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刃攥在掌心刺进肉里
“从前我那样隐忍卑微的爱慕你,你如何冷漠对我,我都从不怨你恨你。因为自己一腔情愿,就是容易吃苦呀…我爱你是我的事,你不爱我是你的事。我愿意默默付出等你对我动一点点心,都是我的事,所以我从不怨恨你的冷漠,哪怕你根本不知道你的冷漠,伤我伤的有多狠……“
沈雪柠咬唇,通红着眼,泪水迷漫了双眼,叫人看不到视线,她几乎有些难以遏制的激动,声线哽咽,“但从你袒护幕后凶手开始,你就是她的帮凶,是企图杀我最在乎的人的□□…我与你…犹如此袍,一刀两断。”
在众人惊诧的目光中,沈雪柠拿起桌上的水果刀,哗地一声毫不迟疑地割下水蓝色袖袍的一角,一分为二,还带着女子微微馨香的袖袍在凉风中,摇摇缓缓,落在地上。
顾清翊从未见过这般的沈雪柠,决绝且坚定,眼眸冰冷,他忽然感到一阵后怕,没有了,从前看着他时永远眼眸暖柔似春的女子,没有了。
“沈、沈雪柠,你…你冷静冷静。我会补偿你…”顾清翊哑着嗓子,运筹帷幄的他第一次感到手足无措,他喉结微动,眼神微暗,“我替阿音,对你说,抱歉。”
“我真是,厌恶你。”沈雪柠冷笑。
她从前最爱的男人,在替伤害她亲人的凶手说抱歉,呵。
讽刺。
真的讽刺。
见到二人因为自己吵成这样,青玉很是愧疚,红着眼扶着沈雪柠,也跟着吧嗒吧嗒掉眼泪:“小姐,你别哭,青玉活着回来了。青玉只是一个婢子而已,小姐不要为了我和侯爷吵架,你们是夫妻…”
青玉不想因为她,让沈雪柠和顾清翊的关系恶化,她怕小姐惹怒了侯爷,万一侯爷报复小姐怎么办?
“夫妻……”
有这么做夫妻的吗?有几个丈夫是这样的…
沈雪柠呵地一声笑了出来,泪水淌过如凝脂般的雪腮,“顾清翊,你写的和离书呢?”
?!云管家与周围的仆从皆是诧异的微微张了嘴巴,主动要求和离的竟然是夫人吗?夫人主动和离,她一个弱女子离开侯府能去哪里呢?
他们看见,一向冷静自持的侯爷有些慌了,沉默寡言地站着,只字不言,站在那里,甚至有点茫然。
在这场争吵和博弈中,他们永远雷厉风行的侯爷,处于劣势。
“我…没有写。”顾清翊舌尖泛苦。
“烦请侯爷现在写一份和离吧。”沈雪柠心底绞着痛,像是一柄利剑插在心脏上搅动着,她晓得,心痛也就只痛这一次,痛到极致,方是物极必反…便不会再疼了吧……
“我……”顾清翊咬牙,“没有纸笔墨……你…给我点时间…改天…写…”
顾清翊没弄清楚自己为何会心痛,什么时候开始,他开始见不得沈雪柠掉眼泪了…他心口堵得有些喘不上气,脑子里一片嗡嗡作响,几乎丧失了思考,不再理智,本能告诉他,这纸和离书,他真的不想给沈雪柠。
不是表面夫妻吗…
为什么真到了要离,却迟疑了。
顾清翊头有些疼,整个人有些恍惚。
他看到娇瘦的沈雪柠转身,款款入屋,脸上挂着泪丝儿,她哭的有些厉害,上气不接下气抽噎着,将手中捏紧的纸和笔按在石桌上,声线哽咽地像断断续续的屋檐雨滴,本就清丽绝伦的俏脸,越发苍白,透着一股子人见人怜的楚楚可怜来,看的他更是难以自制的难过。
“笔,纸,你也有手。”沈雪带着浓浓的哭音,她向来是仪态大方的,即使和离也不愿意把自己搞得像泼妇,所以她擦干泪水,深呼吸缓和了情绪,极力平静地说话:“侯爷可以开始写了…”
在众人的惊呼声中!
顾清翊抓起桌上的水果刀,眼都不眨地握右手心中,紧紧捏着,刀尖割进肉里,染红白刃,血一滴滴连成细线没入脚下的泥土,流成小滩血,刺眼醒目,他眉头都不皱一下,认真地看着她:“现在,写不了了。”
手受伤了,写不了。
“等我伤好再说吧。你不要急。”顾清翊松手,刀刃落地。
他右手心全是鲜血,五个指尖都在滴着血,伤口有点深,能看见红中带白的肉,他却从容地负在背后,转身离开听雨阁,神色有些疲惫。
他有点累。
原来碰到再棘手的难题,都不如这一次和沈雪柠吵架来的累。
顾清翊一步步离开,身后就滴了一滴滴血。
满院的人,面上震撼,心中错愕,迟迟没回过神来,有反应过来的仆从连忙朝沈雪柠行了个礼转身仓皇离去,跟上顾清翊。
最震惊的是赵音……
她捂住嘴,美眸瞪大,不可思议地看着身形孤冷的顾清翊。
双眼通红,嫉妒地快要发了疯,她抓着云嬷嬷的手,言语仓皇:“清翊宁愿伤了手,都要逃避和离…他真的是对沈雪柠上了心……我说什么来着,我说,动心转化为喜欢的过程,非常快速。不可以…一定不可以让顾清翊爱上她……我要阻止……一定要阻止……”
赵音失神落魄地回了兰月阁。
顾清翊有些狼狈地回了浩铭轩,一回浩铭轩,他就锁上了大门,伤口也并不包扎,就坐在地上靠着墙闭着眼,满脸倦容。
从午时到黄昏,从黄昏到日落。
在反思,也在思考。
他试图弄懂自己为何疲惫,为何痛心,为何舍不得,为何沈雪柠那般决绝。
他是错了,不该明目张胆偏袒赵音,但赵音是义父唯一的血脉,于他有再造之恩的养父之女。
他不可能让赵音做十年牢的。
义父曾护他救他教他养他传他爵位,义父已死,临死前托孤,他只有将恩情报在赵音身上。
而沈雪柠,他会补偿她的…
屏退一干仆从后的听雨阁,寂静无比。
沈雪柠坐在石桌前,素手撑着额头,疲倦地闭上眼。
“福安,所有东西都收拾好了吗?从现在开始,我们随时都可能搬出去。”
“收拾好了的,夫人!”
福安正给沈之默熬每日必喝的药,缓解脑部淤血堵塞,叹口气,忍不住悄悄自言自语,“侯府就是欺负咱夫人没个娘家人,若公子脑子正常,早就参加科考了,以他从前的学识定能高中封个什么官,夫人有人撑腰就不会被欺负了……”
他絮絮叨叨的,将熬好的药舀入碗中:“希望公子吃了药快好起来,唉!”
江嵘刚去找云管家领了赏,又折返回听雨阁,有些不好意思地指了指天色;“夫人,我想借宿一晚。草民山里人,把青玉送到了贵府后天色太晚,住不起京城客栈…”
他小心翼翼地偷看沈雪柠,她一睁眼,眼里都是伤心痛苦后的支离破碎,疲惫失落,眼神无光。
沈雪柠疲乏道:“福安,你给他安排一下。今日,多谢江公子。”
江嵘自然而然落座在石凳上,为她倒了一杯热茶,袅袅的热雾笼在半空中,她有些悲伤的眼叫人看不真切。
临近三十的年末。
树桠上积的雪还没化,微凉的夜风拂过,枯叶与雪渣都会簌簌掉;暮色霭霭中,深灰色的天空升起零散的星辰,冷白的墙、孤零零的红梅、清寂的月色,四周落针可闻的死静,让她仿佛置身寒潭,孤单、沉闷,压抑。
她虽不哭了,但内心并不好过。
“夫人…”
江嵘端着茶,茶由热转凉变冰,他像是每个字都经过推敲和反复研究般,谨慎又极力自然地道,“凡是过往,皆为序章。时间能治愈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你那么通透的人,应该看得很明白吧?难过是暂时的,正视难过,熬过去就好了。”
“翻山越岭便能看见曙光。”他语气很轻,生怕哪个字说错,如履薄冰般小心翼翼劝慰,“世人说治愈情伤的唯有时光和新欢……夫人若觉得难熬,可以选择新欢啊…换个人爱吧,天底下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
沈雪柠十指捧着热茶,沉默。
“夫人想要和离书,其实我可以帮你……”江嵘雅致清俊的脸上,很是笃定,他喝了口冷茶,偷偷瞟着沈雪柠的表情。
“江公子很热心,谢谢你,但还是算了。”
江嵘眼中的光一亮又一灭,唉道:“为什么算了?你不想离?”
沈雪柠看着茶面上映出自己微微肿的杏眸:“想。”
“那我能帮你,你为什么不让我帮?”江嵘看着月光下,女子柔顺的墨发散在两肩,插在发髻上的玉簪微松,伸手想替她扶正,沈雪柠抬起头,江嵘又装作若无其事地挠挠头,恍然大悟,“你是信不过我的能力?!”
“……”
他是普通的热心百姓,但顾清翊权势颇大。其实…确实信不过,两者太过悬殊,她从未想过牵扯进其他人,沈雪柠沉吟了下,回道:“夜深了,福安带江嵘公子去歇息。”
“……你就是信不过…”江嵘起身,目光有些怨,但,等等,他闻着空气中的药香,神色一沉,“海浮石,乌贼骨,鸡蛋壳,昆布…吴茱萸…你们在熬什么药?”
“这是给之默公子熬的药。”福安正清理药渣。
江嵘哦了声看了眼药渣:“你们是不想让他记起什么吗?”
“什么意思?”
“我刚刚说的那些药和药罐中其他药组合起来,会让人记忆力减退甚至丧失记忆,如果脑部重伤有淤血变傻的人服用,会加重淤血凝结成块,让其永远痴傻。”
“什、什么?”沈雪柠抓着药罐,紧紧用力,“你说的,是真的吗?”
“你若不信,可去找十个八个医师查验。”江嵘极有耐心,问道,“你怎么会给弟弟吃这种药?”
“这是我爹和我姑姑亲自找御医配的药房。”沈雪柠目光发怔,江嵘的话犹如水滴进油锅,爹和姑姑经手的药方,必然是无误的,中间不可能出差错!
他们为什么会害之默。
为什么要让之默永远变傻丧失记忆?
他可是爹还算宠爱的儿子!那姑姑呢?记忆中人美心善的姑姑,又为何会这样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