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他们下山走到半路的时候突然下起了小雨，雷声轰隆隆作响。月光被遮了大半，闪电在夜空划过，在森林里，有些瘆得慌。
下山和上山不一样，尤其山路陡峭，下着雨，走山路犹如走滑坡。这里没遮蔽处可以躲雨，于是他们加快了脚下的步伐，往山下走下去，好在叶大遮空，茂密的树叶片子遮了大半的雨。然而随着雨越下越大，雨水完全打湿了两人。
“嘶。”
许蜜儿稳着旁边的树小心翼翼走下一个大坡，不小心摸到什么东西，觉得手指一阵刺痛。
“没事儿吧？”
黎寺走在前面开路，手里拿着电筒打着光，用鞋尖踢开掉落在路中间的树枝。转过头来看许蜜儿的时候，雨水连绵不断地从他的脸上滑落。他皱着好看的眉毛，夺过她的手指细看。
她手指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刺破，鲜血泊泊往外直流，混着打下来的雨水，血水一滴滴往下坠落。
许蜜儿把血水挤掉，眼看雨势渐大，苍白着一张脸摇摇头道：“没事儿，赶快走吧。怕是这雨越下越大就更不好走了。”
黎寺看了她一眼，把手伸了过去：“嗯，我拉你，走吧。”
她丝毫没有犹豫，把手伸了过去。她的手很凉，握住他手的时候，她不知道为什么明明白雨水浸湿了身体，却有一股暖流从手心穿流到心底。
她微微抬起头，顺势就能看到他修长的脖颈，和晦暗的帅气的侧脸。她似乎都能感觉到他微微皱起的眉头，总是在想着什么事儿的样子，可像一片乌云萦绕着，遮住了他的脸，让她看不清他在想什么。
但是只是她微微勾了勾嘴角，竟然觉得在这样阴森可怕的森林里淋雨尤其浪漫。突然想起喜欢这两个字眼，就仿佛像是什么东西在她心里急促地撞击着。
雨下得越来越大，落在叶子上的雨声噼里啪啦，天黑得没有一点星子，只有黎寺手里电筒的微弱光线，偶尔一阵电闪雷鸣从夜空划过，照得森林阴凉可怖。
“你后悔吗？”
黎寺看着前方脚下赶着路，继续往前走着，突兀来一句，声音很轻。
“后悔什么？”
“今晚过来这里。”
许蜜儿用另一只手擦了擦掉到眼睛的雨水，抬眼看了他一眼，他只留给她一个硬朗的侧脸。她想起刚才看到的那片银色山坡，像是电影一样的画面，她摇了摇头：“不会。”
他带着重重的鼻息道：“其实如果你不来的话，也不会现在一样被淋成落汤鸡了。”
“而且，我以为你不会来的。”
如果没记错，他又一次说了这句话。许蜜儿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就鬼使神差过来了。刚想回话，空中划过一声惊雷。
突然不远处一棵树树根松动，被雷一劈，摇摇晃晃冒着烟。
“咱得走快点，这倒霉催的树看着要倒不倒的。”
眼瞅着那棵树摇摇欲坠，两人加快了脚下的速度。泥土混着雨水，坑坑洼洼的地下多了许多水坑，两人几乎用着小跑的速度越过了那棵危险的树。
然而黎寺不小心一脚踏进一个小水坑里，脚下一滑，整个人就向前扑过去。
“黎寺！小心！”许蜜儿眼疾手快地使出最大的劲儿拉住他，但泥土太滑，她拉住他后，脚下一个打滑，像后仰了过去。黎寺也没站稳，加上惯性，被她拉着向着她那边倒。
“啊！”许蜜儿生生摔到地上，黎寺也直接扑倒在她身上去，许蜜儿只觉得背后沁了泥水，一阵湿润冰凉。又听到一声骨头断裂的声响，痛得龇牙咧嘴，一时间动弹不得。
”你没事吧？”
许蜜儿艰难地摇了摇头：“背很痛可能有点事儿。”
她试着撑起来的时候，又听到一声骨头断裂的声响，痛得她龇牙咧嘴，一时间动弹不得。
雨还在哗啦啦地下，黎寺捡起掉落的手电筒，赶忙拉着她起来。
“黎寺！小心！”
那摇晃的树没撑得住，“晃”地一下落下来，“哗啦啦”撞倒了旁边一片的树，往他们这边倒了下来。数棵大树的枝干相互撞击，洒落的水点和落叶散落在空中垂直掉落。
千钧一发间，许蜜儿用尽了全力将黎寺推开。她也没有多想，见那颗沉重的树倒下的时候，她的下意识是要把他推开，不管前方是怎样的危险，她的下意识总是让他远离。
黎寺跌到地上。下意识地往前伸了手，想要撑起那棵正倒下的树。但他回过神来的时候，竟然往后退了几步。坠落的树干就直直地往她身上压倒过去。
许蜜儿力气用尽，发不出尖叫，只是沉沉地闷哼了一声，她感觉她的腿似乎碎成了两截。雨水糊住她的眼，痛得让她几乎晕死过去。
“黎寺，帮…帮帮我。”她虚弱地说着，试着抬起压在她腿上的树干。但她的力气却太过微弱，压在她腿上的树干纹丝不动。
黎寺站在一边，拧着两只眉毛，雨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落，眼色沉沉地在一旁看着被树干压倒的许蜜儿。
空中划过的闪电一瞬间照亮他的脸，但迅速地，那张没有表情的脸又掩藏在昏暗的夜里。
他尽力把树干推到一边，把她拉了出来，弯下腰将她背在身后。
“走吧。”他说，声音就像今夜的雨水那样的冰冷。可这时候的许蜜儿在他宽阔的背上半晕了过去。
-
许蜜儿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里。
惨白的病房只有她一个人，头上的蓝色风扇吱呀吱呀在转，像是个年迈老人。
她尝试着起来，牵扯到伤口，痛得让她叫了几声。她看着被吊着的腿，只得悻悻地躺了回去。
她盯着惨白的天花板，看了看时间，才凌晨三点。看着黑漆漆的窗外，黑夜还未过去。想起晚上发生的事情，她微微弯起嘴角，好像伤口处似乎都没有那么痛了。
“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喜欢我的，他应该是喜欢我的吧？”她想着，觉得脸上一热。
她握着两手放在胸口处，想着昨晚发生的事情，天花板上骤然出现了黎寺的脸，从那个在巷子看到孤傲的少年，到舞台上耀眼的主唱，到街边落寞的男孩，再到银色山坡的那个浪漫的他。
仅仅一个晚上竟然就发生了那样多的事情，像是过了好几天似的。他带着她去他的秘密基地，在那样阴黑的森林里，她还“英雄救美了”。
她微微转了个身躺着，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起，心里装满了那个人。也许是第一次看他演出的时候，又或许更早吧。
可为什么之前她那样讨厌他？她又翻了翻身，有些烦躁，想着也许是余小凉的原因，更或许是她自己的心魔。毕竟他曾经和余小凉在一起过，那他必然知道她在高中时被余小凉欺负的事情。想到这个地方她心里闷闷的，堵得慌。
“可是他说起来也毕竟是学长，大了两级，也许他根本不知道，又或许只是听说过我的事情，但根本不清楚吧。这也很正常。”她心想到这里，稍微舒了舒心。
虽然总觉得哪里有着说不上来的奇怪，可是她越想越烦，索性就不想了。
门口传来敲门声。
许蜜儿往门口看了过去，眼神慌乱。像是心想的事情被发现一样，她不是那种能藏得住心事的人。
黎寺手拿着单子走了进来，他换了件干净的衣服，神色疲惫，嘴唇上面有刚刚冒出来的青青胡渣。
“你醒了？”
许蜜儿抿了抿唇，乖巧地点头。
他绕了一圈坐到她床位旁，眸子下面有两片青色，他声音有些沙哑：“我让护士电话叫了你哥，他应该待会就来了。”
他把手上的单子和药放到床头桌上：“还好那棵树芯里空了大半，压到你的右腿，所以你只是微微骨折，医生说休息个大半月，等石膏拆除就好了。”
明明有许多问题想问，可她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简短地“嗯”了声。
突然间空气安静了下来，黎寺两手手尖相对。看着她的眼神让她有些不好意思，她脸上一热就微微侧过头去。
黎寺站起身，打破宁静道：“行，那你等你哥来吧，我就先走了，你知道你哥这样养尊处优的人一直看我不顺眼。”
她一直等他说话，甚至心里还有点紧张，然而他居然只是说了这句话就要走，这句养尊处优让她听起来尤其不舒服，她皱起了眉，对着他的背影道：“喂，黎寺。”
他顿了顿脚步，转过身来。
许蜜儿手心冒着汗，攥紧了手里的白色被单，抬着下巴对他喊：“你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他把手插进裤兜，看着她潮红的脸蛋，眼色突然沉了下来，但这只是一瞬间，下一秒他的眼睛又恢复了像平常那样带着漫不经心的笑意。这本就是他的目的，让她喜欢上他。然而他开心不起来。只觉得有什么东西堵在喉口。
他眯了眯眼睛看着她，有些懒洋洋地靠在一边的墙上，说：“你想听什么？”
他也不等她回话，又说：“许蜜儿，你喜欢我，对不对？我在山底下等了你很久，久到我觉得仿佛山变成了石头，海变成了陆地，飞鸟变成了化石，你一直都没有来。我和你哥这样的人不一样，像我们这样的人，从来都是被命运和别人牵着走，有信心把握的东西能有几件呢？我不确定你怎么想，真的。可是等到了云都走完了一遍，你还是来了，我就知道了，你喜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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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蜜儿懵了好一会儿，等黎寺的已经走出去了，她才急忙缓过神来。也顾不上伤口扯得疼痛，一瘸一拐地扶着墙到了角落坐上了轮椅，慌张地转着轮子追了出去。
她好不容易才追下楼，听见楼底下传来一阵嘈杂，尖锐的警笛声叫醒拂晓，黑夜里逐渐混入了白光。
天要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