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第1章

    第一章东湾镇

    世上有一个韩希希，韩希希这一世会拥有月的寒凉，有日的熹微，还有月亮背后的暖暖。

    现在是秋日九月，九月里的世界，好像到处是金色的，金灿灿的山坡，黄澄澄的田野，还有小河小溪中的波光粼粼。韩希希很喜欢秋天，她说因为此时日光灿烂，也因为可以收获成熟。

    我们小时候都曾一遍遍被告知九月是一个收获的季节，收获着成熟带来的喜悦；开学时校长讲话会说，国庆节时领导人讲话会说，中秋节大家互相祝福时也会说。

    九月是一个生命走向终点的季节，因为成熟过后要面对的是衰败；韩希希觉得自己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面对死亡的准备。

    九月也是一个充满了新的开始的季节，因为生死又将开始崭新的轮回。韩希希读过“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虽然身处低谷，但她也希望自己有一天能向死而生，就像她的名字一样。

    下午四点，告别了一群天真可爱、懵懵懂懂的小学生，韩希希在同学们的叽叽喳喳声中结束了今天的课程，收拾好东西离开了东湾实验小学。

    路旁的柳树枝带着微风抚过她耳边的长发，也吹散了她嘴角如孩子般纯真温柔的浅笑。自从来到东湾镇，韩希希的心绪也慢慢平静了。没有了外界的刺激，她已经可以自己调节好那些莫名的坏情绪了，韩希希整个人看着都舒朗开阔了许多，偶尔也会和学生同事们说说笑笑的。

    不过私下独处时，韩希希还是喜欢安静孤寂的，她习惯了心境似古井无波，在这样的心境状态下她会更有安全感。

    东湾镇靠山临海，气候宜人，近几年刚被开发出来，现在也算小有名气的旅游胜地，每逢节假日，游人络绎不绝，甚是喧闹。但这样的平常的日子里，东湾镇一直很安静，这也是韩希希喜欢这里的原因。

    第二天清晨，像往常的每一天一样，韩希希一个人吃饭，一个人逛街，一个人发呆，很平淡，很无趣。她没有朋友，或者说很少交朋友，她喜欢热闹，但更习惯孤独。孤独让她觉得安心，热闹反而会让她觉得局促不安，更容易感觉到孤独。

    幼年时的韩希希骄傲肆意，凭着一张可爱的包子脸大杀四方，像一个骄傲肆意的小太阳；少年时的韩希希自闭忧郁，努力得到所有人的关注和喜欢，却又将所有人排斥在外，像一个阴暗角落处的灰扑扑的自卑偏执的小蘑菇；

    现在的韩希希，身材微胖，容貌也因为胖而显得平淡无奇，胖胖的身形好像是她给自己披上的一层严严实实的保护色，遮住容貌，藏好自己，免被打扰。

    独处多年，也没有心有所属的韩希希，感情淡漠却活得孤独而自在。她告诉自己，等到你不过分在意任何人了，喜悲便由自己了。

    夜空中月明近圆，不见星光。再有几天就是中秋了，过了中秋，韩希希就二十八岁了，二十八岁，半熟的年纪。韩希希的二十八岁依旧活得像个孩子，任性快乐，自给自足，不依靠任何人，平淡安然，她觉得这大概就是幸福了。

    韩希希清楚，其实自己的内心还是在执念那段灰暗的少年时光，那段被她辜负的，本应神采飞扬、无所畏惧的少年时光，所以潜意识让自己的心境一直停留不前。或许是读多了穿越小说，她也曾傻傻的奢望有一天能以现在的心态回到少年时。

    心结不解，她这一生都很难真心接纳一个人，更别谈结婚生子。所以，现在的她对于另一个他，不强求，不逃避，也没办法勉强自己主动。

    比起结婚，对于韩希希来说，她现在更愿意做的是努力赚钱，很多很多的钱，攒够很多很多的安全感，然后在东湾镇买一套房子，自己给自己一个家。

    东湾镇虽然本地居民不多，但环境很适合居住，近几年房价上涨的厉害，小户型也要三十万左右，韩希希现在只存了个零头，买房之计任重而道远，但至少这条路看的见未来，她还是愿意坚持的。

    虽然赚钱的欲望很强烈，内心也很急切，但韩希希的生活看起来没什么变化，除了上课备课之外，没一件正事儿，空闲时间依旧在吃吃喝喝，刷剧看小说，颓废的虚度光阴。用韩希希自己的话来说，她这辈子最擅长的一件事儿，大概就是如何虚度光阴，她总是莫名的很丧。

    少年时期的抑郁一度让韩希希以为自己活不长了，既然活不长了，何不“今朝有酒今朝醉”，“莫待无花空折枝”呢？这样的想法大概太过根深蒂固了，便有了今日过分“随性”，进而一直虚度光阴的韩希希。

    少年时期的韩希希胆小懦弱，到现在长大了看开了之后也有点后遗症。但她骨子里偏偏又是个倔强的怪脾气，后来在书中学到了“外圆内方”，为了让大家都喜欢自己，竟也练了一身“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事，跟谁都能天南地北的聊几句。而现在，这种能力仅限于她心情不错的时候才用，通常情况下，她更喜欢装不懂，因为这样很省事儿。

    总之一个字，现在的韩希希很“懒”，懒得打扮自己，懒得积极上进，懒得只会虚度光阴了。她曾做的最多的一个梦就是有一天自己也得到了一个“随身空间”，里面不大不小，一片山坡，一座山谷，一方池塘，一弯灵泉，一栋小屋，种满喜欢的植物，养些喜欢的动物，给自己一个逃避孤独的地方。她觉得有了后路，自己变有勇气变好了。但这种逆天的运气她大概是遇不到了，一直想下去，她怕自己会得妄想症。

    归根结底，长期被抑郁的情绪影响，韩希希是一个没有安全感人，她太过敏感，和人相处总会有摩擦，一不注意触碰到痛点，就会让韩希希情绪崩溃失控。所以她需要一个属于自己的家，让自己的心安定下来，这样她才会觉得自己是真实的活着的。有处避风港，她才能有勇气尝试做回那个骄傲肆意，神采飞扬的韩希希，真正的韩希希，而不是现在这个看似半死不活的韩希希。

    韩希希有了改变的想法，但她还是没能找到改变的勇气和契机。现在的她住在单位安排的房子，两室一厅，还不错，但总归不是自己家，没有归属感。工资不多，但够花，靠它买房估计要等个几十年，所以韩希希一直在想自己还能怎么赚到这一大笔钱。她想破脑袋也没想到，依旧按部就班的生活。天上哪能总掉馅饼呢？

    生活无聊至极的韩希希，最近一直在无聊的相亲，结果当然是没有好结果。任谁看到她那满身拒绝的气息，都不愿意深入接触啊，这家伙也是凭实力单身啊。

    但事实上韩希希也觉得自己有些冤枉，她很愿意找一个人相处看看，毕竟一个人真的很无聊啊，但看到相亲对象，她完全产生不了好感呐。到不是说她挑剔，她只想找个相处舒服的人，也没说对方的身份地位有多显赫，但目前来看挺难的。

    她也曾想过大概归咎于是她自己脾气太怪，不够大气吧。但是于茫茫人海中遇见一个合适的人本就很难，哪有那么多十全十美呢。

    长这么大，韩希希也遇到过一两个相处舒服的人，第一个是初中同学，升学后就没怎联系了，算算也有十多年了，听说那个同学后来读的是军校，一直在部队，说起来韩希希还挺仰慕军人的，到不是说指她那位同学，她是仰慕所有的军人，敬佩军人的心怀家国、胸有丘壑，尤其对那身军装喜欢的很。

    第二个是大学是认识的一个男生，不是很帅也不是很高，只是那身特别的气质很吸引她，韩希希一直觉得他们是同类，难以拒绝，但同时又相吸相斥。韩希希想做好朋友，但对方只想谈爱情，最终分开的时候韩希希没有太大感觉，只是一个月后伤心了许久才渐渐忘了。不是后来又发生了什么，而是韩希希天生反应慢，情起不知，知时已逝。

    韩希希和第二个男生后来就再也没有遇到过，但神奇的是她和第一位同学不久前却神奇的恢复了联系，但也只是网络联系，并未见过面。

    男生温柔风趣的陪她聊了两年，她侥幸的以为这次终于可以结束单身，可事实证明不过是自作多情罢了，她大概是遇到了一个和自己一样的奇葩。

    世间的一切好似大都逃不过轮回，而十年好像成了轮回的节点。我们相遇，我们分别，然后神奇的在十年之后重聚，分别，没有原由。

    韩希希不想独身，渴望有人陪伴，可是只属于自己的契合的灵魂那是那么好等的，带着满身满心的不安，韩希希又怎么让自己勇敢的向前？

    一连几日的压抑让韩希希觉得痛苦极了，所以她必须强迫自己出去散心。人好像天生恐惧孤独，独处时太过容易陷入黑暗，她得让自己晒晒太阳，像小草那样。

    韩希希骑着单车出门，准备去隔壁市的古长城入海处景区看看，听着歌沿着海岸线骑了六七公里，入目皆是一片宽广蔚蓝，看着海天的界限，好似没有尽头一样，她的心安静许多。

    人看到大的离谱的东西，就会发觉自己很渺小，小到不值一提，就像蚂蚁看到大象。韩希希不知道大象会不会在意蚂蚁的烦恼，不过她在看到无尽的大海时，就会觉得困扰自己的那些坏情绪很可笑，被压抑的心也很容易挣脱出来。

    韩希希有时也会很中二的猜想，不知道是不是海的无尽和包容的力量帮她抵消了压抑着她的黑暗之力。

    古长城景区很热闹，许多人在古建筑中参观拍照，今日天气好，海边沙滩上的游客也很多，韩希希站在古城墙上向下看去，沙滩上黑压压的都是头，这场景让她想到了蜂巢里的蜜蜂，饼干碎屑上的蚂蚁，大概每粒沙子上都有人吧，韩希希想。

    这里人很多，声音也很嘈杂。但这热闹还是与她无关，一如幼时那年。

    虽然周遭的热闹，她还是融不进去，但好歹被压抑的心又走出来一点。韩希希骑行了很长一段路，身体累了，心上却轻了，她想到了大学的校园，记忆里江南雪中的山茶开的极美，此时念之便心生欢喜。

    美好的东西让她觉得愉悦满足，带着好心情她开始往回走，夕阳残照，日落归家，回只有她自己的家。

    韩希希回到公寓，打开空调，房间内慢慢聚集了一团干燥的冷气，像云雾一般笼罩了韩希希的全身，比往日的要柔和很多。骑行很累，韩希希没有觉得饿，就不打算在起来做晚饭了，她全然放松的躺在床上享受着这仿佛喝了一大罐冰可乐般的舒爽。

    冰爽的空气舒适的让人沉醉，呼吸之间仿若有一株山茶花在韩希希心上盛开，身心的愉悦让她不自觉的舒展着双臂。乌云笼罩的心头好似有陈年冰雪在消融一般，云开雾散，阳光照进来，那些一直禁锢着的东西也被一点点的消解。

    积雪消融，春回大地。寒冬过后，生命渐渐苏醒。韩希希被压抑的灵魂开始有了自己的生命力。韩希希闭着双眼享受这份难得的轻松，脸上的笑容慢慢的得也变得自然灵动了，好似有了几分初来世间时最原本的样子。

    韩希希不知道，就在这一梦一醒之间，她的命运也在悄然的回到了原本的轨道上，她一直想要的生活也会慢慢到来。

    从幼时起，韩希希的心就一种未知的力量被压抑着。这种未知的压力好似直接压在她的灵魂上一样难以摆脱，一直以来压抑着她的内心，让她难以感知到平和幸福，也同时蒙蔽了她的双眼，让她看不到他人真正的心意。

    单看样貌，韩希希虽然也不像会抑郁自闭的性格，但是那种未知的力量让她生来就仿佛自带哀伤，故而她的有些情绪在大家看来莫名荒诞，控制不住，又解释不清，所以渐渐地便养成了敏感偏执的性格。

    眼前所见，皆是不平事，内心所感，皆是怨怼。就算随着年长，阅历学识增加，韩希希偶尔挣脱一下这种压抑，但也只能短暂的获得轻松，随之而来的是更多的负面情绪。

    韩希希这些年算是彻彻底底的、真真切切的感受了一番什么是乐极生悲，所以长期以来韩希希为了不让自己更难过，也都在克制自己，提醒自己让情绪平静，处事淡然，不会大悲大喜。外人不知道，都只是说她性格好。

    韩希希以前也会常常抱怨天道不公，为什么她韩希希要承受这些，为什么父母亲人对她不好，为什么自己一事无成什么也做不好，等等。她有很多事想不通，但是从未等到人给她解惑。

    或许冥冥中自有注定，人这一生的路只能自己去寻找，有些事是其他人帮不了的，比如，寻心立命。

    生活在世间的人每天都在生活，有的人选择虚无度日，有的人选择为了生活奔命。这些选择就是他们的寻心之路，寻找的自己的心之所向，才知道今后自己要走什么样的路。当然，这条路有的人能找到，有的人错过，有的人一生都无缘。

    找到自己要走的路，获得内心的满足感，是寻心。然后坚定地披荆斩棘往前走，在成长中获得自身的强大感，便是立命。

    韩希希一直觉得一个人能完成寻心立命，便此生无感。所以后来她很少抱怨，因为她明白这世上大多数人生来就不是完美的，生理心理多多少少都会有不足。比起那些生理上身体上有疾病的人，她已然算是幸运的了。

    试想一下，如果一个人生来完美，那么他这一生的又该追求什么呢？没有追求是不是也是一种不完美呢？

    所以韩希希觉得人这一生着实没必要想太多不平事，寻到自己心里想要的，然后一点点去做就好了，结果重要也不重要，事事完美也不算完美。

    老人们常说，知足常乐，古文中常写到“九”是极数，她韩希希又何必事事追求十全十美。

    道理都明白，可韩希希始终不是无欲无求的圣人，她还是会难过，她告诉自己，挣脱内心的枷锁，就是自己寻心立命过程中的一道关卡，只要跨过去，她就能看到新的希望。韩希希，只要有希望，她就是在寒夜中依然能寻到温暖。

    熟睡的韩希希没发现她等待的奇遇来了，她今后也定会有一个明朗幸福的人生，就如她每日所期盼的一样。

    心上茶花开，美好如期来。

    黑夜过后是清晨，东湾镇的秋天，阳光、秋风和海浪总是一同唤醒熟睡的人。

    阳台外面，海浪在争先恐后的拍打礁石，沙滩上的游客不惧炙热，尽情的在玩耍，这一切都如同昨日。

    今日的韩希希看着和往常一样，她依旧按时起床上班。可其实她自己也没发现她已经和昨日和过去不一样了。

    心上茶花开过，与过去种种告别，今日之后韩希希就只是韩希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