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1亲力亲为
在清晨的霞光将原本带着凉意的青蓝色晨光渲染上第一缕金色的时候，之前被星缇纱命令出城，分头带着下等宫女们去往逃荒人流必经之地收容灾民招募工人的侍女们，已经全部回到了京郊。
“帝姬殿下，安妮回来了。”
莉娃走到星缇纱的身旁，为后者整理了一下她刚刚换上黑白女仆装的围裙肩带。而跟着她进来的还有几名都城卫兵的军官。
“殿下，您这样很容易着凉的。”
“谢谢，没事的。”星缇纱摆了摆手，“我们下去吧，让安妮带一些姑娘先回城内找萝丝，萝丝已经把粮食准备好了让她们去拿——米凯因队长，麻烦帮忙找几张桌椅板凳，谢谢。”
被叫到名字的小军官顿时受宠若惊，一瞬间那是激动的心颤抖的手，一个“是”字差点说不出口。
这这这这这是什么情况？！
帝姬殿下居然记住了他区区一个平民出身的卫兵队长的名字，甚至还笑着对他一口一个“麻烦”“谢谢”！
刹那间，这名在半个钟头之前刚刚经历了人生的大起大落——抽签抽到当冤大头后一个扭头就和帝姬眼对眼，刚以为血族要打到都城，结果就被帝姬殿下亲手从地上扶起来的队长，只觉得仿佛看到大圣女正站在天上拿着一桶好运对着他脑袋就泼。
——爹！娘！你们儿子怕不是马上就要升官发财飞黄腾达了！
“大家安静一下！”
自带混响的声音划破人群熙攘的清晨，众人纷纷转过头，只看见一个姑娘。她穿着围裙肩带带飞袖的女仆长裙，头发编成俩麻花辫打了个圈又塞回辫子根部。手上的金属喇叭锃亮锃亮，拿着喇叭的姑娘她年轻漂亮，神采飞扬。
“很高兴有这么多人来应聘京郊矿厂的工人，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目前京郊魔法石矿山，以及现在即将开采的京郊煤矿的总负责人星缇纱绯歌丽塔贝娅斯特！”
话音未落，人群中立马炸开了锅。
“这这这——”
“这是、是帝姬殿下！？”
“帝姬殿下居然亲自来了！？”
“是、是真的吗？不会是假冒的吧？！”
“怎么可能！这可是皇城脚下，谁有这么大胆子冒充帝姬殿下！”
“你们别挤让我看看——”
“诶嘛谁踩我鞋帮子！”
“帝姬殿下怎么可能亲自来？还穿着侍女的衣服！”
“就是就是，就连地主家的小姐，这种天里也是抱着暖炉披着斗篷不出门——最多就是站在屋檐下看看雪！那帝姬殿下可是大圣女血脉，人家怎么可能这三九天的穿这点儿衣服出来陪着咱们挨冻？想的美呢你！”
“可是我觉得……”
“我说了别挤我！”
莉娃等人看到这乱糟糟的人群，纷纷把目光投向星缇纱。而刚刚亲自把桌子搬下来的米凯尔——以及其他为了抓住这说不好一个不小心就加官进爵光宗耀祖机会，而从手下士兵手里抢了搬桌子扛椅子的活的卫兵队长们，则是如同拉满弓的箭，只等星缇纱一声令下给他们一个表现自我的机会。
然而星缇纱却只是干咳两声，而后依旧眼神带着笑意：“请各位稍安勿……咳，安静一下！”
“殿下，您不必如此照顾这些人，不如您回去休息，咱们帮您组织这些人登记。”
米凯尔抓住机会就往星缇纱身边凑，看得一众侍女太阳穴直跳，却奈何星缇纱没有命令，她们不能把这个卫兵队长挡开。
“谢谢，不必了。”星缇纱转过头对着米凯尔笑笑，紧接着拎起喇叭气运丹田：
“我知道各位现在心中都有疑惑，但是请各位放心！首先，我确实是星缇纱本人。其次，京郊煤矿的用人制度为招聘制，之前我手下的姑娘们应该已经对大家有所宣传，等一会也会再次将具体待遇信息告知大家！大家不用担心身份问题！”
此言一出，人群中大家纷纷面面相觑，但紧接着随着星缇纱掏出自己的魔杖，还有魔法晶体与黄金镶嵌而成的一枚帝国国徽，并将这两样东西高举过头顶向所有人展示的时候，众人的怀疑便终于烟消云散。
“我以我本人的名义向各位担保，矿场招工承诺的所有待遇绝对会兑现！各位乡亲都是在地里刨食的劳苦人，这北境如今大仗小仗不断，天也是一年比一年冷，这木炭又被商人借机抬高价格，乡亲们的日子是一年比一年难过——”
星缇纱的目光扫过众人。
“所以！此次为开采煤炭招工，一是因为我们发现了可以将煤炭转化为无毒安全燃料的工艺，开采煤矿可以让歌秋罗的平民百姓获得更多廉价且优质的燃料取暖过冬。二是因为如今国家大量百姓因各种原因不得不背井离乡，为了国家的安定，也为了各位的生活，通过发展工业以工代赈，让大家赚到钱过上好日子！”
“公——公主殿下，这啥叫做以工代赈啊？”
一个年轻人从人群里挤到了前面，壮着胆子喊道——自然，话音未落就对上了星缇纱身旁那些卫兵的目光，吓得这人一哆嗦好悬没把最后一个“啊”字咽回肚子里。
“以工代赈，就是用提供工作岗位和劳动报酬来代替直接的赈灾与安置。”星缇纱却是完全没有觉得冒犯，反而微笑着点点头，“国家有流民问题，国家不安定，百姓生活也不安稳，像各位这样背井离乡求生的人还要被沿途官员调查卡扣。而通过以工代赈，可以在解决这些问题的同时让国家得到发展，减轻财政压力，让国家可以将更多税收用于抗击吸血鬼和为百姓干实事——这个问题很好，还有问题吗？”
大家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终纷纷摇了摇头。于是星缇纱点点头：“那么接下来各位就请排好队，依次到前面进行登记。请注意，除16岁以上40岁以下的青壮年男性以外，其他人请到最左侧准备排队。”
“因为除了京郊煤矿，我们还需要为即将开设的纺织厂招募工人——这件事之前安妮她们应该也对大家说了，所以请各位妇女和非青壮年的男士不用着急，来这边登记就好。”
“每个人登记完之后请站在旁边等待，我的同学萝丝已经联系了城内最大的粮店老板，为大家准备了吃食。完成登记后咱们一起去吃饭！”
于是星缇纱这话音刚落，人群再一次炸开了锅。饥饿的人们听到有饭吃的消息，立刻将刚才的一切疑惑和怀疑都抛在脑后，争先恐后要上前登记。
“大家别挤！排队！越挤越没效率大家饿得更久！”
星缇纱拿着喇叭喊了数次，然而最终还是依靠卫兵们的武力威慑才维持住了秩序。
“姓名？”
“瓦尔沃德尔。”
“瓦尔沃德尔——”负责登记的侍女一边念着，一边飞快在本子上记下。随后将他的名字写在一块小木片上，再在下面写上一串数字，“这是你的工牌，保管好以后在厂子里发工资什么的都得凭这个领——上面墨水得等会才干你吹一下别用手碰一会糊了，下一个！”
“呼。”
星缇纱看着在卫兵的监督下算是有秩序的登记队伍，她松了口气，收好国徽并将魔杖插回围裙腰带里。刚想到另一边纺织厂招工登记处看看，只听见身后一声闷响。
“诶嘛呀来个人搭把手！这有个人昏过去了！”
——“来了来了！”
于是星缇纱从当人群自动避让出的一条道路蹿进去，一把薅住那个和因为血糖过低而与祖国的土地发生了亲密接触——说人话就是饿晕了的少年，跪坐在地上把他脑袋放自己腿上对着人中猛按一气之后，她才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完……完了。
看着众人疑惑又惊诧的目光，星缇纱笑得尴尬又安详，恨不得当场找个地缝钻进去。
好家伙这上辈子的习惯没改过来，还以为是带着最后那点人和吸血鬼打游击呢，以听见有人出事条件反射就去救人了……
提溜着裙摆就往里冲啊。
虽然救人没错，可……
算了，反正就算那些贵族派和教会的人知道了也只会觉得我急于笼络人心而且手段幼稚而已，丢脸就丢吧。而且从一开始，换上女仆装的原因也正是如此。
这样的方法简单粗暴，但却恰恰是最快拉近自己与这些底层人民心理距离的方式。而且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让那些贵族派和教会的人认为帝姬殿下是个空有一腔热血和偶然灵光一闪的愣头青，对于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既然追求“笼络人心”，那当然要贯彻到底啰。
这么想着，星缇纱手上使的劲又狠了几分。
“莉娃，去弄点糖水来，这孩子是低血糖了！”星缇纱抬起头，“麻烦各位搭把手，帮我把人扛到那边去。”
于是当温斯基渐渐缓过劲来，朦胧中他只觉得自己是在一个温暖到不愿意离开的怀抱中，下意识地吞咽着那人喂给他温热的糖水。
对于歌秋罗的平民而言白糖就是奢侈品，更不用说是奴隶出生的他。温斯基从来没有品尝过如此甜蜜的味道，而那臂弯的温暖更是让他朦胧中想起自己的母亲。
“喝慢点，别噎着。”
因为长时间低血糖造成的双眼发花渐渐缓解，发麻的大脑也一点点从混沌中清醒。温斯基刚才那半梦半醒对母亲的幻觉，很快在他看清这个身穿女仆装的姑娘的片刻间碎裂。
——抱着他的人，是帝姬殿下！
一瞬间温斯基下意识想要挣扎着起来，结果一口水没咽下去活生生呛进气管，一下子给他呛了个七荤八素，跪在地上锤着胸口咳得那个涕泗横流，却死活舍不得把嘴里没咽的那点糖水吐出来。
然而他没想到更惊悚的事情还在后面。
“都说了喝慢点了。”帝姬殿下说着就过来拍他的背，好家伙那一巴掌带着破空声差点没给温斯基拍散架，震得他把没咽的呛住的一口全咳了出来，终于算是得救了。
温斯基趴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可她还没缓过劲来，只觉得一只细腻的手摸了摸他无意间露出的后颈。
那一瞬间，温斯基不敢抬头，他仿佛觉得自己这脖子已经被按在了断头台上。
会……会死掉……
然而那只手的主人却仿佛什么也没有看见，借着自己身形挡住其他人的目光，不着痕迹地拉过他的头发把那块烙印给遮了起来。
“咳完了就起来吧，还得排队登记呢。”
温斯基抬起头，那一瞬间，他看见在向着他伸出手的星缇纱身后，一轮朝阳正为她披上一身流光溢彩的轻纱。
闪闪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