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第 290 章
小花精看了薛宝琴, 她灵台清明,她并非疯癫,乃是心病, 她有意识回避那一段不堪的记忆。
元春猜透她的心思, 她想脱离梅家, 也想惩罚梅家吴举人,却不想过堂,闹得人尽皆知。
她明白忍气吞声对她更好, 却忍不下这口气,生生把自己逼到崩溃的边缘。
金陵属于省府,惠民署应天分部就在金陵。
惠民署不仅可以通过驿站传信,也可以通过鸽哨。
小花精担心一路信息路上丢失误事, 命胡娟两路寄信给惠民署金陵分部,命金陵首席女管云歌调查薛宝琴事件, 包括事后薛家的反应, 梅家吴家的反应。
七日后, 应天分部回函, 薛宝琴大部分遭遇属实, 其中遗漏部分属于薛宝琴的大伯子,梅家大少部分。
梅二少因为嫉恨被逼顶岗,一直对薛宝琴不好,梅大爷心有愧疚。
梅二爷丧命之后,薛宝琴被逼打胎,这位梅大爷更觉得对不起薛宝琴,多有照顾, 替薛宝琴掌管铺面, 还不许母亲老婆抓钱, 对他妻子蒙蔽母亲打掉弟弟的遗腹子的行径十分厌恶。
云歌私下暗访,抓住了梅大奶奶奶娘的把柄,恐吓之下得知,梅大奶奶除掉薛宝琴,一是为钱财,梅家如今名声坏了,仅靠几十亩薄田度日,梅大奶奶过惯好日子,回不去苦日子。
其二,是梅大奶奶害怕薛宝琴跟梅大爷勾搭,这才下毒手以绝后患。
梅夫人不知是悲痛过度还是后悔,薛宝琴逃脱之后,她就有些痴呆,到处寻找幼子。
元春召见薛家姐妹。
薛宝琴被薛宝钗强行拉来。
自从太医断定薛宝琴是心病之后,薛宝钗一直试图让她接触外界,她十分抗拒。
她不能听见噪音,不能见陌生人,一旦被惊扰就会紧张,抱着脑袋自我封闭,尤其见不得女学的先生,每每惊叫抱着脑袋喊救命,总怀疑别人要害她。
这一次宣召,元春窥探出薛宝琴的病症。
薛家姐妹进宫,薛宝钗看信件的时候,紫竹抱了个婴儿进来,说是刚刚丢弃在门口的弃婴,嘴里谴责父母狠心,还说是个很标致的女婴,特特抱来见见娘娘,沾沾福气。
薛宝琴却在元春伸手之前怯怯的说道:“我能抱抱她吗?”
薛宝钗吓着了,忙着阻拦:“不成……”
元春却接过孩子亲自交给薛宝琴:“她是不是很漂亮?”
孩子已经换了育婴所的襁褓,头上戴着一顶红绸凉帽,绣着金色麦穗,十分漂亮。
薛宝钗吓得不轻,伸手在下面抬着襁褓,生怕妹妹发疯摔了孩子。
薛宝琴却忽然露出母性的微笑,把孩子小手从嘴里拿开,还哦哦哦的逗趣婴儿。
紫竹最终要把婴儿送回育婴室,薛宝琴竟然拉着孩子的小手也跟着去了。
之后,薛宝琴便不愿意跟着薛宝钗回家,表示要留下照顾那个女婴。
薛宝钗不知所措,她知道这些孩子虽然是弃婴,进了惠民署就变成宝贝,容不得有人刻薄欺负,她怕薛宝琴闯祸。
元春却答应了薛宝琴留下的请求,只是特特让人跟着观察一段时间。
结果发现,薛宝琴见了孩子就活过来了,跟正常人一样,给孩子换尿布,喂羊奶,换衣服都十分顺手。
紫竹跟她讲解育婴所的育婴办法,不需要一直抱着,要让孩子自己玩,一个保姆嬷嬷至少要照顾两名婴儿的吃喝拉撒,衣服尿布却有专门的浆洗房操持。
薛宝琴在育婴堂待了七日,日日申请值夜,跟孩子待在一起。
她尤其喜欢女婴,拍哄婴儿的时候会自称娘亲。
薛宝钗很欣慰,悄悄跟元春说道:“这就是您们惠民署所言的救赎?”
元春道:“她心怀善意,这是她自救,她喜欢跟纯洁的孩子打交道。”
但是,元春也不能保证薛宝琴会不会旧病复发,她见了孩子就笑盈盈的,见了背的保姆嬷嬷女先生就不爱说话,尤其见不得护院与男教习。
元春陪着太后娘娘在南苑住了二十天,麦收也结束了,喝了丰收宴,太后的生辰要到了,水泽前来迎接祖母与母后回宫。
太后娘娘也想侄孙,提议去无逸殿避暑,距离皇宫很近,天天可以看见侄孙孙子。
薛宝琴在育婴室已经做惯了,求情胡娟,她不要工钱,只要求有饭吃,有一间单独的房屋。
她除非待在育婴室,或者跟着薛宝钗,跟同事同屋就彻夜难眠。
惠民署的房屋比较紧张,一般都是四人同居一室。
薛宝琴既想有人陪伴,又不想出宫独居。
元春给予方便,让惠民署给予薛宝琴女先生的待遇,女先生不仅有独立的居室,还有一名婢女洒扫。
薛宝琴是才女,教导三五岁的幼童写字读书毫无压力,薛宝琴自己也很乐意。
薛宝钗一直陪伴薛宝琴,心里却十分焦躁,她有个四岁的女儿,两岁的儿子并未携带上京,她夫君也即将返乡。
她几不放心薛宝琴,又挂念孩子。
薛宝钗见她似乎正常了,就准备带她回海疆,薛家二房虽然是嫂子当家,一份嫁妆肯定出得起,二婚不好听,只好多给嫁妆,嫁给耕读人家肯定有人乐意。
毕竟薛宝琴才貌双全。
结果,薛宝琴对薛宝钗的提议不可置否,只是提出要求,要跟梅家和离,嫁妆陪进去也没关系,她今后就待在育婴室,自挣自吃。
除此之外,薛宝钗任何提议,她都摇头否决,尤其提到重新嫁人,她就眼睛通红,神经紧张,手脚无措。
她甚至拒绝跟哥哥薛蝌见面,她害怕所有的男性与孔武有力的婆子。
她很抗拒嫁人,甚至抗拒回家,抗拒离开育婴所。
四月底,薛宝钗的夫君要回南边,薛宝琴不肯随行,薛宝钗求了王氏带她进宫觐见,既是感谢元春收留薛宝琴,也是感谢元春。
薛宝钗留下十万银票,其中五万给元春,五万留给薛宝琴防身。
元春让紫竹宣召胡娟与薛宝琴进宫。薛宝钗却要亲自去迎接,怕薛宝琴怕生不肯来。
元春道:“你不能一辈子跟着她,她必须重新融入社会,必须重新结交朋友,薛宝琴与紫竹胡娟比较熟悉,对她们很信任。你不必担忧,先等着,若是她不敢来,你再去接。”
结果,薛宝琴果然来了,虽然申请十分拘束,却是来了。
元春当面跟她解释了十万两银子的出处,询问薛宝琴对于这笔钱如何安排。
薛宝琴还知道人情世故,她表示哥哥给娘娘的五万两是谢礼,她不要,她的五万捐赠给惠民署的孤儿。
薛宝钗与薛蝌都同意这钱给宝琴,由宝琴自己支配。
薛宝琴似乎怕钱,一句话:我不要,我在惠民署有吃有喝有住所,不要钱,都捐了。
元春笑着跟薛宝琴商议:“这十万银子,本宫让人给你在惠民署单列一个账号,让她们替你管理,你愿意救灾还是救济弃妇孤儿,都由你亲自跟胡娟接洽,不过,你捐赠的银钱,他们要开具收据,你可以监督他们的用途。”
胡娟冲着薛宝琴行礼:“多谢薛先生的善举,惠民署的总部分部的功德碑上都会镌刻先生的名讳善举,您的善举会将会传遍天下,世代受到天下人的敬仰。”
薛宝琴这才露出个笑脸,看得出是真心的笑脸:“我也没做什么。”
薛宝钗离开京都一个月之后,应天府上报了有关武举人击杀梅家二爷与小妾的案卷,案件翻转,小妾是个良妾,有聘礼有嫁妆,衙门有登记的那种良妾。
小妾的娘家告状,言称,她们家女儿是被吴家冤枉,梅家二爷勾搭的不是这个小妾,而是她们家爱小姐,小妾是顶岗,而且,打死小妾与梅家二爷的不是武举人,而是吴家的家丁。
应天府查有实据,人证物证俱全,物证就是吴举人女儿的私生子,人证就是这位小姐的丫头与奶娘。
梅家二爷有了亲生骨肉,吴举人的幼女也嫁人了。
从头到尾,只有薛宝琴最冤枉。
薛宝钗给元春写了信,说是这事儿不是薛家查出来,薛潘原本要去吴家防火烧房,在吴家庄待了七日寻找机会,结果发现了这一桩幸密。
吴举人的李代桃僵不仅瞒过了通政司,还瞒过了惠民署女官。
云歌随即上折子请罪,言称自己无能误事,姑父娘娘的信任。
通政司都没有察觉的案件,元春也不会苛责女官。
元春往下看,果然是柳湘莲混迹酒馆茶楼,后来在一家野店听到传闻,说是吴家的女儿曾经道梅家二爷的坟头哭坟。
柳湘莲与薛蟠找到吴家女儿查证属实,薛家把铁证递给小妾的娘家,资助银钱让他们告状。
吴举人背判了斩立决,吴家上下犯了包庇罪,被抄家发配。
吴家的小女人被婆家退还,入了庵堂。
只可惜,吴举人进了判决的当晚吊死在牢房,薛蟠把这应天府的判决书去了梅家族里讨要说法,你们自己的儿子犯桃花,竟然把薛家的女儿逼疯了。
梅家原本对梅学士一家十分同情,薛家讨要说法,梅夫人与梅大奶奶的恶行暴露,梅家族长答应了薛宝琴跟梅家和离。
梅夫人受到家规处罚,入了家庵,将被圈禁至死。
梅大奶奶被打了四十大板,休弃回娘家了。
薛宝琴的嫁妆被薛家追回,捐赠给金陵惠民署,薛家说了,希望这些银子,能够庇护一些受冤屈欺压的妇孺。
梅家大爷几乎倾家荡产,赔了薛家三千两银子,让薛蟠转交给薛宝琴。
薛蟠这才忍住没烧梅家的房产。
小花精再没想到,这个柳湘莲竟然是个干侦探的料子。这人喜欢三山五岳的游玩,又有狭义心肠,只是不知道这人愿不愿意投效惠民署,成为惠民署的暗眼斥候。
元春命胡娟写了烫金的聘书,托薛家转给柳湘莲。
再没想到,柳湘莲竟然来了。
柳湘莲道南苑应聘,已经是五月中了。
元春接到胡娟的信息竟然有些不相信,胡娟还说,柳湘莲是为了薛宝琴才受聘。
薛宝琴阻止柳湘莲不成,找到胡娟要求辞退柳湘莲。
胡娟自然不会放弃对惠民署有善意的大侠,忽弄薛宝琴说,柳湘莲不在南苑常驻,他是外勤,他的责任是巡查十三行省的惠民署,相当于朝廷的督察院官员。
薛宝琴这才罢了。
元春觉得柳琴联姻,成为惠民署的官员也是一桩美谈。
她批复奏折三个字:干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