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拾肆
濯枝和叶挟风说了将近半宿，叶挟风也没同意她去塞北这个主意。
濯枝还想劝说，结果被他一下拦腰抱起，“都什么时辰了，再不睡觉，明早肯定是两个乌眼圈。”
“……乌什么眼圈，我跟你说的事你……”濯枝想揪他的衣襟，伸出手却只摸到了一片冰凉的甲胄。原来他急着来看她，连白日里的衣裳都没换下来。
她的话突然顿住了，叶挟风以为她突然打消了主意，松了一口气，“你好好休息。”
濯枝冰凉的手突然拉住他，“等等。”
叶挟风被她的手冰了一下，转过身双手捂住她的手，“大夏天的，你的手怎么这么凉？”
濯枝静静看着他，叶挟风也望着她，突然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有些哑，“小枝，我们还没成亲，你别这么看着我。”
濯枝瞪了他一眼，“我明天，能去给你送饭吗？”
叶挟风愣了一下。
濯枝继续说：“送饭总是可以的吧？不违反军规吧？”
“军营里有统一的供饭……”叶挟风声音越说越小，连傻子都知道，军营里统一供的饭哪里比得上濯枝亲手做的。
“你后天就要走了。”濯枝的声音轻软，勾得叶挟风的心里像一潭春水。
他想了想，终究是松了口，“好，到时你到门口，让守卫通报一声，我来接你。”
濯枝的双眼亮了起来，“那你想吃什么？”
“只要是你做的，什么都可以。”叶挟风低低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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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濯枝起了个大早。
听下人说叶挟风起得更早，早就出门了。
濯枝简单地梳洗完后就径直去了厨房。晓言跟着她，“姑娘，你还会做饭呢？”
濯枝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以前在家中的时候跟着母亲学过一些，不过学得不好，只能做一些家常菜。”
晓言笑道：“家常菜好呀，将军肯定爱吃。”
“他有没有特别爱吃的菜？”
晓言想了想，“将军是征战之人，一贯不挑食，不过，以前夫人还在的时候，常给将军做番茄牛腩，将军爱吃极了。”
濯枝点点头，“那就做一个番茄牛腩，再加个素菜。”
晓言：“嗯！”
正好厨房里有新鲜的牛腩，于是濯枝挽起衣袖，先用水把牛腩的血水和杂质清洗干净，然后把它切成了大小合适的块。晓言在她旁边，帮忙处理番茄和其他需要的佐料。
牛腩焯过水后，先加入佐料翻炒，再加入番茄翻炒。
番茄炖牛腩，最重要的还是炖。
做好前面的步骤后，濯枝掐着时辰在旁边等它炖。
等牛腩快炖好的时候，她就把切好的土豆丝下到另外一个锅里翻炒，再做了一道青椒土豆丝。
这是她拿手的菜，比炖牛腩有些信心。
她把时辰算得刚刚好，土豆丝出锅的时候，晓言道：“姑娘，牛腩应该也好了。”
濯枝小心地拿筷子夹了一块出来尝了一下，味道刚刚好，于是她和晓言麻利地把菜装好，然后装进食盒里。濯枝迅速把盖子盖上，生怕热气跑了出去。
赵滔已经把马车赶到了门口。
他原本应该跟着叶挟风去军营的，但今天叶挟风特地嘱咐他在府上等濯枝。
想起主子一脸嘚瑟地说濯枝姑娘要给他送饭的样子，赵滔不禁笑了笑，主子是真的很喜欢濯枝姑娘啊。只要这次战事平定，主子凯旋，第一件事一定就是迎娶濯枝姑娘。
他正想着，濯枝就急急提着食盒出来了，“赵滔大哥，咱们走吧。”
赵滔答应一声，心里又跟着想：濯枝姑娘也很喜欢主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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濯枝坐在马车上，还没到军营，就听见了军营里将士们整齐的呐喊，直破云霄。
赵滔的神色也变得肃穆起来。
这些将士都和叶挟风一样大，都是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家中可能也有刚娶的妻子，甚至有刚出生的孩子。可是此去，注定有人不会再回来。
濯枝的心里有些难过。
下了马车，她走到军营门口，自然而然地被守门的军士一拦，“女子不得进入军营。”
赵滔见状：“我说你个愣头青，这位可是叶小将军夫人，你也敢拦？”
军士看上去比叶挟风还小些，脸上有未褪的稚气，他一板一眼地说：“没听说将军娶妻了，赵滔大哥，你别欺负我年纪小。这肯定是你自己的娘子。”
濯枝脸一下红了，赵滔也憋得跟个煮熟的虾仁一样，“你，你就胡说吧，等会儿将军来了，有你好果子吃的。”说完，他就“噔噔噔”往军营里跑了。
濯枝倒也不介意，本来叶挟风昨天就说过，要他来亲自带濯枝进去。
她拎着食盒站在门口，只是担心菜凉了。
“姑娘？你也是来送饭的吗？”蓦然，她听见后面一个温柔的女声。
濯枝回头，见一个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拿着一个食盒的女子正带着友善的笑意看着她。唯一不同的是，她的长发稳稳盘在脑后，已然是嫁做人妇了。
濯枝有些惊喜，“是，您也是？”
女子走过来，“你是叶将军的夫人吧？”她笑得温婉，“我听我们家将军提过。”
濯枝也不便否认，“您是？”
“我夫君是叶将军的副将，卫复。”
幸好不是秦贺。濯枝松了口气，“原来是卫夫人。”
卫夫人含笑点点头，瞧了一眼濯枝手里的食盒，“看来咱们想到一块了。”
“是啊，”濯枝也笑，“明日他们就要出征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就想着来给他送一次饭。”
卫夫人深有同感地点点头。
她听着军营里将士们的呐喊，突然说：“叶夫人知道等一个出征的人回来的感受吗？”
濯枝一愣。
“遥遥千里，生死不知。”卫夫人慢慢道，“梦里全是他在战场上死去的模样。往往要好几个月，甚至好几年，他才能回来。即使他成功回来，你也能从他身上发现新添的累累伤口，每到下雨天，你只能看着他疼。”
濯枝心中一疼。
叶挟风腰腿上的伤才刚好，就要骑马颠簸千里去塞北，他是主将，必然不能流露半点软弱之色，那样会动摇军心。
所以所有的苦都只能自己往里咽。
濯枝恨不能替他痛。
卫夫人见她的模样，连忙歉意地说：“抱歉叶夫人，我只是突然想到这些，并没有刻意要让你伤心的意思。”
濯枝摇摇头，勉强笑道，“您说的是实话。”
卫夫人叹口气，突然看见军营里远远的两道身影，惊喜道：“他们来了！”
濯枝抬头，叶挟风一身甲胄，身姿挺拔如劲松。
五陵年少金市东，银鞍白马度春风。
叶挟风也看见了她，远远地向她用力挥手，步子越走越快。
濯枝有点不好意思，也冲他小小地挥了挥手。
叶挟风快步走到军营门口，卫复本来和他并排走着，后来渐渐跟不上他的步子，
“喂，喂，我说，”卫复气喘吁吁，“不至于吧，你俩昨晚不是才见过吗？”
叶挟风不管他，直接走到门口，先轻轻给了守门的兵士一脚，兵士一个踉跄，“将军，你为什么踢我？”兵士有些委屈。
“让你信口开河。”叶挟风一把将濯枝拉进怀里，“这是老子的夫人，你的嫂子，记住没有？”
濯枝还是第一次听见他这样自称，看来他在军营果然和在外面不一样。
兵士没想到濯枝真是叶挟风的人，赶忙捂着腿道歉，“嫂子对不住，是我有眼无珠。”
濯枝摇摇头，“没事。”
她想推开叶挟风揽在她腰上的手，没想到叶挟风越揽越紧。
卫夫人在后面对卫复羡慕地说：“你看看人家多恩爱。”
卫复翻了个白眼，“你也想我这样揽着你，在军营里晃一圈？”
卫夫人赶紧摆摆手。
叶挟风抱着濯枝，大摇大摆从军营里走了一圈，遇见一个人就给他们介绍一次，“这是我媳妇，来叫嫂子。”
濯枝被几百个人的“嫂子”叫得晕头转向。
忽然，叶挟风站住，脸一下子冷了下来。
濯枝一看，秦贺正站在不远处，笑意吟吟地看着他们。那种笑意像毒蛇吐出的信子，让人格外不舒服。
“嫂子。”他慢慢地拱了拱手，像个斯文有理的书生。
叶挟风不管她，径直拉着濯枝进了自己的主帐，然后又恢复了刚才的神色，迫不及待地说：“给我带什么吃的了？”
濯枝有些窘迫，“随便做的，不知道你喜不喜欢……”
“废话。”叶挟风掀开食盒，被扑面而来的香气熏了一脸，“番茄牛腩！”他的双眼一下子亮了起来，“小枝，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
濯枝心里雀跃起来，嘴上却平静道：“我难道不知道自己去问吗？”
“还有土豆丝！”叶挟风突然凑过来亲了一下濯枝，“小枝，我突然觉得我是人世间最有福气的人。”
濯枝觉得好笑，“你的要求也太低了吧，就做个菜而已。”
叶挟风拿起竹筷夹了一块，“好吃！”
“你只有八岁吗？”濯枝忍俊不禁道，心里却早开了花，“那我跟着你去塞北好不好，这样就能天天给你做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