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二十九章长恨
日薄西山,野鹤纷飞。
几颗星子爬上雨后初晴的天幕,伴着闲云,别有一番风味。
沈老爷子忽然发觉,饭桌上沉默的三个小辈似乎个个有心事?
但凡他不开口,他们就跟个机械人一样,一直重复吃饭的动作,惜字如金。
“悦悦,你这手是早上弄的?怎么这么严重?”
尽管被他提名,南悦仍旧是魂不守舍地回答:“外公,我没事,是医生非要我打绷带,说是这样能够避免沾水后伤口感染。”
“没事就好。”沈老爷子安了半颗心,“宁晚,你的右手又是怎么回事?连筷子都握不住了?”
长袖遮住了南宁晚已经红肿的手腕,可抑制不住疼痛,她没做任何处理,不可能像平常那样夹菜吃饭。
“就是有点冻到,使不上力。”她尽力掩饰,“外公,你不用担心我,我去洗个热水手,马上回来。”
“去吧。”
沈老爷子半信半疑,但看到她生龙活虎地走来走去,便由着她去。
南悦倒认为她怪怪的,记得她以前最喜欢挨着迟瑾深坐,今天居然退避三舍离得这么远?
难道是因为有了未婚夫而避嫌?
但以她的个性,不像是会懂得避嫌啊……
实在让人捉摸不透,南悦随便找了个理由,跟踪南宁晚到一间屋子,偷偷摸摸地在外面窥探着。
透过纸窗上的影子动作,再依据经验,南悦看出她是在给自己上药。
她受伤的地方……好像是手腕?
这么巧?自己前脚伤了手,后脚她就跟上了?
难道……
一个大胆的想法从脑子里蹦出来,南悦先是吓了一跳,再是确信。
她似乎知道迟瑾深为什么会那般反常了。
悄无声息回到前厅,南悦看着和沈老爷子相处融洽的迟瑾深,有一股想要教育他的冲动。
真是个闷葫芦!
晚餐过后,沈老爷子没再占用他们的时间,而是喊他们各回各家。
寒暄的话说完,南悦急匆匆拽着迟瑾深上车,自己却跑去找南宁晚。
“表姐。”
她喊住离开沈宅就满脸痛楚的南宁晚,嘴角勾起的笑很是瘆人。
南宁晚亦是这么觉得,慌忙后退了几步:“你想做什么?”
“我不想做什么,就是想告诉表姐一句,祸从口出,还请表姐多积口德,不要什么话都乱说。”南悦意有所指,她听得明白,“对了,表姐的手很疼吧?回去记得接下骨,擦药只能消肿。表姐的手往后是用来画设计图的,可千万要保护好。”
“你……”
南宁晚惊恐地瞪着她,惨白的脸毫无血色。
原来她和迟瑾深是一路人!
“表姐,你大可不必用这种眼神看我。毕竟我们两个,从来就没有看清过对方。”
锋芒毕露不是南悦的初衷,她只是希望南宁晚明白。
事情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谁也没资格说谁残忍,谁也没资格劝谁善良。
“你的改变真让我害怕啊。”南宁晚嗤笑道,“南悦,你最好记住今天所发生的一切,一定要留着命回味!”
“表姐放心,我会的。”
南悦不和她再纠缠,转身去找迟瑾深,谁都没他重要。
回到阔别已久的迟家,南悦懒散地扑倒在沙发上,然后朝迟瑾深招招手,示意他过来坐。
“迟先生,你是我捧在心尖上的宝贝,所以对自己有百分百的自信好吗?”
迟瑾深一坐下,南悦就缠过去,边含情脉脉说着边用手指轻轻摩挲他的脸。
“悦悦……”迟瑾深无处安放的手终于环上她盈盈可握的腰肢,将她用力拥向自己,“你会一直要我吗?”
只要她点头,往后所有的流言蜚语都将撼动不了他爱她的心。
谁都不再有那个机会。
南悦靠在他臂弯间笑:“要啊!别说一直,你想多久就多久。而且你给我就要,你不给我还要。总之你给不给,我都要。”
“给,就算你不要,我也给。”
“傻子才不要呢!我这么聪明,所以当然要。”
“可你以前不要……”
讲到这,迟瑾深的语气又泛起萧瑟,模样可怜兮兮。
南悦干脆自黑哄他:“以前傻,现在聪明了,有意见?”
迟瑾深笑着摇摇头,紧接着抱她回房间:“悦悦乖,快去洗澡,明天你还有课。”
“下个周五来接我好不好?我想出学校第一时间就看到你……”
粘人精和撒娇精上线,迟瑾深直直点头说好。
就连她到浴室洗澡,也不忘在门口提醒她不要让伤口沾到水。
两人洗漱好,依偎在被窝里说了好久的甜言蜜语,迟瑾深竟然完全不是南悦的对手。
最后,南悦越说越不像话,迟瑾深只好以唇封唇,里里外外将她教训一通。
“你上次留了那么多痕迹给我,这次就换你想方设法瞒住别人。”
玩闹间,南悦在他白净的颈脖上留下一圈暧昧的吻痕,得意洋洋地说道。
“好,但我要补偿。”
没来得及问他想要什么补偿,南悦就被他再度封口,瞎扑腾的两只小手也被他摁在两侧。
“怕我扯到伤口?”狂热的吻刚停歇,南悦就对仍是动弹不得的双手表示抱怨,“你这不是让我补偿,是在欺负我。”
“傻悦悦。”迟瑾深松开她的手,牢牢抱她在怀里,顺理成章把刚才的行为说成欺负,“我欺负够了,睡吧。”
他哪是欺负够了,分明是不敢再欺负下去。
“为什么每次做到这里就停呢?我又不是不给你欺负。”
南悦正经地问。
“我想留到以后,一次性欺负个够。”
迟瑾深不正经地回答。
噫,大尾巴狼!
敢情是担心没有足够的时间欺负到底?
两人抱在一块又闹了会,迟瑾深在她额间落下一吻,嗓音低醇。
“晚安,悦悦。”
“晚安,迟先生。”
……
深夜,某间骨科诊所接诊到一对衣着华贵的母女。
诊所里有些半吊子的接骨医生很是纳闷,现在有钱人都这么低调任性的吗?
放着正规的大医院不去,非要半夜来折腾他们这些成天无所事事、一心想着提早下班的小医生。
“你还好来得早,再晚点,就算我给你接好了骨,你的手也会落下永久性的畸形。”接骨医生絮絮叨叨着,天知道他说是真的还是为了彰显自己的厉害唬人的,“这几天多注意,尽量别乱动这只手,适当活动手指就好。”
沈落芳接过病历本,连句谢谢也没说,就带着一脸虚弱的南宁晚离开。
“有几个臭钱了不起?还不是得靠我治!”
她们那显摆的样令接骨医生十分的不满,背后骂骂咧咧好久,才去灭掉诊所的灯,关门打烊。
回南家的路上,南宁晚一言未发,盯着自己惨不忍睹的右手失神。
纤细的手腕高肿着,像极了冬天地里的白萝卜,尤其是缠上绷带后,又神似几分。
“不过是去趟老宅,怎么弄成这样?”沈落芳疑惑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我问你这多遍,你还不打算告诉妈实情?”
南宁晚苦笑:“如果我说是迟瑾深把我弄成这样的,你信吗?”
车内顿时陷入一片死寂,沈落芳的表情十分复杂。
她也算是看着迟瑾深长大的人,他的性子如何,她心里有数。
只是想不到,她竟没将他看完全。
“你又去招惹南悦了?”沈落芳叹气,“宁晚,你马上就要成为贺家少奶奶,要懂得有些事情不能冲动,有些人更是不能惦记。”
“妈,你觉得我还敢惦记?”南宁晚自嘲道,“他这样待我,我怎么敢再对他生心思?”
恐怕再有下次,她遭殃的就不仅仅是手了。
沉寂片刻,南宁晚说起她对南悦摊牌的事:“我是爸亲生女儿的秘密,在外公那的时候,我直接告诉了南悦。不过她不太信,但可以确定的是,她已经不再是那个单纯、好对付的小丫头了。妈,你说她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南悦如今改变颇大,实在令她怀疑。
“宁晚,你真是越来越不理智了。妈藏了二十几年的秘密,你说告诉她就告诉她?你这么做,不怕到时候引火烧身,自掘坟墓?”
沈落芳头疼扶额,良久苦口相劝:“事已至此,再计较这些也没用。好在她不相信你说的,不然南沈两家定是要掀起什么惊涛骇浪。宁晚,妈现在只想看着你风风光光出嫁,安安稳稳地做贺家少奶奶。剩下的,妈希望你能忍则忍,能让则让。”
“妈,我忍不了,也让不了,那些原本就该属于我。”南宁晚固执己见,“是你说她成不了气候的,所以我为什么要怕她把我们的秘密说出去?就算她去告发我们,那也是自取其辱。”
劝不动她,沈落芳没有再费口舌,直截了当地问道:“你下一步想干什么?”
知女莫若母,沈落芳明白,南宁晚不会就此善罢甘休。
南宁晚沉默了很久,直到司机把车开到南家大门口,告知她们可以下车的时候,她才动了动嘴唇,语出惊人。
“之前拿到的那些药,用在爸身上吧,南家是时候该属于我们了。”
沈落芳犹豫了,一边是她悄无声息爱了多年的男人,一边是她最疼惜的女儿,她难以抉择。
“宁晚,非要这么做吗?他可是你的亲生父亲……”
“亲生父亲又如何?当年他选择放弃你的时候,就已经没有资格当我的父亲。”南宁晚攥起拳头,目露狠色,“那些年我们受过的苦,你忘了,我可没忘,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他的所作所为!”
意识到自己情绪有点失控,她停顿一会,似乎在等自己冷静。
司机早已被支走,她倒是不担心有人会听见她们的对话。
“况且那些药不足以致命,只是让他后半生过得轻松一点。”冷静下来,南宁晚语气平淡,仿佛算计的是一个陌生人,“妈,我知道你对他还有旧情,但比起眼前的利益,以往的情情爱爱根本不足挂齿。这是你教我的,你得比我懂,心更要比我狠。”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南宁晚这股子狠劲,和当年的沈落芳相差无几。
长叹一声,沈落芳妥协道:“你尽管放手去做,妈没异议。”
“从饮食上下手吧?妈的手艺这么好,爸是最不会怀疑的。”
“好……”
这些话在沈落芳听来已是千斤重,让她真正实施亦是万般难。
看来今晚注定难眠。
……
南父今天意外晚归,主要是被公司里棘手的项目绊住了,否则沈落芳哪里有作案的机会。
“老爷,过来把这碗补汤喝了吧,我特地熬的。”他刚踏进南家,沈落芳就向他端来一碗药味浓郁的汤汁,“最近你老是早出晚归的,该补补身子了。”
“你有心了。”南父脱去大衣,往椅子上一坐,丝毫没有怀疑地端起那碗药汤,大口喝着,“以后让下人们做就好,别累到你。”
有意无意的关心令沈落芳有着深深的内疚感,她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眼睁睁看他把掺了药的汤喝完。
躲在暗处的南宁晚看到南父将药喝个干净,心中五味杂陈。
紧接着,这样的情绪变成千丝万缕的恨,淹没掉她应有的善良和不忍心。
她恨当初南父移情别恋,使得她和母亲尝尽疾苦,她恨南悦后来居上,心安理得地霸占原本属于她的位置,她恨迟瑾深对她无情,甚至为了南悦将她的芳心碾碎在地……
此恨绵绵无绝期。
黑暗中,南宁晚笑得残忍且凄楚,她快要不认识现在这个自己了。
但她不在乎,只要能将她恨的人都拽入深渊,她丧失掉良知又算得了什么。
南悦,我们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