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007宿舍密谋
“现在我们面临最为急迫的问题有两个。”
星缇纱一只手抓着顶在两个人头上、遮住手机和两人身形的棉被。
“粮食问题和明年就会爆发的瘟疫。”
“现在冬天依然没有结束的迹象。”萝丝环抱着双腿坐在星缇纱床上，“这样下去不仅今年的春耕，连秋收也必然受影响——我不知道都城这边是怎么样，可北方最近几十年的冬天是来的越来越早走得越来越晚，温度也是越来越低——但是我们……真的要这样做吗？”
星缇纱被这突如其来的疑问句打断了思路，她抬起头看着萝丝，却出乎意料地对上了一双带着不忍神色的幽蓝色眼睛。
“如果战争爆发，战火必然蔓延到整个歌秋罗帝国全境，再加上国界线外面吸血鬼的虎视眈眈，还有现在歌秋罗国土不断被血族鲸吞蚕食的现状……”
萝丝低下头，手机屏幕散发的光线下星缇纱看不太清她脸上的表情，却看见那双攥紧了黑金色貂皮大衣的手在微微发抖。
“如果……我是说如果，内乱爆发导致吸血鬼趁虚而入，那样的话……”
萝丝抬起头，一双幽蓝色宝石一样的眼睛中神色复杂到一瞬间星缇纱甚至无法形容。那种充满了不忍与悲伤，还有因为听到了另一个未来——那歌秋罗被吸血鬼征服，所有人类全部被血族奴役的悲惨世界，而仿佛被血族弯刀一刀刺穿心脏般的痛苦。
“那样……我们连原本可以拥有的最后十年时间都……。”
萝丝直视着星缇纱的眼睛。
“殿下，我们不能因为看到神明之地——不，另一个世界里华夏国的故事，就如此轻率地去随意决定整个帝国的命运。”
“我们决定不了这个国家的命运。”
星缇纱长长叹了口气，她双手抓住萝丝的肩膀，被子里狭窄逼仄的空间中两人几乎感受到对方的呼吸。
那一刻，萝丝对上的，是如同炬火的炯炯目光。
“但是这个国家已经等不了了。”
“即使再怎么竭尽全力，就算我现在从阳台翻进隔壁一刀砍死雪蜜儿，歌秋罗积贫积弱、制度落后贪腐严重阶级压迫的现状也绝对不会改变。”
“即使没有血族，帝国的崩溃也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如果没有血族，帝国崩溃后，经过历史前进必然的阵痛，这个国家或许就会走上正轨脱胎换骨，成为和华夏国一样的国家。”
“可是现在，正如你所说，血族在外面虎视眈眈！如果我们现在什么都不做，那么帝国崩溃后绝对不会是任何人得到胜利！到那个时候，说什么都晚了！”
“可……”萝丝还想辩驳些什么，转而却想到刚才星缇纱所说那过去的未来里帝国因为阶级压迫而导致的烽烟四起，以及另一个世界里你方唱罢我登场轮回两千余年，方才终于被一场真正的革命所打破的农民起义史。
——是的，这个国家已经等不了。
歌秋罗制度所导致的落后，已经并非哪一个执政者的努力可以改变。
而歌秋罗最终的灭亡，也并非是雪蜜儿一个人所导致的。
平心而论，萝丝并非不知道如今歌秋罗帝国的阶级压迫给人民——占了帝国绝大部分人口的平民与奴隶，所带来的苦难。
可身为北境武勋劳罗拉侯爵家族第一继承人的她，从出生时起受到的教育，就是人各有命，就是所谓各个阶层各司其职各安其命的“天理昭昭”。
但这一切都在此时此刻，被这个帝国的继承人帝姬星缇纱一句质问所打破了。
“如果这就是天理，当年大圣女又是为了什么而建立歌秋罗的？”
是啊，如果这就是天理，为什么尊崇天理的歌秋罗会败给吸血鬼？
如果这就是天理，为何大圣女要留下装载着异世界里无产阶级革命史的圣遗物？
如果这就是天理……
不！
萝丝想到了北境那些吃不饱穿不暖的士兵，想到了那些终日劳苦却连最基本权利也没有的奴隶，想到那些高坐台上肆意解释大圣女言行来为自己牟利的教会……此时此刻再去想“为帝国尽忠”这样的家训她只觉得心中掀起万般惊涛骇浪——
“是啊……我们，究竟是在给谁尽忠啊？”
如果说是为皇族效忠，如今帝国却俨然即将成为教会的天下，身为皇族公主的雪蜜儿更是会在未来爱上血族叛变。
如果说是为帝国尽忠……
萝丝发现星缇纱是对的，当见过异世界里那些在盛世辉煌万家灯火中倒映出平和带着希望的光的眼睛，就再也无法对着这帝国中那些被生存的苦难燃尽所有热情和希望只剩下死灰的目光，去说出自己身为贵族为帝国尽忠的话。
“可是……”
萝丝的话刚刚出口，却又自己摇了摇头。
没有所谓的折衷办法。
人类的体能和魔法都不如血族，摆在她们面前的道路就是发展工业。但工业发展、生产力提升必然导致原本阶级之间的冲突爆发，贵族和教会现在能这样压迫剥削平民与奴隶，未来就可以为了维护既得利益而掀起战争。
把希望寄托在他们身上，与相信血族会善待人类没什么两样。
而压迫必然激起反抗，最终的结果仍然是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我当然不想掀起内战。”星缇纱也摇了摇头，苦笑着，“但是这由不得我们，不早做准备只会让歌秋罗陷入下一个轮回——当然，也更有可能是直接被血族趁虚而入就此覆灭。”
“而且比起这个，现在要如何建立真正属于革命力量的武装才是我们要想的。”
没有武装力量，什么发展成果都是为血族做嫁衣。
萝丝看着星缇纱的眼睛，良久方才深吸一口气点了点头。
她紧紧握住了星缇纱伸出的手。
——“这反，我跟你造了！”
清晨的鸟鸣在清冷的鱼肚白色天光里，敲门声陆续传来。这是贵族学生们的随行仆役，来为自己的少爷小姐们进行梳洗打扮了。
“你没带女仆？”
盯着俩黑眼圈的星缇纱看向正在打哈欠的萝丝，后者耸了耸肩：“我妈嫌我吃得多说是让我省点钱。”
……合着您是散养的吗？
结果就在这时，两人的宿舍门却被敲响了，吓得星缇纱手忙脚乱直接把手机塞进星沙校服，校服再团吧团吧塞进了床底下。
另一边萝丝也是一声卧槽什么情况，身体已经快过大脑把昨夜星缇纱用金属魔法凝结、俩人拿火魔法烧了一宿开水的袖珍蒸汽机拿棉被一裹整个塞进了衣柜——
“谁谁谁——谁啊？！”
“帝姬殿下，萝丝小姐，我是小公主殿下的女仆本妮娅，小殿下让我来服侍两位洗漱。”
你妹搞什么？萝丝扭过头，却对上了星缇纱同样疑惑的目光。然而后者随即走了过去：
“请进。”
星缇纱打开门，脸上带着微笑——如果不是那过于显眼的黑眼圈，她显然是相当优雅得体的。
经过一番梳洗打扮后，早就紧张到脚趾扣地的萝丝看着星缇纱说着“辛苦你了替我们向雪蜜儿道谢”将本妮娅送出宿舍门，终于松了口气。
“她搞什么？”萝丝拿起刚才本妮娅送来的早餐三明治啃了一口——被本妮娅用丝带将头发编成麻花辫让常年扎马尾的她不是很习惯。
“我也不知道。”星缇纱耸了耸肩，也拿起早餐。
“你……”
看着星缇纱那因为生来接受为帝姬量身定制礼仪教育而下意识掩饰控制，却根本掩饰不住的狼吞虎咽，萝丝暗暗叹了口气。
她只在那些被锁在窝棚里的奴隶身上，见过这样仿佛永远吃不饱的饥饿感。
“抱歉，习惯了。”三两口解决了早餐的星缇纱笑了笑，将掉落在餐盘里的半片菜叶将盘子里的酱汁擦干净一起吃了。
“看来真是有够迫在眉睫的……”萝丝此刻无比清晰地感受到了即将到来的艰难岁月已经近在咫尺。
——今天的课程是关于魔法的原理以及魔杖的认识及基本操作基础。
“魔杖的主要组成分为两个部分：杖身和晶体。”
“其中魔法晶体是魔杖运转的根本，只有镶嵌与使用者属性相同的魔法晶体，这根魔杖才能够在使用者手中发挥作用。”
“大家看向自己手中的魔杖，手柄或者尾部镶嵌的就是魔法晶体。它的纯度和透明度都比较高，色泽明丽，但强度和硬度都比较低，所以一般不会用来制作杖身——对，就像雪蜜儿公主说的这样，魔法晶体上面常常有冰裂状裂痕，并且一般以单属性状态存在。”
“而杖身则分为普通和高级两种，普通杖身一般使用木材制作——也有有些是根据使用者属性选择其他材料例如金属或者水晶等等。而高品质魔杖的杖身则是根据使用者属性选择相对应的魔法石作为材质。”
很明显星缇纱对这样基础的理论课没什么兴趣，看着雪蜜儿又被点起来，回答了“魔法石就是低品质的魔法晶体，硬度强度相对较大，颜色偏灰或偏白，一般以多属性状态存在”之后，在老师的表扬中坐下去并开心地偷偷回头试图看一眼自己的姐姐，星缇纱愣了一瞬间，随即也换上个笑容回应对方。
而雪蜜儿没有看到的是，在星缇纱和萝丝的桌子上放着一张写着圣文——不，中文的纸。
“你确定你妹没什么幺蛾子？”萝丝在桌子的掩护下戳了戳星缇纱的大腿，用中文气声在她耳边说道。
“她那性格要是听到咱们俩昨晚上说的事情，早冲进来了。”星缇纱耸耸肩，同样是用中文——经过昨晚上的讨论，这俩人发现萝丝自己——以及整个劳罗拉家族，也不知道到底为什么劳罗拉家族会悄悄教继承人学习中文。
甚至不知道这些法理上只允许皇族和祭司学习的教材，身为北境武勋家族的劳罗拉侯爵家族怎么会有。
然而这件事却是因为前人的遗嘱而被一直传承下来——当然，一开始这位前人肯定是说了原因的，但是得益于歌秋罗这落后的生产力和动荡的边疆，其具体原因早就被遗落在了她并不漫长的历史岁月当中。
于是根据星缇纱的大胆推测，这八成也是当年大圣女埋下的手笔——首先萝丝的名字与初代劳罗拉侯爵相同，而“萝丝”这个词是个外来词，是大圣女带来、形容玫瑰花的词语，由此可见初代劳罗拉侯爵与大圣女的关系非同寻常。
其次——能把手机埋在神殿并用石像的眼睛作为提示的星沙，很明显不会不留保险。
至于为何录音开头没有提到劳罗拉家族，或许是她的疏忽，也有可能另有原因。不过无论如何她的目的是达到了——无论是皇族还是劳罗拉家族的人，但凡像她预想的那样给血族当了翻译官，听到那样杀气腾腾的话基本就给吓个畏罪自/杀了。
毕竟此刻的歌秋罗帝国以大圣女为信仰，而对于皇族和贵族而言，那种诅咒基本上就到顶了。
——而且……
大圣女的录音里没有提到祭司。
——当然了。
星缇纱勾了勾嘴角，从来没有什么救世主也不靠神仙皇帝，这帮人是把星沙供起来为自己牟利。
星沙在世时当然不会是今天的局面。
那时候还没有这帮子教会呢。
揉了揉太阳穴，星缇纱的思绪回到现实，她凑近萝丝：“如果大圣女当年这个猜想是对的，那么既然魔法石和魔法晶体有可能是远古时期魔法生物的遗骸，在因为地质运动被掩埋后，在高温高压环境下形成……”
纸上俨然是魔法石和魔法晶体产地的目录，而最开头那两个地名已经被重重圈起来写上了“已知煤矿产地”的字样。
“那么按照这些矿脉，石油和煤炭恐怕不难找。”
“现在我们要做的，是让煤矿变成可以利用的能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