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9章
马仔蠢钝的脸向马国驹凑近,看得他直想挥出一拳。
想他铁驹进了东兴快十年,居然还管的是“马房”这样的地方,可真不怪自己无能,实在是手下的小弟太没脑子了。自己没被拖累,就已经是要朝着关公烧长香了。
“阿志,你有没有长脑啊?”铁驹一根被烟熏黄的手指戳在马仔的脑门。
“驹哥,我当然没你聪明了。”马仔狗腿地笑,又给铁驹递上了一支烟。
“你知道大佬荃找那个李琅嬛是乜事吗?”
马仔的头摇的像个拨浪鼓。
“若是坏事,我们去说自然无妨。”铁驹将吸尽的烟头弹向马路中央,“要是好事呢?”
“好事?”
“谁知道大佬荃那么急着找她是好是坏,要真的这女人同大佬荃攀上什么交情,那我同你之前跟她闹成那样”
铁驹的话没有说完,哪怕蠢笨如马仔也听懂了他的意思,有些慌张:“喂,驹哥,不会这么巧的吧?要真是我们怎么办?”
“这几天低调点,反正找人的事同我们无关,管好那些车就得了。”铁驹一锤定音,圈着马仔的脖颈想着去下一个地方花天酒地。
十月的最后一天,港城已经完全入秋,机场大厅里的电视屏幕上正播报着当日的天气预报。
国际机场里人人都脚步匆匆,咖啡店里隔壁桌的两个老外正叽哩哇啦地讨论着港城哪家夜总会的小姐更靓。
琅嬛一桌坐着的三人都嫌恶地皱了眉,还是葛秀梅看了看表道:“时间也快到了,阿嬛,我和启昭要准备登机了。”
琅嬛替葛秀梅拿过座椅上的包:“阿姨,你们一路小心。”
“好,今天还辛苦你来一趟。”葛秀梅和善地拍拍她的手背,“我先去前边排队,启昭你一会儿过来。”
葛秀梅知道小情侣需要时间道别,特意走前几步,留给他们独处的空间。
陆启昭将琅嬛圈在怀里,温热的唇吻在她的头顶:“我要走了。”
“嗯。”琅嬛的声音闷闷。
“今晚会到得比较迟,等明天再给你电话报平安。”陆启昭的吻又落在她的脸颊。
“嗯。”
“怎么?只会说嗯?”
琅嬛抬头,一双眼湿漉漉地望向站在自己对面的人,半晌说出一句不舍的话:“早点回来。”
“好。”
陆启昭比她还要不舍,最后分别时拉住琅嬛的指尖都不想放开。
白昼下,在飞机划过跑道升入云层的一瞬,琅嬛忽地觉得胸口一阵空落。
坐了巴士到家,时间才不到十二点。林姝听见大门开关的声音,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回来了?启昭和他妈妈上飞机了吧?”
琅嬛闻声走进厨房,从背后抱住林姝,俨然一副树袋熊的样子。
林姝好笑:“还小啊,怎么今天这么粘人?他妈妈还好相处吧?”
琅嬛的下巴磕在林姝的肩膀:“阿姨人挺好相处的。”
“原本知道启昭他们家的情况,我也犹豫。”林姝一边说一边搅动汤勺,“不是为别的,你知道他们那样的家庭,妈怕你过去吃亏。不过,启昭那个孩子我看得出,是个好心的,也有担当,妈替你高兴。”
“妈,八字才刚刚画了一撇,那就这么早说这些了?”
“你们都见过家长了,有什么早不早的。”林姝斜睨了她一眼,吩咐道,“快,把汤端出去。”
陆启昭一走,琅嬛觉得时间都慢了下来,周一返工颇有些无精打采的样子。
“喂,阿嬛,下午官塘那案子开庭你去不?”小孟一脚蹬地,凳子滑到了琅嬛的身边。
“去啊,同学姐都约好了,老总也说这个案子要再做一次报道。”琅嬛将砖头厚的笔记本塞进帆布袋里,又检查了相机的电池。
“偷偷告诉你一个小道消息。”小孟故作神秘的样子,“这个凶手是盛和帮的。”
“是古惑仔?”
“是,不过充其量也是个边缘的马仔。”
“那又如何?”
“我收到风,o记那边盯上了盛和帮,东兴这下要乐开花了。”小孟双脚一蹬,嘴里不住地说,“油尖旺要变天咯”
身处港城,哪怕不愿意,这些社团的事情琅嬛也有所耳闻。盛和帮、东兴、义安这些大社团近几年都趁着股市和房产的春风明面上洗白上岸,只是桌面下见不得人的勾当是无可想象的血污。
长长的拱形回廊内立着一座塑像,垂眼闭目手持剑与天平的正义女神庄严肃穆。
六楼第十法庭,这次的公开聆讯有不少人到场,除了案件的受害者家属,还有新闻媒体记者。
下午一点四十五分,所有人陆续进场,几名工作人员正有条不紊地摆放卷宗,做着开庭前的准备。
琅嬛同许沅在记者席上找了位置坐下,前后的位置也很快被人占满。
“学姐,知道今天的辩方律师是谁吗?”琅嬛将手中的笔记本翻开。
许沅将鼻梁上的眼镜向上一提:“是paul。”
“许志达?”琅嬛惊讶,“你表舅?”
“是啊。”许沅翻了个白眼,似乎对她表舅这次的行为万分不满。
“你表舅是大状,怎么会帮这个嫌疑人我记得他好像没什么钱的。”
不怪琅嬛不解,许志达,也就是许沅的表舅,是港城有名的大状,他的客户都是非富即贵,怎么会为官塘这个劏房里的小子出山。
“那你又知不知道今天的检控官是谁?”许沅反问。
琅嬛点头:“这个我听说了,是江程美莲。”
“是啊,江太太近几年没输过一场官司,我看我表舅这次很难赢了。”许沅顿了顿又凑到琅嬛的耳边,“我听我表弟说,是盛和帮的人来找我表舅的。打不打得赢没关系,只是这个案子在庭上绝对不能和盛和帮扯上关系。要知道,这个嫌疑人的底不干净。”
“无法无天。”琅嬛骂道。
“喂!”许沅一把拉住她,天知道这公众席上有没有帮派来人。
“梆、梆、梆”三声清脆的木头敲击声,法庭上所有人都静穆起立。一位五十来岁左右的男法官推门而入,在场所有人向他鞠躬。待他坐定后,刑事检控官江程美莲同辩方大律师许志达上前与他简单沟通几句后,陪审员也进入法庭。
事务律师席后是栅栏围起的被告席,这起连环凶案的犯罪嫌疑人包某某将在这儿经历长达半年之久的“马拉松”式审理。
法庭内是不允许拍照、录音,但记者席上所有人的目光都瞬间投降了栅栏之后那张苍白的面孔想记住他的面目,等报道时用尽修辞描述他可憎的模样。
包永宏相比半月前在公众前的露面,似乎消瘦了不少,原本脸上因油腻而鼓起的囊肿也消退了不少。只是他眼神依旧阴郁,半垂的眼眸扫过公众席,嘴角露出一个阴险的微笑。
“变态。”许沅打了个哆嗦,在琅嬛身边默默评价。
庭审在两点正式开始,法官在核实完被告人身份后,向被告人解释了这一次他被指控的罪名是奸杀十六岁的中国籍女子蔡某。这样的谋杀案是重罪案件,来围观的人都盼着能等来法官的死刑宣判。
“被告,你是否认罪?”法官望向被告席。
一阵沉默,包永宏似乎像是放空了一样,对于法官的提问充耳不闻。
“被告,你是否认罪?”
第二次的提问似乎让包永宏回过神来,他干巴的声音像嗓子被撕扯过后发出的一般:“我不认罪。”
“好,那请公诉人开始发言。”
律政司的刑事检控官江程美莲站起身,朝着法官同陪审员各鞠了一躬:“法官大人,各位陪审员,相信虽然庭审刚刚开始,但是这起持续了半年多的连环谋杀案大家都有所了解。1990年2月12日晚十一点,被害人蔡某的遗体在官塘废车场外的排水渠内被人发现并报警。法官大人,请允许我传召控方的一号证人入场。”
法庭的门再次打开,由法警领着一个颤颤巍巍的老头进入法庭。
江程美莲面朝着那位略显紧张的老人:“陈伯是吧?”
“是。”陈伯瑟缩了一下脖子,小心翼翼。
“不用紧张,你只要照实回答我的提问就可以了。”江程美莲露出一个微笑,“陈伯,你是在兴水路的停车场做工是吧?”
“是,我在那边看门。”
“今年2月12号晚上,是不是你在停车场当班?”
陈伯飞快地瞥了一眼朝他提问的检控官:“其时,时间这么久,我也记不太清了。不过,那天晚上半夜的时候,来了很多警察,就是就是因为在排水沟那儿发现了一个女仔。”
“陈伯,那天晚上警察是不是有找过你问话?”
“是,是有找我问话。”
“你是不是告诉他们,你在当晚9点左右的时候见到有人从那个废车场走过?”
“是,我有说。”
江程美莲离开席位,缓步走到证人席的一边,微微俯身:“请您告诉我,那个人是否就在这个现场?”
陈伯的眼神不自主地朝着被告席看过去,见到那孩子阴冷的目光,又慌忙撤回:“在在的。”
“好,那请您指给我看,当晚你见到的人是庭上的哪一位。”
陈伯犹豫了片刻,枯瘦的手指向被告席,眼中是恐惧与悲凉:“就是他,宏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