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票据
穆烈杨的宴会就开在北格饭店,整个饭店被包了下来。足以容纳二十桌的大厅打扫的一尘不染,专门为了这次宴会筹办。
厅中霓光交错。
后厨里,沈施给沈母打下手。沈母在厨艺上比她熟练许多,上手极快。这边沈施才把洗净的菜递过去,锅里已经出锅了上一道菜。整个厨房热火朝天,每一个人都没闲着。
服务员忙不迭地端着盘子一桌桌上菜。
沈施把地里的土豆洗干净打算切块,一个服务生叫住她,“沈姐,这里有他们,先放一放。老板叫你换身衣裳去打个招呼。”
来了,终于等来这样一个机会了!
她放下手里土豆,递给沈母一个放心的眼神。转身跟着服务生上了二楼。
二楼有一间给女客的更衣休息室,服务生把准备好的衣服拿来,放到椅子上后转身把门带上出去。
等人走后,沈施拿起衣服端看。一件月白色的光面裙子。算不上礼服,对比起后世的礼服更是“寒酸”的很。但符合她的气质。
角落里有面梳妆镜,换上后沈施照了照。一个穿着月白连衣裙的女孩站在镜子里。都说人靠衣装马靠鞍,可这衣裳穿在她身上才算活起来了。沈施的年纪不大,深沉的颜色显得她老气,而太鲜艳的衣衫又不符合场合,这就是最好的。没有妆容的脸素面朝天,仍然挡不住清丽。
选这套衣服的人很有眼光,很称她。
正打算出去,门被谁敲响了。
沈施打开门,是一名打扮端庄的太太,紧接着她的手被拉住,“你就是沈施吧。我是张有强的夫人,你可以叫我张太太。”说完,她又退开一步,上下打量对面的人,“我选的衣裳很不错,你穿着好看,称你。”
沈施了然,原来是张太太的手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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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宴会不像后世的礼堂,一个个都聚在桌上,一边喝酒一边畅谈。所以要打招呼就得像婚礼的新人一样,挨桌敬酒。
服务生递上盛满酒的杯子,沈施凑近嗅了嗅,淡淡的酒味里掺杂了米香,是米酒。这酒好在不醉人,宴会上最忌讳喝酒误事。
沈施跟着张氏夫妇每一桌,每一个人都挨个敬酒。有张氏夫妇在,来宾们还是很给面子的,起码没有当面为难她。同时也有消息灵通者知道这次宴会筹办方落在北格,很大原因是因为眼前这个小姑娘。所以暗自审视着她,思考着能不能通过这小姑娘搭上穆家的线。
商场嘛,只要不触及利益每个人当然都是很和善的。
当然了,这其中不包括红阳饭店的章老板。
沈施要敬酒,自然不会落下任何一桌。所以到章老板时,沈施弯着眼睛,“诸位好,我是北格饭店的供应商沈施,能认识各位是我今天的荣幸。”她把酒杯往上举,仰头喝下。
在座皆是笑盈盈地喝下,一两者夸赞她年轻有为。轮到章任辉的时候,他稳坐在椅子上,不动分毫。眼珠子在张有强身上扫过,再落到沈施身上。
他一扯嘴角,“哟,这不是小沈吗?好久不见呀。”
嘲讽的敌对意味任谁都可以看出。
在座的表情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
沈施笑意更深,“劳章老板还记得我这个小人物,不过我们上次在穆先生家才见过的,章老板别是记错了。”她的语气不咸不淡,好像没察觉出章任辉的嘲讽意味。
旁的人不清楚他们之间的恩怨,只当她成了两家饭店,两位老板之中的皮球,是个无辜的撒气桶。
有人怕扰了穆家的局,于是出声和事,“好啦章老板,生意场上有来有往,大家留个和气在,以后好说话嘛。”
岂料到章任辉反而高声笑出,声音穿透到周围几桌,惹得众人纷纷侧目。
沈施的面色暗下来,直勾勾地瞧着他,打算看看他有什么花样。
“王老板这话说得我章某像是个输不起的人,”章任辉站起来端起酒杯,敬向张有强,“我只是怪我自个识人不清呀,竟没看出来扎了头虎豹在身边。”
张有强端着酒杯脸色好不到哪儿去,他没想到章任辉竟然当着众人的面让他下不来台,这是表面功夫也不想做了不成?
章任辉绕开椅子,走到他的对面,变了面孔好兄弟般劝导,“张老板你有所不知呀,这沈施原先可不是在你北格饭店起家的…”说着一口带着悔意的沉气吐出。
沈施隐隐察觉到章任辉的目的,心里咯噔一击,却气而反笑,“不知道章老板说的这个虎豹可是我?”
还挺沉得住气的,章任辉心中讥讽。不过很快就不知道能不能笑得出来。
“住嘴。你把张老板蒙在鼓里这么久,心里没有一丝不安吗?”他厉声呵斥。
章任辉又说,“当初你在我红阳饭店的时候我待你还算不薄吧,可没想到,你转眼间就叛徒到了北格去。”他转头当着众人,“我和张老板虽然在生意场上是竞争关系,但我可不能让张老板受欺骗呀!”
“这样逐利疯狂的人,岂能是合作伙伴。张老板可不要被她骗了去。”
方才还沉浸在觥筹交错的人,注意力全被章任辉的一番话所吸引。
无一不审视前方舆论中心的主角。
处在漩涡的张有强肺都快要气炸了,他脑袋高速旋转着,想着怎么把事情压下来。
沈施没想到章任辉竟然来这招,冒着破坏穆烈杨宴会得罪他的风险,也要给她一击。
她侧身看过张有强一眼,张氏夫妇嘴唇紧抿,有话说不出。章任辉正是抓着这点,当时的情况她前脚出红阳,后脚就踏进北格。若说张有强没盯着红阳是不可能的,然而这些商业场上的暗手,即使大家伙私底下人尽皆知,也都在用着,也不能放在面上来说。
章任辉颠倒黑白的能力实在上乘呀。
一时之间,宴会的气氛陷入僵局。有人在场地里寻找穆家人的身影。很可惜,现在还是宴会的准备时段,穆家除了说不上话的人在,其余还没来人。
这下可有的好戏看了。
这个时候的条条框框没多少,但底线还很足,爆出这样的事,沈施基本没法在本地混下去了。
众人心里无一例外都浸透出一丝惋惜。才爬上生意场上的姑娘啊,从出场到落幕不过一小时不到,太快了。有北格饭店当后盾又结识了穆烈杨,这位的前途不可谓不光明。刚刚他们心里还有结识的心思,如今也都歇菜了。但是做生意不就是如此吗?
目光汇聚一身的沈施冷冷发笑,真当她是面团发的吗?让人随意拿捏。
这边沈母刚把热菜准备好,着手打算做凉菜和饭后甜点。谁知刚做好的糖醋鱼竟然没有来端走。
再不端上桌就失了热气了。她叫了两声,无人来应。
她和另一位厨师对视一眼,对方也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很茫然。
沈母解下围裙,打算出去找人。刚走至门口,就看到一个服务生焦急地跺脚进来。
她眼疾手快抓住的服务生,问:“怎么了,怎么没人来端菜?”
服务生正是来通知的,前面闹起来了,也不知道这宴会还能不能进行下去,他来让厨房的人先停下,等前面平息了再说。
只是面对事主的母亲,他有些哑口,支吾半天才道:“前头有人闹事,和…您女儿有点关系。”
沈母的眼睛瞪大一圈,她女儿…转身往大厅里去。
沈施刚想让人去找沈母,转眼就看见一脸着急的沈母直奔她来。
“妈?”
沈母走来,拦在她的面前,母鸡护住小鸡崽儿一样把女儿护在身后,“谁欺负你了小施,你别担心有妈在,妈护着你。”
章任辉正气回荡的脸色泄露出星星蔑视,一个农村妇女罢了,能翻出什么花样儿。
一股被人保护的暖流回荡胸腔,沈施无比庆幸有沈母在身后。不过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她道:“妈,我没事。你还记得我之前给你的账单吗?你放在钱包里的那些,带了吗?”
沈家之前有个习惯就是沈母管钱管账,沈父在外面挣的全交给了沈母。虽然现在是沈施挣钱了,但一些票据,沈施习惯性地把它们交给沈母收着。
就放在沈母贴身带着钱包袋子里。
沈母一愣,随即想起来。立马在身上翻找起来。
众人仿佛长脖子的白鹅般,不放过一丝遗漏。
章任辉蹩眉而起,票据?难道是…
沈母从口袋取出钱包,很快在钱包夹里取出一叠纸张。
沈施接过,先是对沈母轻声道:“妈,我没事。你先回厨房忙,不要耽误了上菜的进度。”
等沈母的背影消失在大厅,她一改柔和态度,眼底积满冰霜地翻开票据,启唇:“八月六日,沈施向红阳饭店供货三箩鲜菇,共计十三元钱,货钱交付。签字人:章任辉,沈施。”
“八月十四日,沈施向红阳饭店供货山货…货钱交付…”
她逐字逐句地把纸张上的字全读出来。声音洪亮到务必每人都能听见。
对面章任辉的脸色已经阴霾了。她竟然留着这个!
她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为什么会想到把半年之久的票据留下,还让其母贴身携带!
“九月十一日,香水共三十瓶,货钱交付,签字人:章任辉,沈施。”从第一张到最后一张沈施越念下去越平和。
这些票据本来是一式两份,一份给商贩,一份红阳饭店留存。是当时章任辉怕小门户的商贩恶意讹钱,留的底,甚至上面还写清楚了签字人。
主旨是保护自己,没想到也砸在了自己身上。
她把票据放在桌上,“这些票据章老板应该不会不认识吧。”
“咱们可是货钱两清的,何来背叛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