她肩上的背包。

    “我本来是想回宿舍,但你提醒了我。书单阅读情况,估计白老师也快检查了。”

    纪舸不满意地皱了皱眉头:“你也不要把自己搞得太累,本科时候又要保研又要实习就算了。我在图书馆连遇你三天。怎么?真准备图书馆七日游?”

    陈竺瞟了他一眼:“不要管别人的事。”

    “我们不是同门好兄弟嘛,怎么能说是别人的事呢。”他狡猾地嘿嘿笑。

    “什么兄弟?要说也是姐妹。”

    “是,是。过两天姐妹带你出去玩吧,我们再叫上几个人。你想去哪?申城动物园怎么样,还是迪士尼?”

    “你自己国庆出去看人吧。”陈竺在马路口和他挥挥手,头也不回向图书馆走去。纪舸站在路口,满满收起脸上的戏谑笑容,看她顺着来时的路走出很远。

    晚上,陈竺躺在宿舍床上,比往日思绪更纷乱一点。

    纪舸可能真是一语中的,她反复琢磨。

    ——“你啊,人际交往怎么这么重的包袱?”

    她回忆起自己的高中,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初三的突变,她的世界堆砌着敏感、不安,她失去了优渥生活、天真和固有生活的认知。

    于是她开始拒绝交朋友,总是幻想着周围的人对她指指点点、小声议论——“喂,你听说过陈竺家的事吗?”

    她将自己的身心困在高中的题海里,从沉闷中汲取到安全感。努力逃离这里吧,她想。

    或许这一切都深深地、扎实地影响了她,构筑了她。到了大学,她似乎终于找到出口,然而写进生命的断章不可擦去。她无法以初三之前的陈竺心态和人相处,在高中三年的交友体验几乎没有。她在申城异地独自摸索了几年,很庆幸遇到过商兰草。后来能言成为她的保护,刘旻杉说她“做人讲究”,纪舸说她“包袱重”。

    陈竺痛彻地想,做人真的能滴水不漏?还是她仍不够成熟。

    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啊。

    可我是一步步走到这里。

    她在黑暗里抹了抹眼角,心中嘲笑自己还是不够坚硬,居然被纪舸看出缝隙。感觉到一阵困意,她终于睡了过去。

    五号傍晚,陈竺在宿舍化妆。沈晴天沉默地看出了神,等她化好才出声。“陈竺,你要去面试吗?哪个企业大晚上面试,靠不靠谱啊?”

    “差不多吧,靠谱的。”陈竺懒得解释,说她两三个小时就回来,问有什么需要带的东西。

    “那我要气泡酒,咱们最近去便利店买过的那个,罐装的。谢谢妈咪!”

    陈竺一边收拾着小挎包一边应允。

    妆是为高兰化的,当然不是为刘旻杉。她坐在镜子前就觉得不自在,见到刘旻杉还是不自在,和他一起打车到了酒店门口还是不自在。

    他们走进酒店一楼餐厅,陈竺一脚踩上羊毛地毯,心里有点好笑,却也不知道有什么可笑的。

    高兰还是穿着优雅的休闲西裙,耳饰和戒指点缀得恰到好处。她坐在靠里的四人座,一边看着电脑一边喝一杯咖啡,开口第一句便是:“小陈老师,好久没见了。”

    她们落座,寒暄了几句,陈竺一一应着。她说:“小陈老师,你现在不再我们家上课了,”——她很客气地用了“上课”的说法——“我能叫你竺子吗?”……陈竺吃了一惊,面上笑着说好,怪异感又漫上心头。

    这顿饭吃得格外融洽,主人客气,宾客从容。高兰乐于听陈竺和刘旻杉说学校里的事,又不动声色地旁敲侧击、引导陈竺多说一些自己的事情。每道菜品少而精细,高兰也关切地询问她需不需要来一些甜点。

    一道清口的甜菠菜端上来,刘旻杉知道陈竺不喜欢闻菠菜味,和面前的奶油炖菜换了一下。陈竺和高兰说着上一段在外企的实习经历,眼睛眨都没眨。

    高兰问她今年读研一,是不是二十三岁。

    陈竺说,二十二。

    “真小,年轻,你看起来比同龄人成熟多了。”

    不,我只是被动地装腔作势。陈竺想。

    她去上洗手间,出来后对着镜子平静地补了口红,揉了揉笑多而有些僵硬的脸颊。

    高兰也不是完全滴水不漏。她在洛城打听了多少“陈竺”这个名字,以致对“竺子”的小名信口拈来。敏感是一把刀子,它能切开无波古井下的暗流,也能往她的心上扎。

    呵,至于吗?对短暂影响了宝贝儿子的小人物也值得大费周章,生怕败坏他的人生。人人都是需要评估的对象——还真像她回头看一眼都厌恶的洛城富人圈作风。

    口红有一块没补上色,陈竺的用纸擦干净嘴重新涂,涂好了,她看着镜子里的人,胃里滚了一下,差点吐出刚才吃下去的丰盛的一餐。

    她重新擦干净嘴。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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