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贵人”现身
石坛地窟内,空桑和妇人遥遥对峙。
“老婆子我年轻的时候,本就是负责祭祀工作的巫女,只是后来成了亲,就退下来了。”
“但当年的我,也是村里天赋最好的!我很早就得到了神灵的庇佑。”
“空桑,你想用面燃鬼王阻止我,那我只能用火塘神的力量反击了!”
妇人手中的拐杖燃起熊熊烈火,一道火环刹那凝聚,狠狠打出。
“幽冥火,起!”
顷刻间,神火、冥火互相吞噬,互相爆裂,迸溅的火星四射在四面八方的石壁上。
赤红和惨绿色的火光,更是将整个石坛地窟笼罩了一层奇诡的色彩。
“谁都不能阻止我,谁都不能!”
妇人怒喝之中,身体竟灵动无比,神灵加持下,拐杖如长枪一般,狠狠刺出。
空桑将打更锣当做盾牌护在胸口,避免拐杖刺击的同时,手中的镇魂锤也敲了下来。
镇魂锤宛若有千钧之力,敲在拐杖上的同时,使得妇人双手隐隐发麻。
妇人见状,手一招,火焰轰隆而起,化作无数火焰凶禽!
空桑打更锣连连敲动,声波影响着周遭阴气的聚集。
同时,火焰骷髅们也纷纷对上凶禽,互相撕咬,互相吞噬。
一时间,两人对招,竟是僵持不下!
“伯母,收手吧,魃尸一出,赤地千里!别说一个村寨了,甚至连整座山头,附近的村子和小镇,都会收到波及!那么大的罪过,你怎么担的了!”
“老婆子我就算是去了十八层地狱,这重重恶果,我也一并担了!”
“只要我的女儿能活!”
“只要她能再喊我一声母亲!”
“只要她能有一个幸福的家庭!”
“老婆子我什么都可以舍弃!”
空桑痛惜道:“伯母,肖琳那么善良的女孩,哪怕在梦境中,她都不忘记指引我前来,她就是不想看你沉沦在仇恨之中啊!”
“被仇恨环绕的又不是你!你凭什么说的这么轻松!”
妇人双眼浮红,泪水流下的瞬间就被身上的火焰蒸发殆尽:“那些个畜生,做了这么猪狗不如的事情,就是千刀万剐都难消我心头之恨!”
“那死去的其他人呢?乌蒙呢?还有在上京生活的那些人呢?!”
“呵呵,他们当中有一些是族长的心腹,这些年族长干过的破烂事,也都或多或少和他们有所关联!我自然不会放过他们!”
“剩下那些,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就能够跟相爱的人双宿双栖,这不公平!那他们就该死!”
“只要一想到他们带着开心的笑容在城里安家落户,我就恨不得拆了他们的骨头!”
“伯母!”
空桑又气又急,他有心阻止,可对方的实力超出他的想象。
也许单论神灵的力量,面燃大士还隐隐强过一线。
可他的战斗经验毕竟太粗浅了,而且能借到的力量也不过是九牛一毛。
肖琳的母亲不一样,她本就是巫女,多年祭祀火塘神,被神灵赐福的机会更多,经验自然也多。
空桑见状,虚晃一招,便想着先将刘正业三人救下来。
“休想!”
妇人自然不会让空桑腾出手来,赤红的火焰化作一个屏障直接将陈涛三人束缚在内中!
“伯母!”
“空桑,你如果不想自己的伙伴有事,就不要阻止我!”
妇人的声音,愤怒又哀伤:“空桑,曾经我男人就是我的天,女儿就是我的地。”
“后来,天塌了,地陷了,那种绝望,那种在黑暗中,没有谁能安慰你的孤苦寂寞,你明白吗?!”
空桑的眼睛也红了,顿时吼道:“我当然明白!”
“我是孤儿院长大的,我被黑心的院长强迫着去卖血,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生命一点点流逝。我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小伙伴一去不回!”
“可是,可是人生总要向前看的!”
说到后面,空桑的语气有了一丝哽咽:“有些人,他注定只能陪你一段路而已。”
“过去了,就只能是过去了!”
“我们只能在仅有的回忆当中,缅怀他们的笑容。让他们的存在,回溯在我们的记忆里。这是我们唯一能做的事情啊!”
“放屁!”妇人气的浑身发抖:“什么样的回忆,能有让心爱的人活过来重要!”
说着,妇人将手中拐杖狠狠砸出!
空桑连忙抵挡,却见妇人竟第一时间抛下拐杖,微微躬下身子,拔下头上的银簪,洞穿了空桑的腹部!
“咳咳!”空桑咳出一口鲜血,身上的神灵之力似乎也暗淡了一些。
“呜呜”一边,被堵住嘴巴的刘正业三人拼命挣扎,但粗大的麻绳实在是太结实了,三人身上又带伤,根本挣脱不得。
而此时,石坛上,木牌内的阴气似乎已经被抽取的差不多了。
空桑见状,挣扎着起身,却又被拐杖洞穿肩膀!
妇人几乎用出了全部的力量,拐杖洞穿空桑肩部的同时,还直接刺入了其身后的石壁之内!
又见妇人摘下一串银饰,飞快地戴在了空桑的身上。
顷刻间,空桑感觉身体似乎被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制的喘不过气来。
他明白了,作为几十年道行的巫女,这些银饰上都有法力。
此时的他,已经动弹不得!
“打更人吗?我原本虽知道你有些奇特手段,却不曾想你竟是走阴人。”
妇人缓缓起身:“相传打更人更多是为了冤魂孤鬼鸣不平的,既如此,你就更不应该阻止我们!”
“你放心,肖琳是个善良的孩子,她活过来也不会祸乱世间。她会和杨宇安静的生活!”
说完,妇人转身走向祭坛。
“伯母,老天爷的确不公平,祂不能让所有善良的人都开心幸福,也不能让所有心怀恶念的人付出代价。”
“可是如您所言,肖琳是那么善良的姑娘!如果她知道,自己的母亲为了复活她,联手丈夫杀害了那么多的人,她要怎么面对自己以后的人生?”
“午夜梦回,她会不会梦到那些因她而死的无辜之人呢?!”
“善良的人之所以善良,不就是因为他们不会轻易将自己的怨恨复制在他人身上吗?”
“他们宁愿用法律的手段来维护自己,也不会如远古人类一样刀剑相向,以血还血。更不会因此牵连无辜啊!”
“伯母,我不是让您以德报怨,我们也希望给肖琳讨回一个公道啊!但是,这应该建立在公序良俗的基础上呀!这就是我作为打更人的职责呀!”
一连串的话,让妇人的脚步微微一顿,心中也不知在想写什么。
空桑哽咽道:“伯母,佛教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憎会,求不得,五蕴炽盛。这红尘冉冉,哪有事事圆满的。这大千世界,谁没些不能言说的心酸,到头来只能自己一人回味。”
“您陷入八苦而执念深重,杨先生陷入八苦而屠戮无辜,你们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女儿却只能以活死人的形式活下来!”
“活死人是没有寿命限制的。多年以后,您故去了,杨先生也老去了,她该怎么办?”
“伯母,生离死别的痛苦,您和杨先生已经感受到了。难道,您希望自己的女儿多年之后,面对两座孤坟也体会一番吗?你们痛苦了十数年都几乎疯疯癫癫,那作为魃尸的肖琳呢?”
“她要痛苦的,是永生永世啊!”
最后一句话,让妇人愣住了,眼泪开始止不住的流下。
也许,她后悔过。
也许,她顾虑过。
也许,她也犹豫过。
可是,当那个人将复活之法放在她面前的时候,谁能不心动呢?
“岳母!”杨宇红着眼睛大喊道:“不论如何,术法已经进行了大半,我们没有退路了!纵然再后悔,纵然肖琳再如何不原谅我们,既然这条路我们选了,就不能两全了!”
妇人浑身一震,随后又看向了空桑,眼中满是凄然和歉意:“孩子,你为我们好,老婆子知道。但就如同女婿说的,这条路是没办法回头的。”
“我们已经入魔了。纵然错了,那就错了吧!”
说完,妇人走到了相应的位置,牵动石壁上七十二盏油灯。
空桑无力地坐在那里,借神的时间早就过了,此时的他,已经没有半点反抗之力。
看着妇人和杨宇,空桑忽然自问,如果当年的自己在面对了小伙伴的死亡时,也有那么一个人给了自己一个机会,说可以让他们活过来,自己会放弃吗?
也许不会吧。
这种抉择,就如同盛开的罂粟,美丽、向往,却又带着致命的毒性。
一念起,山水风起花开花落。
一念灭,执念成魔事事悲秋。
罢了,罢了。
此时,术法已经到了尾声,妇人和杨宇几乎是用尽了自己的道行。但看着肖琳的脸色开始逐渐变得有生气之后,两人眼中的希望之色越来越浓。
终于,整个地窟“轰隆”一声。
石坛之上,木牌纷纷碎裂,染布纷纷燃尽,连壁画也在这一刻尽数炸碎!
杨宇和妇人被这种澎湃的能量震伤,纷纷口吐鲜血地坐在地上。
但,扎彩棺材中,肖琳已经缓缓坐了起来。
她逐渐睁开双目,原本灰暗无神的瞳孔,一点点的恢复着神采。
肖琳僵硬地转动着脖子,在看到自己的母亲和爱人的刹那,一连串的记忆画面开始萦绕。
“妈。”
“哎!”这一刻,妇人老泪纵横。
“杨宇?”
“肖琳!”杨宇擦了擦嘴角的血,鼻子发酸。
两个重伤的人,踉踉跄跄地走到肖琳身边,将她小心翼翼的扶了起来。
“女儿啊,我终于,我终于又能见到你了呀!你让我等的好苦啊!”
妇人哭的跟个孩子似的,她死死地抱着肖琳,一点都不敢松手。
仿佛松了手,眼前如梦的场景就会消散。
这一刻,妇人仿佛瞬间苍老了很多。
这么多年,她一直在自责和痛苦之中反复地折磨自己,甚至不惜成了一个杀人凶手,为的,不就是这一刻吗!值了!哪怕她要去偿命,也值了!
“妈,对不起。”
肖琳也想起了自己已经死去的画面,露出一丝凄楚。她顾不得去想自己为什么能活过来,又看向了自己深爱了这么多年的男人。
“杨宇。”肖琳轻轻抚摸着杨宇那经历了无数风霜,已经显得有些粗糙的面庞,看着不过中年就已经生了白发的他,哽咽着:“也苦了你了。”
杨宇一把抓住肖琳的手,这个杀了三十多个人的男人,在这一刻却如同当年那个被拒绝无助的男孩。
他忍着泪水,拼命地摇摇头,示意自己没有责怪肖琳,一点都没有!
空桑见状,不禁叹了口气。
事已至此,已经不是他能干涉的了。
或者,又何必干涉?
拐杖和银饰的压迫,也在肖琳复生的刹那尽数消散。
空桑走到刘正业三人面前,给他们松了绑。
一把拉住要上前的陈涛,空桑摇了摇头。
“空桑,我们不能”
“陈涛,且不说,作为魃尸的肖琳我们对付不了。”
“就说,此情此景,有情众生,谁能心狠地去阻止呢?他们是必然要付出代价的,但交给梁森部长吧。”
“最起码这一刻的温暖,我们就别打扰了。”
空桑的话,让其余三人沉默了下来。
忽然:
“虽然很不想打断你们这种破镜重圆的欢喜,但是,呵呵”
莫名的笑声却带着一丝没有感情的寒冷。
刚刚团聚的三人不及反应,却见肖琳的脖子上已经出现了一个红色的环圈。下一刻,环圈发出灼热的光芒,烧灼的肖琳痛苦的惨叫起来。
“女儿!”
“肖琳!”
下一刻,两人便被震飞。与此同时,一个身着古朴长袍的男人出现在了肖琳身后。
男人面容阴冷,双目冷酷,嘴角更是勾起一抹令人心颤的冷笑。
而作为活尸之中非常高阶的魃尸,此时的肖琳竟完全无法动弹,只有微颤的身体表露出她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