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飞絮
烟花在乱炸,如同深夜中的鼓点,宋返回头垂眸盯着宋沅,有片刻的发愣。
宋沅扯了扯帽子,掩着脸,只露出眼睛,目光越过宋返的肩膀,扫走廊上的人。
外面灯光暗,大家都在各忙各的,他们在这里,却像是藏起来了一样。
“没人看见。”宋沅歪着脑袋,笑了笑,“你怎么老是脸红啊?”
宋返没说话。
宋沅于是继续耍流氓,“这可怎么办?我以后还会经常亲你。万一下次被人撞见了,你会红得更厉害吗?”
宋返又偏过了头,他看上去像是暂时没想到怎么回答宋沅,脸红是他所不能控制的事,宋沅就仿佛握住了推开那红晕的锁,还能随意观赏。
她总是能很快找到和宋返相处最自如的那个位置,交谈起来如鱼得水。
“等真的被人撞见,”宋返说:“你就不会关心这个了。”
宋沅被噎住,想了想,“没毛病。”
你说的倒也是实话。
“哇哦!”
阳台那边突然发出一声惊呼,不知道是谁先喊起下雪了,随后越来越多的人跑了出来。
“下雪了快快快出来看!”
“不是雨,是雪!真下雪,刮我一脸……”
冬雪纷扬,白絮伴着冽风,落得像是给整个校园的人打赏,特意来凑这一场热闹。楼下班级的人已经抢先跑进雪里。
“南方的孩子就是没见过世面。”宋沅此刻就是一副没见过世面的表情,她伸手悬出栏杆接雪,有点惊喜:“真给叶文心说中了。”
那是高一的第一场雪。
宋沅往后的两年高中时光里,再也没有碰见过那么大的雪,大到晚会结束后再出去看,路边和操场都铺上了银白,折枝会抖落一片雪,枝干在雪面涂画,勾出卡通小人和笑脸,一笔一划,勾出年份,勾出从现在到未来的期许。
同学们踩在雪地里,追逐,嬉闹,沾在身上的亮片被年少的孩子携带着,逛了一路,在欢喝中无声无息地遗失,陷进雪里,又化在灯光里,天地诸色皆一色。
宋沅在雪面写了一行字,“偷得浮生半日闲”。
“太贴切了吧!”叶文心偷偷喝了点酒,看了这句抱着宋沅,有点哽咽:“这说的不就是我们苦逼高中生。”
宋沅这边还在和陆君渚打视频日常分享喜悦,闻到酒味,被猛地熏了一把。
宋沅把叶文心撑起来:“嚯!谁给你喝的酒?”
“嘘……”叶文心指了指足球场中心那群打雪仗的男生,说:“找不着了,诶?老纪呢?不会被埋了吧……”
仿佛后脑勺长了双眼睛似的,宋沅大拇指向后指,准确无误定位在正帮叶文心提着包的纪洲身上,“人乖乖站你后面呢,又是孙茂给的吧?我就说这狗儿子置办材料那天在超市酒水那一块儿鬼鬼祟祟干嘛……我同桌呢?”
宋沅又开始寻找姜辛玉。
只见姜辛玉站在不远处站台边上,怀里抱着个毛绒绒的暖手袋,孙茂捏了个小雪人,捧在手上,不知道说了什么,逗得姜辛玉一直笑。
“他们玩得多开心啊……”叶文心紧紧抱着宋沅,说:“马上分班了,我真舍不得大家。”
宋沅肩头托着叶文心下巴,她伸手揉了把叶文心的脸,说:“又不是见不到,你上个楼我下个楼就能见着,平时还能打电话。”
“你不懂,这不一样。”叶文心说:“小学到高中我当了快十年的班长,啊,每一次分别我都难受得快死了……”
宋沅被她蹭得脖子痒,又被叶文心伤感又耍赖般的语调弄得有些哭笑不得,“你好厉害,从小到大都是班长。”
“你又不懂了吧……”叶文心半哭半笑:“通常不都是刚进一个班,班主任说’同学们我们开始选班干部吧,有没有人毛遂自荐啊?好吧,没有,那有没有人曾任班长职务啊?’然后我就上了……阅历就是这么来的,明白吗?”
叶文心这么一说,宋沅才想起来刚开学那会儿开班会,叶文心好像就是这样上任的。要是今天不提,她还真没想到这层。
“辛苦了我的班长。”宋沅从纪洲那儿拿过了包,给她翻纸巾擦眼泪,“不管以后怎么分,你都是我宋沅的班长,别哭了,这不还有一个月吗?苦逼高中生元旦后可还有很多课上呢。”
叶文心听了这话,更难受了。
宋沅又是心疼又是好笑的,手机视频还开着,宋沅把镜头怼跟前,对陆君渚说,“似曾相识吗?这是你失散多年的姐妹,和你一个酒品,还不快来结义。”
陆君渚在对面瞬时暴怒,她也在玩雪,闻言一个雪球就飞出去了,也不知道砸中哪个倒霉蛋儿。
宋沅哈哈大笑,谁想叶文心也被笑恼了,竟然开始锤她。宋沅一边躲一边笑得更欢。
女孩们说了很多话,叶文心酒量确实不行,宋沅在回家前还陪了叶文心小会儿,从操场到北门,哄了一路。
雪越下越大,满天飞絮。
宋返等在校门口,看着宋沅走过来,隔了不过两个小时,宋沅头发就乱糟糟的了,像是往雪地里打过滚。
宋沅戴好帽子围巾,跟后边的同学挥手告别,宋返给她递了个已经拆开的暖宝宝。
“坐好没?”
“嗯。”
宋返等宋沅的手扶上了他的衣角,才抽了油门。
宋返问:“打雪仗了?”
“没。”宋沅捂着暖宝的温度刚刚好,“我班长喝了点酒,一时伤感,哭了。”她摸摸脖子边的衣领,“把我衣服都哭湿了。”
宋返问:“你也喝酒了?”
“没。”宋沅乖乖摇头,“坚决不抽烟、不喝酒、不赌博,这我原则。”
“挺好的,”宋返嘉奖道:“继续保持。”
“爱护身体嘛,我知道。”宋沅对这些都没有兴趣,倒不是因为家教严格什么的,她从小到大就对烟酒之类的无感,好奇也没有过。
说到家教。
“赶紧回家,我要卸妆……”宋沅隔着兜帽,把脸贴在宋返后背,“还好爸妈不是今晚来。”
累都是后知后觉的。
回味什么的都是以后的事。
到小区楼下宋沅拖着脚步,宋返抖着头发上的雪,像小狗甩脑袋一样。
宋沅把捏成一团的暖宝宝按在他脸上,在触碰到冰凉的时候,两只手都捧上了宋返的脸,仔细打量,“靠,冻到了?”
“没事。”宋返用手背把宋沅的手蹭下来,“上楼。”
宋沅走得很快,一口气到三楼输密码开门,客厅昏暗,先前在楼下还听得清晰的烟花声转小,吵闹都安静下来,只有因为刚刚爬过楼后而急促的心跳变得更明显。
兴许是今晚的氛围很好,宋沅也不知道为什么,在玄关处,就对宋返说道:“新年快乐,宋返。”
没等宋返回她,宋沅准备开灯,手刚碰上开关,却被宋返按住,宋返的手是冷的,但呼气是烫的,他靠近,不带预兆地,和宋沅接吻。
这个吻暗含侵略性,是情难自抑,也是依恋,和宋沅的蜻蜓点水完全不同,他们彼此都没有试探,情感是先于理智的机制,它在此刻操纵着两个人,宋沅甚至觉得掌心开始冒汗,她背抵着置物架,挑起睫毛,在喘息间听到来自宋返喉结的吞咽。
他们都没有停下来,只是亲吻。
一直到耳边啪地一声,房间里周蕙兰的半句话突然出现又戛然而止,灯豁然亮起。
宋沅仓促而慌张地望向客厅,宋政捏着拳头,那样用力,仿佛下一刻就能摁出愤怒的重响。
要完。
宋沅不由自主颤了一下。
她现在顺手抽自己一嘴巴子还来得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