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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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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可能。

    宋沅有点沮丧,难道我还有梦游的毛病吗?

    两个人你盯着我我盯着你,都是惊恐的小鹿脸,宋沅的手臂、后背和小腿隐隐作痛,但她看到自己衣服什么的还好好的,宋返的衣服也整整齐齐的。

    她用询问的眼神望向宋返,心情复杂。

    宋返说:“这事说来话长。”

    话说昨晚宋沅的脑内小剧场演了个三分钟就关停了,窝在沙发上睡得很香。

    宋返抱着被子从房间里出来,见毛毯三分之二掉在了地上,他本来想给她盖被子,但是站了会儿,又放弃了,喊了两声宋沅,没有得到回应,就把她抱回了自己房间。

    宋沅其实不怎么认床,困意来了就能睡着,只要别像上回那样是装的,一般不容易被叫醒,但这只局限于在家里,在她潜意识认为很安全的环境下,她才会这么放松。

    宋返做的熟练,是因为这种事不是第一次。

    前年宋凌严结婚,那天家里很忙,宋沅宋返被使唤了一整天,招待客人还被当吉祥物,晚上闹洞房,两人累到没空搭理,缩在沙发上眯着眼待命,不知不觉你靠着我我靠着你睡到了一起。周蕙兰碰上,喊了声,结果只有宋返醒了。

    那天就是宋返抱宋沅回房间的,宋沅始终没有被吵醒。很久之后宋返再想到这些,才渐渐意识到,宋沅不是一直都能这么好睡。

    宋返给她盖好被子,准备去睡沙发,临走前驻足了一会儿,听到宋沅嘟嘟囔囔。

    “别走!”

    宋沅翻了个身。

    “让我摸摸。”

    ……

    宋返去开门,手刚碰上把手,又听她道。

    “别打……”

    “打我……”

    宋返收回了脚步,在昏暗的夜里站着。那床上小小的一团,半晌没有动静,宋返再动的时候,宋沅突然又叫了一声。

    宋返已经在铺东西了,“没人打你,我打个地铺。”

    也不知道她做了个什么暴虐的梦,宋返最后没离开,睡前给她捻好被子,温言哄了两句,他躺下,宋沅便不再梦呓了。

    “怕你感冒,就是这么回事。”已经清醒了的宋返边洗漱边对外面穿戴好了的宋沅说道。

    宋沅洗完之后的脸没有好转,反而有变得更红的趋势,甚至蔓延到耳根。

    她照着镜子,镜子里那个羞耻的自己告诉她:你竟然以为你和宋返睡了,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你好脏……

    镜子又嘲笑道:床那么大都不够你滚,从床上摔下来还不知道,你丢不丢脸啊!你他妈的难道不痛吗?

    不痛!

    宋沅疯狂地按下镜面。

    我就是不痛,不行吗?

    她冷静了一会儿,把镜子重新掀开,却见上面横着三条裂痕,正阴森森地对着她说:你完了……

    两人吃了顿氛围尴尬的早餐。

    无形的围墙压在这明亮的空间四周,厨房里咕咕咕煮着水,宋返吃饭很斯文,有条不紊地吞咽,刚洗过的头发还沾着湿气,仿佛清晨一触即散的雾。

    他那么坦荡,显得宋沅像做了坏事的小贼,宋沅脑部斗争了半晌,终于呵呵道:“我知道了,你在整我。”

    宋返放下牛奶,看向身侧的宋沅。

    宋沅继续笑,也不知道笑点是什么,表情既有种命运般的无奈又带点勘破红尘的冷酷,“别装了,我疙瘩都要起来了,以前也没见你这么好心,做到这份上过了吧?”

    宋返:“我……”

    “装,继续装。”宋沅觉得宋返此刻无辜的模样真的好有戏,“扯不扯?能说一说吗?你到底图什么?”

    想当年宋返跟她说话三天超不过十句,她实在有些怀念了,“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回去吧。

    回到以前那样,无视的,冷漠的,宁静无比的相处模式,甚至被刻薄地怼两句都没什么,宋沅可以抗住。

    这比现在的肢体接触更好解释。

    宋沅觉得好险,她差点掉进习惯的陷阱。

    宋返直视着她,她的眼睛、睫羽、所有被旁人说过和他相似的地方,他一一看过去,问:“我该是怎么样的?”

    宋沅一咬牙,豁出去了,“以前的你更有人样,更……”

    “更懂礼貌、有分寸,守人伦道德。”宋返接过她的话,目光依旧环着她,宋沅却根本没有察觉出他压在深眸底下的情感。

    宋返手心撑在桌角,突然亲上宋沅的脸颊。

    只是轻轻的一点。

    宋沅懵了,连捂脸都忘了,脑袋中的念头顿时如醉酒般乱跳,“宋……”

    宋返撑着的姿势没变,他眼下变得晦暗,分不清是大胆还是沮丧,又连亲了两下宋沅的脸颊。

    这下彻底把人亲躁了!

    宋沅抬手狠狠打他后背,一下之后还不解气,继续打,连最舍不得的力气都用上了。

    她觉得宋返疯了。

    为什么?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是哪里出的差错?

    到底是宋返错了还是她错了……

    她刻意制造的疏离败给了这么多年的亲近,往日的讨好都变作讽刺。

    宋返像是被宋沅打疼了,眼眶泛上红色。

    多糟糕的表白啊,时机不好,举动放肆,什么准备都没有。

    他打碎了礼貌、分寸,还有道德,不留体面又不留余地,就这样把自己藏了许久的心思,主动摊开在两人面前。

    -

    宋沅从前养过一只猫。

    猫是流浪猫,外面捡的,白毛,从脸到爪子都脏兮兮的。她只是经过,就被猫跟上,猫跑得很快,撞到宋沅腿上,趴那儿挡住她的路,小声地呜咽。

    白天喂它吃东西安安静静,到了晚上就开始沉嘶,受伤的腿在绳索下挣扎,整夜整夜叫得瘆人。

    爷爷说它是有主人的,只是被遗弃了,猫恋旧主,或许能找到回家的路。

    宋沅放它走,几天后猫又来了,带了更多的伤。

    她这次捡回来,没忍心再放走,悉心地养着,养了几个月猫会回应她了,在宋沅喂食时轻蹭她的膝盖,和小白见面也不再硬起尾巴。

    有一天猫生病了,在院子里啃草呕吐,宋沅要带它去检查,不知道怎么惹恼了猫,手背被抓出一道深长的血痕。

    人们都说猫是半驯化生物,几千年来,这类物种似乎始终保持着天生的野性,和人类相处只是某种妥协,甚至可以说,猫同时也在驯化人类,以此构成类似于交易的平衡。

    日久而生的感情让猫产生亲近和包容,让它决定要不要把坚硬的后背和柔软的胸膛露给别人看,但这情感并不牢固,偶尔会留下防备的误伤。

    人也是这样的半驯化动物。

    年少的小孩展示自己心爱的羽翼,最容易被打折脊骨,措手不及。

    宋沅对宋返的爱意概念模糊,她打着宋返,怒不可遏,试图把那些不纯粹的冒犯打回去,重新架起从前的天平。但她没有成功,失衡在他们一日日的相处中早有预兆。

    一旦倾斜就是覆水难收。

    -

    什么时候喜欢上宋沅的?

    宋返不知道,他只知道意识到这件事的时候自己好像已经不可救了。他试过,也反复验证过,但是没用,宋沅做什么他都上心,她就那样影响着自己,用自己也无法破译的方式。

    小时候爸妈忙,哥读书,宋返被丢在老家,身边最亲近的人就是宋沅,虽然以前并不愿意承认。

    宋沅和他共享一个家,同样的爸爸妈妈。她的爷爷奶奶,宋返自己也这样叫着,尊敬地、礼貌地叫着。

    宋沅毛病多,还吵,弄坏他的东西,被骂了也还是死皮赖脸贴上来,总是问他一些幼稚无比的问题。

    “宋返你真的不喜欢我吗?”

    那时候两人十岁不到,宋沅问他,“你确定吗?”

    “你不和我玩了吗?”

    上学路上被/操场高年级学生的皮筋绳绊倒,摔得头破血流,跑到宋返班上哭,哭到大家都看见,肝肠寸断,好像宋返打了她一样。

    他把人带到医务室,陪了一下午,上药时把手递给她抓,她不要。

    那段时间宋返不爱理她,宋沅得到宋返的回应,才不再问要不要跟她玩的问题。

    她花了不少时间和努力,才和宋返建立起正常的姐弟关系。初中的时候,两人已经可以一起上下学。

    宋沅不再是单方面地去烦他、找他,她偶尔也会收到宋返给她顺路带的东西,零食或者书本,那些东西背后,逐渐开始有了宋沅的喜好。

    宋沅对宋返的热情旺盛得像是仲夏。好玩的事一定要跟宋返分享,游乐园博物馆的门票是双份。翻从前的纸条和短信,节日祝福年年不会落下。

    宋沅总是第一个。宋沅的信息总是最长。宋沅的文字写得最好看。

    宋返下意识看很多遍。

    再到后来,宋返因为宋沅,学会了打架。

    陆君渚那晚吓坏了,看着宋返手上的血酒都醒了一半,要不是警察来得及时,还不知道宋返能做出什么事。

    宋沅在医院里检查,宋返陪着她,她包扎的时候还在笑,等到和周蕙兰打电话才颤了声。

    回家的车上又变得嘻嘻哈哈,和陆君渚视频边聊这事儿边骂人,扬言要扒了那畜牲的皮,又对宋返很是感激,期间不断找宋返搭话。

    “救我一命,这一周内可不得供着。”

    “钢棍哪里捡的?太重了吧,下次别再拿这种能砸死人的东西打架,吓死我了!”

    “明天叔叔们审问你,你就说正当防卫,没事的,爸在我在。我也没事儿,反正一定要拿到医药费和精神损失费,他妈的垃圾,我杀了他们,下手那么狠,差点没给我踹残。”

    打完视频,就累了,在出租车闭着眼睡觉,不忘提醒宋返快到家了叫她。

    宋返沉默着听完宋沅所有的话,在昏光下,把她暴露在外的伤口一处处看过去,他很笨拙,连安慰宋沅的字词都不会说。

    再后来,他用同样的笨拙,进行了自己的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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