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34蒜蓉面包
标准化和流水线？
星缇纱说完这句话之后，并没有立刻接着说下去，而是给出时间示意众人自行讨论。晨光沿着屋檐倾泻在黑板上，也将黑板前星缇纱那双闪烁着细碎温和笑意的眼睛映得晶亮。
“大家放心讨论，莉娃叫了食堂的女工友给大家留早餐了。”
于是木匠们互相看了看，可一转脸对上的仍然是彼此同样写着“我也没听说过”的脸。可随即大家反应过来——这词是没听说过，可拆开来好像都挺熟悉的。
“这……标准化？标准我就知道，可这标准化是什么意思？”一个男人用胳膊肘戳了戳旁边的人，“你知道不？”
“不知道。”这人摇了摇头，可随即又冒出一个想法，“诶，等等。标准标准，就是这说话做事得按照一个规定来，最好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那这标准化是不是也是这个意思？”
“什么意思？”
四周其他人闻言也凑了过来。
“你听说过？”
“我感觉这些词拆开了我都懂，咋合起来就完全不知道是啥了呢？”
“帝姬殿下不愧是帝姬殿下，她咋懂这么多的？”
“所以说你明白？”
“不晓得。”
“得了得了你们别打岔，这我不是刚要说嘛？”方才那个木匠见周围众人无一例外没有想出讨论出个所以然，顿时觉得比起这帮子木头脑袋，他自己显然更加是聪明不少。于是这位小心脏颇受满足的木匠竖起一只手指——“你们看，帝姬殿下召集咱们，是为了打一批纺织机。而咱们平常做木工活，不都得按照尺寸，看着雇主要求来做这桌椅板凳之类的物件吗？”
“这谁不知道？别卖关子。”
“是啊，让你说这标准化是啥，又没让你在这说书。”
“别急，殿下都不急你们急什么？殿下都说了给咱们留早餐了，人帝姬殿下还能贪了你那俩面包一碗粥不成？”这人被周围的其他木匠推了两把，便翻个白眼没好气地说道，“昨天殿下不是说了吗？这批纺织机和以往的完全不一样！那就是得照着新的尺寸新的样式来做——这就是新的‘标准’。而所有的都完全按照这个新标准来，每个部件都一模一样，那不就是标准化吗？”
“虽然你小子前后说的好像没什么关系，但是似乎很有道理。”另一个工人点了点头，“我倒是也听说过，说是皇宫里的物件，同样两个零件拆下来之后是可以交换装上去的。”
“可这和纺织机有什么关系？”
“诶诶你们这边讨论出啥结论啊？”
“杰马说标准化就是同样俩零件做到一模一样。”被从远处挤过来的工友戳了戳背的木匠回头答道，“你们那呢？”
“不知道，我们那话题都给瓦林克那小子聊跑到天边了——他说流水线他不知道但是他知道流水席，然后就开始扯他听说过贵族家里的厨子，做宴席都是揉面的揉面洗菜的洗菜，就连剁蒜蓉的都有一个专门的厨娘单单负责这一项——可就只单单是‘剁’这一个动作！剥蒜还另有一个单独的人来剥。说是这样做出来的糕点，上面每一粒蒜末、每一根葱丝儿，都是一模一样的大小精细。”
从另一边挤过来的人本来想耸耸肩，结果说着说着给自己说馋了，有些尴尬地吞了口唾沫，结果一抬眼发现对面几个人也有些馋。
“说起来今天早上早餐有啥？”
“和之前一样，但是我馋蒜蓉面包了。”
“你们咋这么没出息呢？”杰马又翻了个白眼，“殿下在看着咱呢，你俩脑子里就蒜蓉面包？”
“你不想吃？”
“想。”
嗯，干脆利落。
可紧接着杰马眼珠子一转，像是忽然回过味来了些什么。他抓住刚才挤过来那木匠的袖子：“诶诶，你过去干啥？”
“怎么了？”那人停住脚步，有些疑惑地看着杰马。
“刚才你说什么？”杰马低垂眼睛若有所思片刻，忽地抬眼看着对方，“‘剁蒜蓉都有专门的人’？”
“是啊。”那人耸耸肩，“瓦林克说在老家时候别人说给他听的，我没见过——有什么问题吗？”
“专门的人、同样的标准……”杰马沉吟片刻，忽然右手一拳砸在自己左掌心，“我明白了！”
然而杰马说完就发现自己话一出口周围众人全都安静了下来，就连离得比较远的其他木匠，也都因为注意到这边而仿佛停下议论转过脸看着他。
“咋啦？你们干啥都这样看着我？”
怪慎得慌。
而下一秒杰马就知道这是为什么了——帝姬殿下竟然也看了过来，并在对着他投来一个肯定的眼神后开口：“看来大家已经大概地讨论完了，有没有哪位工友愿意上前发言，向大家总结一下讨论的结果和自己的看法？”
妈呀。
——在身旁同样注意到帝姬眼神的人们推着他对他使眼色，无声胜有声地起哄“快上去快上去”的那一瞬间，杰马才意识到自己刚刚到底知了多大一声道。
也不知是怎么地，杰马咽了一口唾沫后，竟然真地鼓起勇气向前了一步：“帝姬殿下，我——啊不是，草民……”
“在这里自称‘我’就好了。”帝姬浅浅一笑，“这样比较方便快捷，节约时间，有利于提高工作效率。相比于一套一套的礼仪，效率才是矿场真正需要的。”
“对，提高工作效率——我好像知道您说的‘流水线’和‘标准化’是什么意思，还有这样做的原因了！”
说这话的时候，杰马并不知道自己身后的工友们已然开始佩服他说废话的能力——也不知道他是真就废话这么多，还是借着机会就想多在帝姬殿下面前露脸。
说过的问题没人让你重复一遍，殿下是让你说答案！
殿下都说了她把咱们的工作效率看得比对她的礼仪都重你还在这废话，你脑子真让蒜蓉糊了就去后厨贡献食材去，在这站着干什么？
然而很明显，帝姬殿下并不为此生气，反而点点头对着杰马这个其貌不扬的木匠伸出手：“好，那就请杰马工友站上来，对着大家说一说你的见解吧！”
姓名和工号是写在工牌上挂在胸前的，可那一刻在杰马看来却是帝姬殿下竟然记住了他的名字。刹那间激动裹挟着无数其余或许可以笼统概括为“感动”的情感，从狂跳的心脏席卷那剧烈起伏的胸腔，而后奔涌而上几近掀开他的天灵盖。
“怎么了？”帝姬看着他，橘金红色的双眸带着柔和的询问意味。
“不不不，草民，啊不，我没事！”
“那就过来吧。”
帝姬说着，向旁边退了一步，将黑板前那个最显眼的位置让给了他。于是在众木匠的目光中，杰马近乎是有些如坠梦中地走上了那个黑板前的位置。
啊，我天上的爹娘，你俩看到了吗？你们儿子成了被帝姬殿下看重的匠人了！
逃荒人群里会木匠的人本来就很少，就算是此刻站在这里的人，不少也只是极为粗浅地会一些修桌子钉椅子的皮毛，不过是因为帝姬殿下的号召而毛遂自荐来凑数的罢了。于是身为专业木匠的杰马，此刻感觉自己已然走上了一条通往成为皇家工匠的道路。
几步路很快就走完了，站在黑板前的杰马深深吸了一口气，定了定神后还用余光偷偷看了一眼帝姬殿下，而后者竟然在注意到他这个多少可以算是对皇族失礼的动作后，也用眼波余光给了他一丝肯定的笑意。
……好！
今儿就是咱这个家传木匠出人头地的日子了！
“那——我杰马里安就给大伙说说我的看法！”
杰马一拍胸口，震住自己的紧张，伸出手开始分析：
“既然帝姬殿下召集咱们是为了打纺织机，那这所谓‘标准化’和‘流水线’肯定就是和这做木工活有关系的东西。先说‘标准化’——标准大家都知道，就是规矩，就是一个给人照葫芦画瓢的模子。那我想，标准化的意思，就是所有东西都按照同一个标准来造！而‘流水线’则是像……像大户人家的后厨一样，分工做事，每个人分别打自己负责的部件，最后交给专门负责组装的人装在一起！”
杰马说完这一大段，只觉得心跳过快。而对面其他人同意的思考的疑惑的恍然大悟的等等各种各样的目光，让他有一些怯场。
——尽管这时候再怯场确实有点迟。
可当局促的他下意识地目光躲闪，却再次对上了那双带着鼓励与肯定的双眼。
“你说的很好，继续说下去”
杰马从那双眼睛里读出了这样的话。
那是长在与大圣女有八分相似面容上的一双眼睛啊。
“还有。”
杰马调整呼吸。
“经过刚才和其他工友合计，我觉得这流水线就是为了标准化服务的。每个人只需要做自己单独负责的这一项，那做这个零部件的手艺肯定会很快精进，那样无论是速度还是精细程度都会好过原本一个人负责这个物件的打造。这样的话，就会大大加快打造进度，并且有可能、啊，不，是可以做到之前所说的‘标准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