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章 冷战中,顺便给皇弟当男妈妈
刘彦倏然怔住,刘绍最先反应过来,跪下道:“战乱祸及百姓,皇兄也是心系民生,太后息怒!”
“人退一步,是风度;总也退着,挺不直胸膛了,该称什么?”太后问。
外间齐妃吓得拉着刘玳又退后了一些:“走,我们去找外公……”
“母妃!”刘玳却站住脚步,蹙眉回首。
刘彦道:“光是党项人何足为惧,可其背后大辽鸱视狼顾……”
刘彦深深皱着眉,显然没忘记大败而归的北伐之师。
“皇兄,少说两句!”刘绍端来药碗,不安道,“太后请保重身体……”
太后一把推开药碗,汤药洒了满地。她看着刘彦,倏而眯起眼道:“哀家将你护到大,只怕你受奸人所害,竟不想将你养得拘拘儒儒了。”
刘彦冷着脸,一言不发。
太后愤然斥道:“你看看自己,可有半分先皇勇武的样子!”
刘彦面色阴沉,漠然道:“那太后当年何以推朕为帝?让楚王登基不更好吗,看他认不认您这个太后?”
“皇兄!”刘绍话音微颤,神色中带着惊惧。
东宫外内禁军轮值,宫外又有生面孔的侍卫把守,皇帝命吴回亲自监督,禁足令解除前不得有人出入东宫。
刘瑾失神地坐在宫内,手边茶已凉了,案前摊着昨日送来的奏折。
一片琉璃瓦摔碎在吴回脚边,他略微皱眉,跃上廊檐,蹙眉道:“你怎么自己在这儿?”
幽朔面颊泛红,目光微醺,朝吴回推了推酒壶:“喝一杯?”
“不奉陪了,公事在身。”吴回扫了眼亮着烛光的寝殿,道,“你们吵架了?”
幽朔顿了顿,道:“少问。”
“别怪我没提醒你。”吴回一手撑着瓦片,另一手搭在曲起的膝上,望着一轮明月,道,“太子生得一双桃花眼,回头让别人抢走了。”
幽朔被戳到痛处,冷声道:“你说谁?”
“比如……”吴回侧头,拇指反过来指指自己,“……我?”
幽朔闪电般出手,两人快速地拆了几招,吴回狡黠道:“少保未免太敷衍了,是我不配吗?”
幽朔收了手,显然不将他放在眼里。
“别忘了,他是一国储君!”吴回忽然正色,提醒道,“就算不是你,也会有人前仆而后地为他披荆斩棘。”
幽朔握紧了拳头,却又最终放开,沉声道:“吴侯为何要杀赏乙?”
吴回不动声色。
“你知道些什么?”幽朔道。
“我什么都不知道。”吴回耸了耸肩,又好言提醒,“你们最好也什么都不知道。”
幽朔猛然抬头。
“东宫封了,暂时无人打扰,你好自为之。”吴回拍拍幽朔肩膀,翻下了房顶。
“皇上,夜枭营副指挥使来报。”
“进来。”
吴回一撩武袍,单膝跪着:“参见陛下。”
“如何了?”刘彦从书册中抬起头来。
“太子在东宫中。”
“见了什么人不曾?”
吴回答道:“属下谨遵皇命,不得有人出入东宫。殿内只有东宫下人,还有太子少保。”
刘彦:“太子少师呢?”
“太子下过令,不准谢大人无召入东宫。”吴回顿了顿,又道,“谢大人平日也常去袖寰宫。”
刘彦安静片刻,说:“下去吧。”
正月二八,南都城内撤门神、春联、花灯,皇宫内开印复朝。朱红色庑廊挂上华美的宫灯,天子乘坐肩舆于丹陛而过,千呼万岁。
傍晚,皇帝终于解了太子的禁足,当日令其随皇家一同于太庙祫祭祖先。
长寿灯高悬,檀香缭绕,刘瑾跪在刘彦侧后,而其余亲王皇子位列太子身后。刘玳不住抬头瞄向刘瑾,后者又清瘦了些许,始终低垂着脸,目不斜视。
“怎的不见掌剑人……”齐允低声道。
刘玳恍然,才意识到满场不见幽朔,随同刘瑾而来的是夜枭营那护卫。
祭拜结束后,紫宸殿设饮福大宴,皇帝与百官共饮祭祀福酒,与满朝文武共同接受上天福泽、祖先庇佑。
此次宴会却较往年更为特殊,出席的不止百官,还有官员举荐的江湖能士,纷纷朝拜皇帝,各抒才技。
殿内乐声悠扬,如云端仙乐,侍女翩然起舞,衣袖飘荡,舞姿婵娟。宫殿上装点着从宜州河畔运来的鲜花,六百里加急,花开成簇不谢,配着南海夜明珠,照得大殿空灵虚幻,更有金樽、翡翠盘、琥珀酒,琳琅满目,富丽堂皇。
“臣弟……敬太子殿下。”刘玳双手持杯,为太子祝酒。
刘瑾双眸闪烁,倒映着满殿莺莺切切的虚浮流光。良久,他的目光才落在刘玳脸上。
“骨肉能几人……何故要相异?”刘瑾目光复杂,压低了嗓音,问,“你确定要选这条路吗?”
一句话将刘玳问得怔住,他蓦然抬头看向这位与自己有着血缘的兄长,他们都在深宫中出生,彼此本该心思相通。就像当初刘瑾离宫时,借刘玳之手保住幽朔一命,正因为他能体会刘玳的孤独。
“小孩儿上街,见了糖便想要。父母不给买,他便追着要。”刘瑾悲伤地说,“长大了也没得到那块糖,他只能一直要下去。”
刘玳瞬间动容,额前落下一滴汗。吴回就在刘瑾身侧,兄弟二人心思各异,一切尽在不言中。
刘瑾时常想,若没有当年的背井离乡,若没有谢晚意……他怕是和刘玳一样,以为刘彦的认可便是一切,然后一辈子活在讨好父亲的期待中。
刘瑾抬了下手,以袖子为刘玳拭去汗水,喝下酒便不再多言。
刘玳身后的太监陈绵悄然抬头,打量刘瑾片刻,与御前的公公交换了个眼神。
陈公公便躬身前来,道:“太子殿下,皇上召您过去说话。”
刘玳望着刘瑾的背影,久久说不出话来。
“殿下……”陈绵提醒道,“齐尚书在等您。”
齐允支开旁人,将刘玳请到僻静处,鬼鬼祟祟地问:“找回那名女子没有?怎的这般大意……”
陈绵道:“奴才去想办法,再加派些人手……”
刘玳面色迟疑:“父皇也没再提东宫纳妃,外公,我看这事先算了吧。”
刘瑾穿过一群江湖术士,心内烦躁,刘彦对军力的不信任已到了这个地步……他深深替满朝武将感到可悲。
刘彦正在偏殿内歇息,案前云雾袅袅,烧着谢玖配的香。门口百里峰把守,吴回并未跟进去。
屋内还有吴侯与谢玖,刘瑾心中稍疑,吴侯回来了,腰间还配着穿火剑,莫非他的任务不只是杀赏乙?
刘彦一见刘瑾,便略显不悦:“少保呢?这厮领了东宫统领之职,却擅离职守。这职务他若不愿干,便趁早辞了去!”
谢玖站在皇帝身旁,不动声色地看着刘瑾。
刘瑾解释道:“幽朔为保护儿臣落下病根,近日旧伤复发,正在东宫修养,请父皇勿要怪罪。”
刘彦看着跪在下面的大儿子,忽然道:“今日祭祖,朕倒觉得你颇似一人……”
刘瑾:“……”
然而刘彦接下来的话,却让刘瑾心里咯噔一声。
“宣成祖当年出身甚微,谁能想他有后头的富贵。”刘彦漠然道。
刘瑾当即跪下,额头叩在冰冷的地面上:“儿臣怎敢与成祖相提并论!”
“宣成祖行事虽……却也是个难得的千古一帝。”
刘彦略去的话实在令刘瑾心惊,宣朝成祖并非开国皇帝,庙号能称成祖据传与其造反夺位有关。也正因此,即便宣成祖有再多帝王功绩,也常被后人诟病。
刘彦对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疑心东宫篡位,还是说……刘瑾无法断定,只能模糊道:“宣成祖罪在当朝,也功在千秋,实难评断。”
殿外忽地有夜枭营通报,一名侍卫上前递给吴侯张字条。
“陛下。”吴回将字条展给刘彦看,后者瞬时变色。
刘瑾忽然意识到什么,与赏乙有关?
两道锐利视线射向刘瑾,刘彦漠然道:“太子,朕再问你一遍,少保在何处?”
“幽朔在东宫养伤。”刘瑾镇定道,“要么儿臣传他过来?”
刘彦紧紧盯着刘瑾,片刻后,道:“传太子少保。”
吴回在门外应了声:“属下这就去。”
刘瑾心中一紧,面色却十分从容:“父皇在为何事担忧?”
“正月十五,太子在街上抓了个刺客。”刘彦道。
刘瑾:“确有此事,已经送去大理寺调查。”
“尸体丢了。”刘彦淡淡道,“当今能擅闯大理寺,将一具尸体悄无声息偷走的,能有几人?”
赏乙已死,刘彦为何害怕其尸体流落在外?刘瑾抛开疑虑,回答道:“请问,偷窃者是如何进入大理寺的?可有留下痕迹?值班守卫都看到了什么……”
“参见皇上。”
门外响起幽朔的声音。
刘瑾隐隐松了口气。
刘彦一愕:“进来。”
幽朔面色恹恹,咳了两声,刘彦看不出他是装的还是真病,道:“劳烦仙师给他把把脉。”
谢玖走过来蹲下|身,拿起幽朔手腕,静默片刻,道:“内伤未愈,需多加调理。”
幽朔不动声色抽回手,道:“多谢。”
刘瑾不知是否打消了刘彦的疑心,赏乙的事也绝不简单。既然刘彦这么问,显然也知道了当日赏乙说过什么,难不成……
“都下去吧,吴侯留下。”刘彦忽而疲惫道。
吴侯亲自将烧尽的香换了,迟疑道:“陛下……”
刘彦沉吟片刻,似乎想到什么,说:“随朕去见太后。”
幽朔离开紫宸殿后,始终不发一语。刘瑾走下台阶,忽地转身:“谢大人,你不必跟了。”
谢玖茫然失措,僵在原地,目视幽朔随刘瑾走远。
吴回与他并肩站着,莫名道:“你做了什么?”
谢玖失语了一般,吴回不再理他,追上了刘瑾。
“殿下,像成祖皇帝不是好事吗?那可是宣朝战神。”吴回狡黠一笑,显然听到了偏殿内的谈话。
吴回是个刺客,幽朔又是个武官,若杨子先在,就断然不会这么想了。刘瑾目光复杂:“《宣史通注》里记载过宣成祖的一句话。”
“说的什么?”幽朔开口了。
刘瑾淡淡道:“仿朕者生,类朕者死。”
刹那间,吴回与幽朔都静了。
刘瑾面色沉了沉,话头一转:“二殿下身边都是些什么人?有个歪嘴的小太监。”
“那个是陈绵,御前陈公公的干儿子,看着贼眉鼠目……”吴回道,“怎么,他得罪了太子殿下?”
刘瑾冷声道:“此子秽乱宫廷,迷惑主子,押送去大理寺。”
“太后,是您带走那第四番的……”
“已烧干净了。”
刘彦不悦道:“他身上……”
“没有鸩铃。”太后道。
刘彦松了口气。
“临安之变,知情者又少一人。”太后皱眉,额头皱纹随之聚起,“待来日哀家也去见了先皇,你便该彻底放心了。”
刘彦瞬时一震,看着生母苍老的面容,嘴唇翕动,却没有说话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