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食肉糜
“顺利。”三姑面容娇羞,只能低下头才没让张仪看了笑话。
“快进去吧,外面冷。”
张仪握住三姑的手,依稀可以触摸到她手心里的薄茧。
这都是她多年在菜案上留下的。
“我学了很多新菜,晚上我做给你吃好不好?”
“我还带了许多临水的糕点给你。”
短短几步路而已,三姑却句句不离张仪。
一个厨绝天下的女子,爱恨情仇都揉杂进了食物里。
张仪看着三姑鬓发间斜插的碧玉钗子,眼角弯了弯,似是在笑。
这样的笑容三姑是熟悉的,可不知为何,却又夹杂着看不透的陌生。
冬夜的白雪在明月照耀下荧荧生光,三姑走在檐下,手里小心翼翼拎着一个木盒。
昏黄的灯光下,三姑瘦弱的背影几乎要摇散在漫漫冬日里,一如从小孤单的走过人生。
天生孤命,人人避之不及,只有张仪给了她一个家,所以她将张仪视作最为重要的所在。
刚走进书房,就见张仪盯着书案上的宣纸,眉头紧皱,犹豫半天,不落一字。
三姑悄声走近,洁白的纸张上已有一个“难”字。
三姑明白救灾是件身心俱疲的难事,只能握住张仪的手,以示安慰。
“灾民遍野,在陇南生活实在是委屈你,过几天雪化了我送你回临水好么?”
三姑摇摇头,“临水再好,始终没有你陪我一起摘莲蓬,采荷花。”
一位豪门子弟,俊秀倜傥,却甘愿陪她采荷,摘莲蓬。
每每想到这些,三姑都觉得自己是天下最幸福的人。
三姑将食盒小心放在书案,“累不累都无所谓,最重要的有你。夫妻本是一体,你若有难,难道我就该旁观么。”
张仪的话语一如往昔带着温柔,“我想求你一件事,三姑。”
三姑摇了摇头,“你我夫妻之间,没有这个‘求’字。”
“今日-你进城也看到了,难民这么多,救济银粮到我手里早已被贪了大半,我……”
张仪突然紧握住三姑的手,目光炯炯,如同背负巨大压力。
“我张仪用张府全府上下十几口人命起誓,做官为民毫不违背良心正义。三姑,我真的是无路可走……才用难民死尸……做成肉粥……”
这些话吓得三姑挣脱开张仪的手,眼尾泛红,难以置信的看着他。
只觉得眼前人在用最温柔的话,说着最残酷的的事。
“你是为了难民?还是为了你自己?你告诉我!”三姑带着颤抖的声音问张仪。
三姑了解张仪,他一生所求就是为官救民。
那这样食死肉救活人,罔顾人伦的事,是为了实现自己为官理想?
还是为救难民走投无路的做法?
张仪望向三姑坚定的说道:“前朝也有人用此法,我真的是为民,不救只会死的更多。”
“那……你想让我怎么帮你……”
三姑看着眼前目光刚毅,言语笃定的人,心中惊动不已。
“救不了这些难民,朝廷会质疑我做官能力,只会派其他人来。”
“你觉得派来的人面对这样的困境,还会做的比我更好么?”
“而且难民死肉酸涩异常,难以下咽,三姑只有你可以改变。”
“我真的很需要你,除了你,我不敢相信任何一个人。”
于情于理的一番话让三姑动摇,“让我回去想想,我明天告诉你。”
“嗯”
张仪点了点头,紧了紧她的手,“明天告诉我。”
张仪目送着三姑的背影消失在雪夜中,书房的里间慢慢的走出一人。
——长安
“公子,她会答应么?”
过了好一会,就在长安以为张仪不会回答的时候,才听到对方淡淡一句。
“这么多年,我从来没有对她说过‘求’字,她最看重的就是信任。”
长安带着笑意的说道,“奴才明白了。”
时光回到现在,江倦听完后唏嘘不已,急忙追问。
“后来三姑同意了?”
张仪面色苍白,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无力的点了点头。
“那不对啊!”
江倦带着疑惑询问张仪,“三姑都同意帮你,怎么你们现在又打起来了?”
张仪苦笑一声,“如果换作是公子你,发现肉不但是死人的,还有活人的,公子会怎么做。”
江倦闻言呆愣住,眼前这位儒雅的世家公子也变得十分恐怖。
他从头到尾都在利用三姑。
三姑自幼失去双亲,凭借对厨艺的热忱一路走来,一方灶台成了她的天地,她的乐土。
直到遇到张仪,三姑信任他,倾慕他
到最后才明白,也是张仪骗她最深,让独属她的乐土沾满鲜血。
“那你后悔么……”江倦试探的问道。
过了一会,江倦听到张仪略带着哽咽的声音。
“死我张家数十口人……活数千人……还不错不是么……我不后悔,不后悔!”
明媚灿烂的阳光下,江倦看到张仪从眼角流下的眼泪。
实现为官抱负,却是以失去一切为代价。
江倦性格耿直,看到一个大男人在自己面前流泪,确实有点不知所措。
安慰的话一时说不出半句,只能推脱有事急忙出去。
刚推门出来就看到沈司呈站在门外,俨然是在等待自己。
“怎么样?”沈司呈问道。
“不知他本性,这些话不知道几分真几分假。”
江倦面露难色,继续道:“我们再去一次张府,也许会有新发现。”
“嗯。”
晚上的张府几乎寂静无声,只可以听到风夹杂着残叶吹过的沙沙声,平添恐怖。
“沈司呈,你看看有没有暗室之类的。”
沈司呈点了点头,四下寻觅,还真在后院发现一处隐蔽的暗室。
后院荷花池占地不小,亭台榭宇,小桥流水。
就算是只剩下如今满池的落败模样,也可以看出花了不少功夫与心思建造。
江倦思量一番,慢悠悠的说道:“张仪为人做官讲求清白,张府一家也遵纪守法,那么莲花池下面,到底藏着什么。”
“一探便知。”
二人走进暗室,只见到一排排摆放整齐的古书,江倦伸手在上面摸了摸,满手灰尘。
“这里很久没人来过了。”
顺着暗室格局又前行几步,除书籍也再难发现其他东西,江倦不免有些失落。
“走吧,没什么发现。”
“嗯。”
客栈内,半夜时分。
江倦感到喉咙有些不适,慢悠悠的醒来,一眼就看到沈司呈正在窗边。
江倦好奇的问道:“你在看什么?”
沈司呈听到江倦醒来,立刻给他倒了一杯茶,“看张仪吃馄饨。”
江倦急忙翻身下床,朝窗下俯身看去。
半夜的街道不但冷清,还弥漫着若有若无的怨气,正渗露出透骨的寒意。
此刻,张仪正与街角卖馄饨的老人说话。
江倦指了指街角那位步履蹒跚的老人,对着沈司呈问道,“他是三姑?”
“嗯。”
“你故意让张仪去的?”
沈司呈摇了摇头,“我告诉他三姑来找他,他自己要去的。”
在江倦睡着的时候,沈司呈察觉到三姑的气息,在客栈附近徘徊,便告知张仪。
解铃还须系铃人。
自老汉将馄饨端上桌后,张仪就一直没有动筷静坐着,呆看着眼前热气腾腾的馄饨。
“你来找我是取命?”
怨气从老人身体飘出,四周凝聚,鬼怨乍现,正是三姑。
三姑一如当时在张府所幻化的模样,白脂凝肤,婀娜多姿。
“你的伤好了?”
张仪看着三姑曾被沈司呈所重伤的玉指,忍不住关心。
三姑葱白玉指缠卷着黑发向张仪走近,薄唇轻启。
“那道专为你做的菜,临水照花,最后不过是镜花水月。”
三姑回想起往昔点滴,此刻已是情动,清脆音色里染上了几分哽咽,更显我见犹怜。
“如果苦的只是菜,而不是人心在煎熬,那该多好。”
江倦看到三姑显出真身并没有直接杀张仪,向沈司呈说道:“三姑会要张仪的性命么?”
沈司呈低着头看着手中茶杯里漂浮的茶叶,只说了一个字。
“会。”
沈司呈话音刚落,三姑已经向张仪发难,坚硬如铁的手指聚拢直袭张仪胸口。
沈司呈手指一弹,白瓷所制的茶杯划过夜空,挡在张仪胸前,发出“铛”的一声脆响。
茶杯毕竟是凡物,此刻已经化作齑粉。
三姑收手朝沈司呈的方向看去,带着讥讽轻笑。
“又是二位梁上君子。”
自从上次与沈司呈匆匆交手后,三姑就对沈司呈有所忌惮。
三姑不想给张仪机会,直接怨气大涨,带着破釜沉舟的绝决气魄,再次袭向张仪。
沈司呈挥剑而上,莹白剑刃挡下的刹那,上下翻卷涌动的黑色怨气立刻缠绕剑身。
三姑明白自己不是沈司呈对手,现在只有放手一搏,置于死地以求取一线生机。
突然一个满身漆黑的魅影从三姑的背部分离出来,这个鬼魅只有四肢身躯,其余地方都被黑气笼罩。
鬼魅虽说是从三姑体内分离出来的,但出招狠毒迅猛,招招紧逼沈司呈,不离眼脑等要害。
沈司呈被她二人围斗,游动灵巧,丝毫不处下风。
三姑身化两人缠斗沈司呈,但并未取得成效,反而招招被沈司呈所拆,受到限制。
三姑忽然看到江倦,心里顿生歹意。
她闪身逼至江倦面前,受到分身鬼影的影响,行动受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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