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归家
许预长这么大，第一次体会到被人赶出家门的感觉。
他看着紧闭的公寓门，抬手敲了敲，“梦梦，你让我进去，我手机还在里边呢。”
片刻后，门开出一个缝隙，黑色的手机从内递出。
“拿着。”
许预接过手机，顺势想挤进去，却被司梦一把推开。司梦从内探出头，“不跟你爹把问题解决了，今天就别想回家。”
许预听着重重的关门声，欲言又止。在门口怔愣几分，他带上合同和手机转身离开，向许家进发。
一路上，许预想了无数个开头，却觉得都不太稳妥。
之前斩钉截铁地放下狠话，现在又堂而皇之地连个招呼都不打，到底算怎么回事啊。
许预脑中的小人又开始纠结起来，直至车停在许家门口，都没理出个所以然来。他站在车前理了理自己的定制西装，挺直腰板，阔步走向别墅。
许是下人太久没见到许预，面对他们的大少爷，一时间只顾着惊讶，竟忘了问好。许预倒也不在乎，自顾自地走进别墅。
刚打开门，许预就闻见了一股饭香，浓郁的排骨味瞬间激起了他的食欲，胃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他拍了拍腹部，继续向前走着。
吴琳琳和许志昂正在餐厅内用餐，管家不合时宜地跑了进来，给吴琳琳吓了一跳。她皱起眉，不满地说道：“老李，你也在许家待了十多年，怎么冒冒失失的。”
管家稳了稳呼吸，结巴道：“老爷，夫人，少，少爷他回来了。”
吴琳琳闻言，手腕失力，筷子摔在餐桌上，发出劈里啪啦的响声。她眼中泛起泪花，还没来得及求证，一个让她日思夜想的身影出现在眼前。
许预浑身上下散发出的稳重气质，足以将吴琳琳震慑。她不由得张大了嘴巴，想说的话卡在喉间，看着许预一步步走近，泪水夺眶而出。
“妈。”许预向吴琳琳鞠了一躬，淡声道。
他对于吴琳琳的哭没什么太大反应，毕竟他从小就看出来，吴琳琳的强势都是装出来的，遇到点什么事就多愁善感，和他的父亲不同。
许预将视线移到许志昂身上，眼巴巴地看许志昂从容不迫地吃着饭，打从他进门都没正眼瞧过他。他早就料到自己的亲爹会是这个反应，仍是秉持着礼仪，向许志昂鞠了一躬，“爸。”
许志昂放下了手上的筷子，扭头盯着许预，许预不甘示弱，直勾勾对上了许志昂的视线。
餐厅内的气氛，因为父子俩的暗潮涌动而略显尴尬。
吴琳琳见状，急忙开口劝阻。她对许预摆摆手，笑呵呵道：“儿子快过来，还没吃饭吧？”她扭头对身后的佣人嘱咐，“再添一副碗筷。”
许预仍是盯着许志昂，一动不动。吴琳琳又赶紧拍了拍许志昂的手，轻声道：“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别板着张脸。”
许志昂瞥了吴琳琳一眼，又再次望向许预，“坐吧。”他沉声道。
吴琳琳看着许预坐下，不由得松出一口气。
佣人们识趣地退出餐厅，留下一家三口在餐厅内叙旧。
吴琳琳夹起一块排骨放到许预碗里，眉开眼笑，“吃块红烧排骨，你看你瘦得下巴都尖了。”
许预确实饿得不行，拿起筷子吃了起来，细细咀嚼后，心里开始酸涩起来。
味道还是和从前一样。
他一口接一口地吃起来，全然没注意到许志昂打量的眼神，直至吃饱抬起头才发现。
“上楼。”许志昂说完，起身率先离开。
许预擦擦嘴，正想跟上，胳膊就被吴琳琳一把拉住。
“好好跟你爸说。”吴琳琳担忧地嘱咐道。
许预微笑着拍了拍吴琳琳的手，“放心。”说罢，紧跟许志昂的步伐走上楼。
父子两人一前一后走进书房。
许志昂坐在皮质沙发上，从茶几上的烟盒内抽出一支烟，熟练地叼在嘴上。“啪”的一声，烟雾开始在书房内缭绕。
许预坐到许预的对面，面无波澜地看着自己的父亲吞云吐雾。
在许预的印象里，他的父亲是一个十分严苛的男人，无论何时都在追求完美，更是很少沾染恶习。
抽烟则是个例外。
许预曾经偷偷观察过父亲抽烟，年少时，他觉得父亲魁梧的身躯配上吸烟的动作，特别地令人崇拜，导致他也对烟的滋味好奇起来。
他从小到大没做过出格的事，仅有一次的吸烟体验卡，是他唯一的坏行为。可是那次的体验感并不太好，烟丝引燃后，他迫不及待地吸了一口，辛辣的烟气冲进他的嗓子内，呛得他眼泪都咳了出来。
他当即掐灭了那根烟，从此再没碰过。
年纪渐长，许志昂的烟瘾也越来越凶。许预从来没劝过他的父亲，更多的是不敢劝，可今天他鬼使神差地上前夺过了许志昂手上的烟，毫不犹豫地按在烟灰缸内。
许志昂的食指和中指间突然空出，他抬起头，瞧见许预抬手扇着周遭的烟雾。
迷雾拨开，父子二人总算能够坦然相对，看清彼此的面容。
“爸，少抽烟。”
许志昂冷哼一声，“还轮不到你管我。”他将长腿交叠在一起，双手抱在胸前，一副王者的姿态，“回来干什么？终于想清楚了？”
许预从西装衣兜内掏出两张叠在一起的纸，慢慢摊开，推到许志昂面前。
许志昂扫了许预一眼，随后拿起合同开始看起来。
这份合同他并不陌生，是前段时间和齐益签下的，按照约定，合作共赢。他嗤笑一声，“你怎么要到的合同？”
“爸，你看下一张。”许预伸出手，对许志昂示意到。
许志昂狐疑地拧起眉，翻向下一张合同。没记错的话，当时齐益是找他签了两份合同，说什么要留档备份，他在饭桌上借着酒劲，抬笔就签了。
当时的他思维不清晰，现在的他可谓是清醒得不得了，尤其在看见转让许氏80的股份时，眼睛瞪得凸出来。
许志昂觉得自己一定是在做梦，又将这两份合同重新看了一遍，可无论看多少次结果都是如此，白纸黑字，明晃晃地映在他的眼里。
许志昂的错愕完全在许预的意料之内。一个老谋深算，纵横商场多年的男人，对于被算计这件事定是无法接受。
“爸，我今天回家就是来和您商量这件事。”许预正襟危坐，开始和许志昂攀谈。
“从我们父子俩针锋相对那天开始，到您找上齐叔叔那天，您内心一定比我还煎熬。这两张截然相反的合同，差点让许家覆灭，不过好在握到了自己手上，只要公证就可以毁约。”许预的声音依旧平静，相反，许志昂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两张合同在他的手上出现褶皱，不住地颤抖。
“想说什么？”许志昂发问。
许预静默了。
他忆起出门之前司梦的一句句嘱托，司梦说一切足够了，他又何尝不这么认为。
能再次活过来，再次和司梦重逢，再次和司梦相偎在一起，他也觉得足够了。许预带着司梦的心愿，缓声道：“爸，我认输了。”
“认输？”许志昂难以置信地重复一遍。
想当初，许预可谓是异常的坚毅，若不是他发觉到账目不对，根本难以发现许预暗中耍的那些小手段。他甚至一度认为自己的儿子还真是有一手，手段比他年轻的时候还要高。
昨天还向股市里扔下一笔资金，今天就认输了？
“是，我认输。”许预答道，“如果因为我导致许家走下坡路，实在是没脸去面对列祖列宗。”
一语双关，连带着许志昂的万年冰山脸也跟着臊了起来。
儿子长大了，敢内涵亲爹了。
许志昂轻咳一声，“砸了那么多钱，不心疼？”
许预摇摇头，“钱没了可以赚，许家没了就很难找回来了。”
许家在临州的地位，是好几代人一点一滴攒下来的。后人不过是坐享其成，将地位巩固，将家产壮大，用钱生钱。一旦见许家这个靠山消失，临州的形势将会发生转变，同时还要搭上许家世代的积累。
到时这父子二人，简直就是许家的罪人。
许志昂将手上的合同按照折痕缓缓折起，眼中杂着晦暗不明的情绪。
“许预，你长大了。”
“爸，我二十一了。”许预险些把自己的真实年纪吐露出来，心虚地抿了抿唇。
许志昂点了点桌面，似是有些难以启齿。
“合同的事，多亏了你。”
这已经是许志昂最大的让步，许预感受得到。
“不是我。”许预故意顿了顿，“合同是梦梦拿出来的。”
“司家的那个小丫头？”许志昂语调上扬了几分，显然对此不肯相信。
“对。”许预不可置否，“她不仅拿出了合同，还拿出了齐家的账本，过不了多久，齐家就要退场了。”
许预避开偷这个字眼，留下司梦的正面形象。
商场如战场，耍点阴招未尝不可，但司梦的手段，实属令人嗤之以鼻，甚至连许预都有些看不下去。
许预的话传入许志昂的耳中，话里话外，都在暗示他想和齐家联姻的道路走不通了，还不如尊重他的选择。
许志昂下意识地想去拿烟，手又忽地收回来。他沉默片刻，开口道：“找个时间，带那个小丫头回家吃顿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