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3章 冰冷
公堂之上,醒目一拍,嘈杂声仍旧不断。
潘嘉道看着比平日多了数倍的旁观百姓,皱了皱眉。
手持笞杖的皂隶收到指示,走过去面向旁观百姓站成一排,人群立马安静了下去。
身穿囚衣的季秀娥被从牢里提了出来,原本萎靡且阴郁,见到季妧,死沉的双眼才蓦地爆发出光亮。
她噗通跪了下去,激动道:“大人!你这回可不能再放他俩走了,他们杀了我儿子呀!你如何能只关我一个?他们杀了我儿子!他们得砍头……”
潘嘉道再次拍响惊堂木。
“休得喧哗,本官自有定论。传人证。”
话落,衙役又带了三个人上堂。
为首的是黄骏平,其后是镇上桐油铺的老板,还有一个季妧认识,竟是蒙货郎。
季妧有些莫名,蒙货郎跟这件案子有什么关系?
最先被问话的是桐油埔的老板。
“本官问你,黄骏才的桐油可是在你店里购得?”
“回大人,是、是,是在草民家……”
“是否为他本人所买?”
“是他本人,当时草民和老妻都在,他一下买了两大桶,草民记的特别清……”
桐油铺老板心里发苦,亏他当时还挺高兴,哪想到来的不是个财神爷,而是个扫把星。
“黄骏才几时去的你店里。”
“那时吃罢中饭有一会儿了……大概未时左右。”
“他可有说购买桐油作何用途?”
桐油埔老板摇头:“草民问他来着,他好像不太高兴,没回应……”
“你再好生想想,他当真一句闲话也未提?”
桐油埔老板垂头思索良久,哦了一声。
“他问我桐油好不好烧,草民说好烧,他又问能不能烧死人,草民觉得奇怪,他就不说话了,付了钱直接走人……”
两人一问一答,全被旁侧桌案后的书吏执笔记录了下来。
第二个接受盘问的是蒙货郎。
“前日衙役去大丰村走访时,听见你跟人说,初七下午黄骏才曾从你那买过东西。”
蒙货郎大概也是头回上公堂,哆哆嗦嗦,好半天才成句。
“回、回大人的话,只、只是问、问过,草民并、并没卖给他。”
“他要买的是何物?”
“砒、砒霜。”蒙货郎脸上汗都下来了,也不敢去擦,紧忙就道,“大人,草民平日里就卖个针头线脑、胭脂水粉的,根本没有他说的那东西……”
潘嘉道蹙眉打断他的话:“他当时可有异常,有没有说买砒霜作何用处?”
蒙货郎吞咽了一下口水。
“也没啥异常的,就说的话有些古怪……”
“你一字不落,细细道来。”
“他跟草民说什么没意思,还问草民是烧死疼、还是毒死疼……草民当时还以为他指的是耗子,哪曾想……”
最后一个接受盘问的是黄骏平。
“黄骏平,你既主动要求作证,便把你所知如实说来。”
黄骏平看了眼季妧,又看了眼季秀娥。
“初七那天,康氏突然到来,母女俩关起门来吵了半日,我不小心听到……”
“她们为何而吵。”
“康氏听说了季秀娥残害兄弟、拐卖侄子还有串通相师的事……季妧状告的那些,全都是真的,我亲耳听到季秀娥承认……”
“黄、骏、平!”
季秀娥咬牙切齿的看向黄骏平,目光像是要吃人一般。
亏她还以为黄骏平是来给骏才讨公道的,万没想到,他竟然是来给季妧那个小贱人作证的!
在她的怒目瞪视下,黄骏平不但没像往常那般垂头服软,反而愈发挺直了脊梁。
“犯妇肃静!”
潘嘉道拍完惊堂木,示意黄骏平继续往下说。
“康氏走后,季秀娥突然提着刀要去杀季妧……她说季妧不能留了,季妧必须得死……”
“天爷!她还是不是人啊!这是要杀人灭口吧!”
群众旁观到这再也忍不住了,纷纷指着季秀娥骂个不休,直到皂隶开始往外逐人,这才安静下来。
堂上,黄骏平的声音还在继续。
“黄骏才和季秀娥发生了争执,黄骏才夺过刀,说季妧由他去杀……我试着阻拦,他不听我的……之后他便去了镇上,临走前还让我继续给季秀娥喝药,还……”
说到这,黄骏平停了一下,无声的吞咽了下口水。
“他还说,若是没法得手,他活着也没意思了,就、就以死谢罪,去底下,陪他大、大哥……”
“你撒谎!骏才不是自杀!你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
季秀娥猛地扑向黄骏平,在众人未及反应之前,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
“我白养了你这些年!你该跟那两个老东西一起死的!我现在就掐死你!”
堂下一时大乱,潘嘉道拍惊堂木都没用了。
衙役一拥而上将二人分开,季秀娥被水火棍按趴在堂上,身子动弹不得,嘴巴犹自骂个不停。
潘嘉道忍无可忍,以咆哮公堂的罪名,命人将她拖下去打了十个大板,再拖回来时,果然无力再叫。
“经过现场勘查和仵作验尸,发现死者口鼻有灰,证明并不是先杀后烧,而是直接焚烧致死,黄家门口便是第一现场。结合桐油是黄骏才亲自购买,其本人亦有轻生迹象……”
“不、不可能!我儿子怎么可能轻生?不可能!是他,没错就是他!就算季妧杀不了人,她可以指使她男人,我儿子肯定是他杀的!”
“你的指控空口无凭,却有许多人愿意为他作证。”
潘嘉道视线扫向关山,微顿了顿。
“况且半年多以前,此人还是个手脚俱残不良于行的瘫子,关于这一点,大丰村的村民和一德堂的辛大夫皆可作证。
如今他虽手脚已好,可站可行,却连寻常男子一半的力气都不到,如此身体状况,如何杀人,更何谈将人从大丰村带至黄坂村。”
“他家有马车!他可以驾车!”
“他家中已经搜查过,毫无所得;马车也勘验过,毫无痕迹。通往你家的几条路上完全没有相符的车辙与马蹄印,现场亦没有打斗过的迹象,只有焚烧后因剧痛难忍挣扎扑滚时留下的那些黑灰印记。”
活活焚烧致死、剧痛难忍……
季秀娥什么也听不到了,脑子里来来回回全是儿子死时的惨状。
她蓦地大叫一声,向季妧直扑而去。
不过这回衙役早有准备,没让她得逞。
潘嘉道当堂宣判。
“犯妇季秀娥戕害血亲,罪证确凿,十恶不赦,今判予斩刑,即日收监,待上报京城,秋后问斩!季妧关山夫妇二人,经查实与黄骏才被杀案无关。”
听到自己被判斩刑,而季妧却什么事都没有,季秀娥瞬间便后悔了——季妧没死,她怎么能死?
“大人!大人!民妇冤枉,那份罪己书是假的,是她找人诓我!大人……”
“有你侄儿作证,康氏和朱氏业已承认,罪己书无一字是假。”
康婆子和朱氏被带上堂来。
朱氏心虚,根本不敢看季秀娥。
康婆子叫了声闺女,老泪长淌。
“他们去找娘,娘不敢说假话,说假话是要坐牢的呀,娘若是坐了牢,老四该咋办……”
季秀娥双目血红,如同困兽:“你们都该死、都该死!”
潘嘉道摇头:“死到临头犹不知悔改,便是蛇蝎心肠也不似你恁般毒狠。拖下去!”
眼见再无希望,季秀娥彻底癫狂。
仇恨的毒液在她胸中不断翻涌着,她怒不可遏的吼叫,面目狰狞的叫嚣,将世上最恶毒的诅咒都加诸到季妧身上。
直到被拖下堂之前,她看见了人群中的马超,以及他身边的华服小少爷。
那小少爷也正拧着眉头,一脸嫌恶的看着她。
细看五官,似曾相识。
季秀娥死死盯着他,恨只恨已杀不了他。
不过看他的样子,似乎只是纯粹的看热闹,并不知自己和季妧的关系。
这样也好……
季秀娥突然仰头,大笑出声。
“贱人!你和你爹娘一样,这辈子都别想找到季牧,你永远也找不到季牧!季牧死了、他早就死了!哈哈哈哈哈……”
季妧看着她消失的方向,眉眼间一片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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