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及冠礼（下）
陈怀玉原本打算再与离王商谈一下那朵莲花的事，想着能不能再以更高的代价换取下来，谁曾想来到正堂竟然看见了他。
一向处变不惊的她瞬间六神无主，慌忙避开。
同时，她不禁有些奇怪，我为何要躲？
不过百花地多年的清修让她很快稳住心神，开始思考。
他为何会在此处？
我离开时应是抹去了所有痕迹，跟踪我也不太可能……
来参加离王世子的及冠礼？
是哪家贵族子弟？
也是为了那朵莲花来的吗？
“怀玉？怎么在这里，可是住的不习惯？”
苏长离其实并未走远，在感受到自家那个兔崽子的气息远离前堂后就准备回去，谁知在此遇见了陈怀玉。
陈怀玉是客人，更是百花地此次代表，他自然不可能分出心识去时刻监督她的动静。
“离王殿下，只是少有机会出百花地，有些好奇想多看看。”不知为何，陈怀玉突然打消了换取那朵莲花的念头。
“哦，既然如此，可需要我让人陪你转转？”苏长离点点头。
“多谢离王殿下，不过快到清修的时辰了，即便在百花地外也不能怠慢。”
苏长离不禁感叹道：“要是我家那小兔崽子有你一半让人省心就好了。”
“离王殿下谬赞了，若无事，怀玉先告退了。”说罢不给离王开口的机会，施礼离开。
苏长离看着她离去的背影，有些无可奈何。
不愧是百花地的传人。
当他踏入正堂时，却只看见闭目养神的宋宁，苏玉润不见踪影。
“小宁？”
宋宁此时呼吸运转半个周天，被打断后就此止住。
只见他长出一口气，缓缓睁开双眼，看向迎面走来的苏长离，微笑道：“长离伯伯可是在找世子？”
苏长离摇头：“那倒不是，我是来带你去你住处，顺便路上给你说说几日后玉润及冠礼的事，还有就是……”
苏长离略微停顿：“东江王这次居然也派了人过来。”
宋宁有些惊讶：“李无恒？”
“明面上他是不敢乱来的，但从来都是暗箭难防，我觉着多半他认定你此次必来，可能到时候会做些手段，所以，小宁，其实正式冠礼上你可以不用露面。”
苏长离言辞真切，宋宁自然也是感受得到他的关怀之情。
不过，宋宁拒绝了。
对此，苏长离也毫不意外。
“在东江境我都可劲蹦跶，何况在长离伯伯的眼皮子底下。”
苏长离抚掌大笑，点头称是，不再提及此事。
之后，宋宁跟随苏长离前往住所，一路上大抵提了些冠礼流程，自然而然提到了那朵莲花和这场武斗。
那朵莲花是去年苏长离偶然得到。
莲花名为惭心莲，天地间罕见的奇花。
《百花录》曾记载，此花生长条件极为苛刻，世间极难寻到。惭心莲服之，吸收后可延长寿命，不过仅对九品以下的人有用，同时也可以炼丹入药，常有奇效。
惭心莲夺天地造化，每九年一转，每一转其身多一层纹路，纹路越多，效果越好，自从记载以来，最高曾出现过九纹惭心莲。
而此次苏长离获取的乃是八纹惭心莲！
很快宋宁安顿了下来，在一处别院，景致、位置都相当不错。
苏长离也并未多留，府中这几日确实是琐事繁多，很快就离去了。
……
几日后，离王府。
今日便是离王世子的及冠礼了。
各方来客仍旧是络绎不绝。
这般光景，光凭一个世子殿下自然是不够的，更多的还是那朵八纹惭心莲。
此时府内各处都聚集了不少世家子弟，门派天才，有散心的，也有认识的相互间对此次及冠礼议论纷纷。
“听说离王世子这次搞了个文斗，甚是有趣。”
“不管怎么斗，惭心莲终究是我的。”
“口气倒是不小，一个凡境五品，一个凡境六品？呵，大言不惭”
“你是何人，胆敢……见过金公子。”
金玉堂，京都豪门金家大公子，天赋绝高，七岁入道家修炼，十岁便突破下三品境界，步入中四品，登楼榜第前四层皆有留名，震惊京城，就此扬名，一度被认为百年来除王知了以外最为妖孽的天才。
可惜不知什么原因，这位本该步步高升的金公子却在后续十几年里不思修炼，专心做了个纨绔子弟，凭借其爷爷金国公以及其父国子监祭酒的背景，隐约间已成为京都第一纨绔子弟。
不过也不知为何，道家居然没有将其逐出，反而有传闻说有位道家大人物很是看重他？
金玉堂长相十分俊美，毕竟是京都四大美男子之一，再加上家世沾染的那种书生气，迷倒万千少女并不夸张。
可惜，他选择当个纨绔子弟。
“也是本公子此时心情好，否则……哼，滚吧。”
金玉堂眉毛微挑，漫不经心。
此前大放厥词的两人连连称是，快步离去。
稍稍停留后，金玉堂认准一个方向，缓缓离去。
途中不少人见到他都选择避让，也有上前谄媚讨好的人，不过也就得到个滚字罢了。
来到一处小亭，金玉堂双手负后，踱步踏阶，看着端坐在其中的一名身穿道袍的年轻道士，笑道：“师兄。”
“来啦？”被唤作师兄的年轻道士点点头，手中浮尘一甩：“坐。”
金玉堂相对而坐。
与此同时，一股道韵自年轻道士身上腾起，隔绝此方天地。
“师兄也是为了那八纹惭心莲？”金玉堂开门见山。
“此等宝物，虽不凡，但对我并无大用，我来是小师叔有话让我带给你，还有……我感觉此地有一与我道家有缘之人现身，前来看看。”
道家那位小师叔，便是看好金玉堂之人。
听到小师叔这三个字，金玉堂左眼皮突然一跳：“不知小师叔有何吩咐？”
年轻道士笑呵呵地看着他：“别紧张，不算吩咐吧，是建议，小师叔建议你此次不要出手沾染那朵莲花。”
金玉堂有些愕然：“其实莲花对我本身也无大用，但是家中……”
年轻道士不以为然：“看你咯，我只是代为转达而已。”
“那，师兄怎么看？”金玉堂小心翼翼问道。
“我能怎么看，坐这看呗。”
金玉堂扶额，一阵无语。
不愧是得了清静无为四字批语的道家二师兄。
金玉堂左手托着下巴，右手在石桌上轻点，稍加思索后说道：“玉堂明白了。”
道家二师兄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语重心长的语气：“明白了就好。”
说完就朝亭外走去，此次前来并未事先给离王打过招呼，还是得先去知会才好。
“对了师兄，我听闻大师兄前不久出关了，像是得了什么法旨，下山了。”金玉堂突然出声叫住快要离去的道家二师兄，有些幸灾乐祸。
道无为的身体明显颤了一颤，随后浮尘一甩，头也不回离去：“大人的事，小孩少打听！”
金玉堂会心一笑。
自己建议就建议嘛，还非要扯小师叔吓唬我，好嘛，我也用大师兄吓唬吓唬你。
都几年没回去了，哪来的小师叔带话。
而且，什么大人的事，也没大我几岁啊，这个师兄哦。
不过，与我道家有缘之人，应该是需要那朵莲花吧，不然何至于来恐吓我。
嗯……会是谁呢？
……
“娘……别挑了，就这件吧。”苏玉润已经被离王妃折腾了大半个时辰了，卯时刚过（七点左右）他就被强行叫了其他，开始了离王妃的穿衣搭配教学。
“急什么，这还早，别动，娘再去拿一件。”离王妃瞧着眼前这件紫金羽冠服仍旧是不大满意。
苏玉润一阵哀嚎。
“别喊，一会还得让你妹妹来看看，她觉得也不错才能出去。”离王妃回头一蹬，苏玉润立马收声，但心中的苦楚却是无人知晓。
“试试这件。”
“好看！”
“不行，不行，颜色太亮了，有些过于照耀。”
“你看看这身。”
“绝配！”
“嗯……就是袖口花纹太难看了。”
“这件这件，这件如何？”
“绝佳！”
“不行，颜色有点太素了，而且跟你的玉冠不太搭。”
“娘亲所言极是！”
离王妃听后停下手上的动作，板着脸，一字一句：“你再敷衍了事，就挨个把这里的冠服全换一遍。”
苏玉润脸色都变了，小脸煞白煞白的。
此后进展倒是颇为顺利，母子俩一起很快搭配出一套。
其实一般及冠都有相对的服装搭配，但谁让他是世子，她是王妃呢。
对离王而言，这些规矩自然比不过娘俩高兴。
“以后就是真正的大人了，可不能再耍些小孩子心性，想怎样就怎样了。”离王妃认真整理苏玉润的衣领玉冠：“你爹这些年来纵容你四处乱跑，看似平静，却并不代表他不心急。”
苏玉润轻轻点头。
离王妃松开手，后退两步，仔仔细细打量着世子，满意点头道：“我儿子当真是好看极了。”
“哪有娘亲好看。”
“就你会说话。”
离王妃审视完他后，接着开口：“你爹此次为了你的及冠礼花了不少功夫，一会记得先过去给你爹请安，他这次为了给你冠字也是费了不少功夫，思来想去，问来问去最终才给你选定……你妹妹哪里也是不远千里回来，到时候……”
苏玉润这次没有接话，只是轻轻点头：“知道了，娘。”
离王妃突然伸手轻抚他的脸颊，一瞬间有些失神，喃喃道：“我家玉润，是真的长大了啊。”
苏玉润反手握住她的手，将脸贴着手心，轻嗯一声。
屋外，苏长离双手负后，站在门前，没有敲门，没有出声，稍稍停留后身形消失不见。
……
宋宁将承影剑从布条中取出，轻轻抚摸剑身，顿时房内阵阵蓝光。
仍旧不够。
宋宁长叹一声，现如今的自己，还是太弱了。
突然一阵敲门声传来，有人出声说道：“贫道道家道无为，有事跟阁下相商，不知是否方便。”
道无为？
不认识。
“不便。”宋宁不假思索，脱口而出。
门外，道无为敲门的双指叩在半空，身体僵硬。
可以，对我胃口。
“事关八纹惭心莲，阁下不妨多加思……索？”
道无为看着突然打开的门，以及眼前的年轻人，有些措不及防。
“请进。”
道无为心中默默点头，嗯，对我胃口。
宋宁直接开门见山:“你是谁？”
道无为微微一笑：“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谁。”
宋宁看着这个道士很是自来熟得寻了个地坐下，给自己沏茶。
道无为将茶盖盖上，放置一旁。
看见宋宁的眼神，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贫道清贫惯了，这等稀奇货喝的少，自然是能多来点是来点。”
道无为浮尘一甩，笑道：“想必平溪王殿下不会介意。”
宋宁眼神一凝，左手微动。
道无为将这些举动看在眼里，并未在意。
“贫道道无为，并无恶意，只是来做笔交易罢了。”
一股道韵凭空而起，瞬间笼罩整个房间。
道家的人。
宋宁稍加思索，与他相对而坐：“换什么。”
八纹惭心莲对他固然重要，但若以为凭此就能让他束手束脚那只能说太小看他平溪境的实力。
“换一个机缘。”道无为端起茶杯，微抿一口，“果然是好茶。”
“既然你能做到隔绝天地，想必实力在八品之上，我一个才入二品的人，想来不是要我出力，是要借用我的身份以平溪出力？”宋宁双眼微眯，漫不经心。
“非也，非也。”道无为放下茶杯。
“我只需王爷的一个个人承诺。”
“我能给你什么？”
“王爷现在不能给，不代表以后不能给。”道无为正襟危坐。
“哦？这么说你是想在我身上下注？”宋宁笑了：“算计我，可不太明智。”
“哎，怎么能是算计，各取所需罢了。”
“你在道家，是何身份？”
“道家，二师兄。”
宋宁听后微微一愣，他不会去怀疑他身份的真实性，冒充道家年轻一辈中的二把手，怎么想都不是明智之举。
不过，与宋宁的身份比起来，一个年轻一辈的二师兄，显然是不够的。
“你又能帮我什么？那朵八纹惭心莲？”宋宁有些好奇，这位道家二师兄不会真以为一朵八纹惭心莲就能吃定他吧。
他家的宝库，比这还珍贵的宝物自然是有的，只不过能增加寿命的现如今就这独一份。
“哪算赠送，王爷一个承诺，换我道家呼吸法外加我一次出手助你的机会，你看如何？”
道家呼吸法，和儒家呼吸法一样，属于不传之秘，仅门内中人修行。
他能修行儒家呼吸法却并未入儒家，其中因果，被老秀才一个人一肩挑之。
此时若再修炼道家，谁来承担这般因果？
似乎是猜中宋宁心中所想，道无为出声：“王爷大可放心，这之中因果，由我道家小师叔一人承担。”
道家小师叔，有传闻言其修为乃是这一代道家之最，辈分也高的吓人。
“以何为凭证？”
“这要什么凭证，小师叔点头应下即是凭证。”道无为没有说谎，他此时来到离王府，确实有道家那位小师叔示意，那等人物，要找到他，并不难。他之前对金玉堂所说的小师叔有话交代也并非他编造，他也不敢编造。
宋宁听后陷入沉思。
道无为就这么安静等着。
良久，宋宁点头，缓缓说道：“我所承诺，必不能违背人伦天理，亦不能伤害我真正在乎的人。”
“成了。”道无为浮尘一甩，一部薄薄的典籍凭空出现在桌上，正声道：“阅后即毁，若是此物流传开来，诸般因果可就只能由王爷自己承担了。”
宋宁点点头，之前老秀才也是这般嘱咐。
不过现在他不急于修炼，也就先收下，在接下那本呼吸法时，宋宁冥冥中感觉自己身上多了些什么东西，抬头看向道无为。
道无为解释道：“日后你修炼道家呼吸法入下一品后，若需要我出手的那次机会，激活我留在你体内道家印记即可，那算是一座小型传送阵，使用一次即失效。”
宋宁有些惊讶，可以传送的印记，道家手段么……
道无为挥手撤去房间内的法阵，摸了摸鼻梁：“那么，王爷，我再送你三字真言助你成功拿到那八纹惭心莲。”
说罢道无为抬起右手，掌中有三个很是繁琐的符号。
“这有何用？”
“第一枚道符可抵消八品以下者全力一击。”
“第二枚道府可让你修为短暂提升至七品，不过对于王爷你现在来说，副作用很大，建议修为到了凡境五品或者道家修为到了中四品再用。”
“第三枚道符是关键，他能封锁天地，将符中所有八品修为以下，三品修为以上的人都短暂压制在凡境二品，若没有外力干涩，可使用三次。”
说完道无为有些肉疼地将三枚道符甩出，飞入宋宁眉心。
“到时候王爷只需要意念引导，这些道符会自己生效，言尽于此，后会有期。”
没等宋宁反应，道无为身形凭空消失。
宋宁对于这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思索不断，自己的承诺，道家，到底是有什么目的呢？
……
离王府一个没人注意的角落，道无为突然现身。
他左手浮尘不断敲着右手，愁眉苦脸：“小师叔啊小师叔，你这次可让我亏大了，希望最后你的想法是对的吧……”
……
正午时分，所有离王府的宾客齐聚一堂，在一处恢宏大气的殿宇，离王世子的及冠礼开始了。
此时苏玉润穿戴隆重，主位上坐着离王夫妇，其下是郡主苏莘云,之后是百花地传人陈怀玉，道家二师兄道无为此刻居然也在次席，紧接陈怀玉之后。
至于其他各地代表，儒家来了年轻一辈的三师兄，佛门来了一位三师兄，座次仅邻道无为。
其后是各地方势力、豪门望族的子弟，由于是小辈及冠礼，来的几乎都是年轻一辈，长辈更多的是护卫一类的身份。
“吉时已到！”
负责报时的人高声道。
只见苏玉润一步阶，从殿外缓步而上，直到苏长离身前。
此时作为冠字者的苏长离心情不能再好，他拿起一旁有司准备的冠帽，脱下苏玉润佩戴的礼帽，亲手给他戴上。
一旁有仪仗拖长声音，高声念到：“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再加曰：‘吉月令辰，乃申尔服，敬尔威仪，淑慎尔德。眉寿万年，永受胡福。’三加曰：‘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老无疆，受天之庆。’”
苏玉润正规拜礼，只见他直立，举手加额如揖礼，半身鞠躬，再次直身同时双手随着再次齐眉，双膝同时着地，缓缓下拜，手掌着地，额头贴手掌上，再次直起上身，双手齐眉，一拜，再拜……平身时，两手齐眉，起身，直立后手放下。
如此三次为终。
随后苏长离冠字。
苏玉润，字玄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