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19
两人坐在石椅上，阳光穿过树叶缝隙洒了一地，雨后的世界一片清明。
之前约了潘曙好几次都被借口推脱，看到他在卖仓鼠，肚子里憋的什么屁周寓就全明白了：这是自尊心作祟呢，不想让人知道自己的难处。
c城毕竟不像y城，未成年混社会——寸步难行。
周寓看了眼他手上的小白鼠，脑袋上还有一线淡淡的黑毛，爬过来爬过去，精神头还行。
“回来了为什么不回家？卖几只仓鼠能赚多少钱？”
潘曙不这么以为。
仓鼠是不赚钱，可那些笼子啊鼠粮的赚钱啊，买了仓鼠得喂吧？喂了得买鼠粮，只要仓鼠活着就总得吃饭，这是个长远买卖。
“我就是个中间商。”
“什么中间商，你这叫无证经营。”
潘曙不以为意：“那满大街的小摊小贩，他们也没证啊！”
周寓简直槽多无口，瞅了眼他身上的校服：“你现在属于社会闲散人员知道吧？被逮到是要被送派出所的，学校能让你随随便便混进来？”
“所以我这不是怕被抓嘛。”
“……”
周寓懒得费心跟他在这上面较劲，摊手，示意潘曙把仓鼠给他。
小爪子落在掌心里，让他想起夏秋翌睫毛扫在手心的触感，干咳一声问：“你现在有地方住吗？”
“……有。”
周寓逗了逗手里的小东西，问：“这一只多少钱？”
“三十，怎么了？”
周寓掏出手机拍了张照，发给夏秋翌：【可爱吗？】
夏秋翌：【没我可爱】
怪不害臊的，周寓把仓鼠还给潘曙，掸了掸手：“我问你，那个陆泽宇，他的事你知道多少？”
周寓对着手机笑得甜甜蜜蜜的，还给人家发照片，一看那头的人就不简单。
潘曙心想他寓哥是有喜欢的人了，按捺住好奇心，正经道：“陆泽宇啊？”
他回想了一下：“奶凶奶凶的，有个妹妹，其他就不知道了。”
周寓被他的形容词恶寒得一哆嗦，嫌弃睨了他一眼：“奶凶？你猪油糊了脑了？”
潘曙纳闷挠头：“没错啊，我说的是实话。”
“这样，给你个任务，你帮我摸清楚陆泽宇什么情况，家里有什么人，平时放学都做些什么，我包你每天的晚餐或者夜宵。”
“真的？”
潘曙喜出望外，当初在y城的时候，他们聚餐都是周寓亲自下的厨，还别说，他就惦记着那一口呢。
“那没什么问题，我去过他家。”潘曙爽快答应，觑着学校里没什么人了，不好打掩护出学校，连忙起身，“那寓哥，我先走了，有事电话联系。”
周寓摆摆手放他离开，再看手机，夏秋翌的消息忘记回了，问他去哪了半天没走到图书馆。
他回了句“在楼下”，匆匆走进图书馆。
平时上课起早贪黑，周日下午是寄宿生唯一能回家的时间，这时候图书馆的人最少。
刷卡进闸机，径直上三楼。
三楼和四楼是自习室，装有空调，夏天很多人宁可泡在自习室也不回宿舍，恨不能把被子搬到图书馆住下来。
看到旁边的卫生间，他拐进去洗了个手，这才走进自习室。
夏秋翌埋头在一堆书本之间，正认认真真写着什么，没注意到他进来。
走近看，原来是在做笔记，夏秋翌把所有重点、难点、易错点用三色笔写得清清楚楚，字体隽秀小巧，规范得跟印刷体似的，写得极快。
笔记这种东西看得懂不就行了？至于写这么整齐？
刚想说话，夏秋翌猝然转头，一道柔软的触感从脸上快速掠过，周寓猛然一怔，惊讶侧头。
夏秋翌满脸局促，耳尖透红，握着笔杆的手蓦地攥紧，眸子一瞬不瞬看着他。
周寓整个胸膛都是麻的，这个角度，只要稍一低头就能亲到，追循刚刚那份意外的柔软，可这么干净的小孩，他舍不得沾染一分一毫。
周寓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发，不着痕迹拉开距离，笑问：“笔记做这么整齐干嘛？”
“怕你看不懂，我特地找老师拿的新书，写给你的。”
周寓手一顿，这才注意到他写的是高一的笔记。
从高一写起，到高二，以及高三所有理科科目……这是多大的工程？夏秋翌就这么徒手给他抄笔记？
他心里五味杂陈。
“你不需要啊？”夏秋翌问。
周寓如梦初醒，讷讷“嗯”了一声，在他旁边坐下，拿走他手里的笔。
“不用这么累，这些知识点我都记得。”
他记东西的方式比较独特，能把所有学过的知识封箱入库，在需要的时候照方抓药，把相对应的记忆箱子调用出来。
只是在调用出来之前，他得温习过一遍，搞明白那些箱子都分别藏在哪个柜子里。
看到夏秋翌嘴角抿起，周寓这才惊觉自己驳了他的好意，忙说：“你帮我做重点总结就好了，其他的不用做。”
他翻了翻旁边的书，发现夏秋翌已经做好了笔记，全书密密麻麻都是三色矩形块，错落有致嵌在书页上。
“夏秋翌，晚上食堂你想怎么吃怎么吃，我包了。”
夏秋翌憋笑：“我还能怎么吃？鲸吞啊？”
说着又想起什么，浑身绷住，往旁边挪了一下，视线在他身上一顿搜刮，问：“仓鼠呢？你该不会带进来了吧？”
他这表情，不像是喜欢仓鼠的样子，比起不喜欢，更像是害怕。
周寓摸了摸鼻子，把手伸进裤兜：“对啊，我带进来了，你要看？”
作势就要掏出来，夏秋翌盯着他手上的动作，如临大敌，顺着长凳往旁边挪，慌慌张张站起来，踉跄两步几欲跌倒。
周寓眼疾手快，把他拉回来，笑了：“没有没有，骗你的。”
周围人闻声侧目，周寓立即闭嘴，拍了拍夏秋翌后背，低声说：“别怕，骗你的，我兜里什么也没有。”
夏秋翌有些恼，愤然推开他，重新坐下去。
“生气了？”
周寓侧头窥视，夏秋翌不理他，冷着脸往旁边挪了挪。
他又开口：“我道歉，原谅我一次？”
夏秋翌真的掂量了一下，把手边的卷子推到他面前：“做完，错一道题都不原谅。”
他兴味盎然，托腮看着夏秋翌，从没想过这漂亮脑袋里还有恐惧的东西。
那玩意儿有什么可怕的？天不怕地不怕的夏秋翌，居然怕半丁点大的仓鼠，说出去谁信呢？
不过他倒挺实诚，没违心夸赞自己恐惧的东西“可爱”。
夏秋翌掏出手机，调出秒表计时：“四十分钟做不完一张数学卷子，不原谅。”
周寓忙收敛表情，端正坐姿开始答卷。
下午六点，两人收拾好资料去食堂。
接近晚自习时间，吃饭的人稀稀拉拉，窗口也只开了一两个。
两人刚坐下，一个女生端着饭菜走了过来，热情且礼貌跟周寓打招呼：“嗨喽，你们关系都这么好了？”
是文姗姗，夏秋翌的班长。
想起第一次见面时夏秋翌装作不认识他，也难怪文姗姗会觉得他们的关系突飞猛进。
周寓笑笑：“嗯，对啊，我们一见如故、惺惺相惜。”
夏秋翌一口饭差点喷出来。
文姗姗感觉自己和他们永远搭不上频道，不过没关系，她不是为了搭讪来的。
“夏秋翌，你在躲着张佳倩？为什么？”
周寓拿筷子的手蓦地僵住，这个叫张佳倩的在追夏秋翌？
“是。”夏秋翌吃着饭，悄然瞥了眼身旁的周寓，“我数学没那么好，你让她找别人请教吧。”
文姗姗叹气：“我就知道，可是我们互助小组就你一个负责数学，你要是不帮她就没人能帮了。”
夏秋翌戳着餐盘里的鸡腿，垂眸说：“丁艺、黄冬冬，再不济陆泽宇，他们数学都挺不错的。”
听这语气，夏秋翌是铁了心不理那个叫张佳倩的女生了。
文姗姗再度试图说服，被夏秋翌率先堵了回去：“班长，我真的没办法教她，她总是心不在焉的，心思根本不在学习上。”
“是吗？”
文姗姗大为困惑，是张佳倩来求她，让她来说说好话，看着不像心不在焉的人啊。
她干咳了一下，为张佳倩求情：“那个，偶尔开一两次小差也正常吧，她……”
“不是一两次，是每一次。”夏秋翌抬头，声音轻得像羽毛，“班长，如果是她让你来的，你帮我转告她，我有喜欢的人了。”
文姗姗怔住，一双大眼睛看了看周寓，又看了看夏秋翌，猛然领悟到了什么，慌慌忙忙端起饭碗起身。
“抱歉抱歉，好尴尬啊哈哈！我真不知道她喜欢你，让你为难了，我走了。”
文姗姗走了，气氛却没好多少。
周寓满脑子都是夏秋翌那句“我有喜欢的人了”，心乱如麻。
夏秋翌低头吃着饭，也没有要跟他说什么的意思。
或许他该主动问问“你喜欢的人是谁”？如果是普通朋友他就问了，正常朋友听到这种话确实会起哄开玩笑，来个刨根问底。
可他不知道答案吗？周寓觉得自己是知道答案的，如果夏秋翌还没变心的话。
直到晚饭结束，夏秋翌都没再开过口，送他回校区后，周寓往反方向走，刷卡进成人高考部。
门关上的同时，旁边空荡荡的保安亭后出来个高高瘦瘦的身影，一声不吭朝他伸手，示意他交出手上的门禁卡。
周寓寻思这位金老师是不是太闲了，大周末的还在这蹲点。
他认栽，把卡递交上去。
金老师盯了他一眼，卡没收，走了，什么也没说。
想起她的至理名言：“凡事要自己拎得清”，周寓了然于心，看来是要让他自己反省。
今天要反省的事还真多。
首先要反省的，就是怎么处理跟夏秋翌的关系，明知道对方喜欢自己还装傻充愣，那就太卑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