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公立医院的茶水间中, 两个热水机并排而立，冷光灯立于头顶之上，白的晃人, 照的姜母眼底一片青。
就算只是花了淡妆, 她依旧光彩照人，手提包挂在胳膊之间, 跟在宋轻沉之后进门，又带上。
吧嗒。
把周池妄隔绝在门外。
姜彻的母亲长了一双犀利的眼睛，半眯起来的时候, 眼尾上挑，看人多了几分审度的意味，就这样把宋轻沉全身上下扫了一个遍。
“你不要紧张。”
“我找你也没有别的意思。”
茶水间内没有能坐下的地方，宋轻沉站在另外一头, 上掀眼皮, 黑色的发丝往下坠，跌落于耳垂附近。
周池妄给的时间太短, 姜彻的母亲也没有开场白，直接进入正题。
她见宋轻沉抿着唇角不出声, 这才缓缓开口, “我今天找你, 是为了我儿子姜彻。”宋轻沉神情微动，不说话。
“我知道，我有一个糟糕的儿子。”
“我跟他父亲离婚之后, 这么多年以来，他都是跟着我, 但是我工作繁忙, 也没有空管他天天都在干什么, 外面有什么朋友，学校里面做了什么惹人生气的事情，等我发现的时候，一切已经迟了，姜彻变成了远近闻名的小混混……”
确实远近闻名。
宋轻沉同意，但是没有表态，百无聊赖的听，也不反驳。
工作忙是所有家长都会找到的一个理由，好像有了这个理由，就可以撇清一切责任，孩子好坏与家长没有关系。
姜母声音一顿，“我想你也应该知道，姜彻身边的女孩子很多。”
宋轻沉听的昏昏欲睡，随性的点点头。
确实多，从初中转来之后每个跟在姜彻身边的身边，她的日记本中都有记录。
“但是能影响他的其实并不多，一个是蒋乔，她初中的时候……”
宋轻沉打断姜母的话。
“姜阿姨，”她按亮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不卑不亢的提醒她，“我，快要上课了。”
姜母声音骤停，盯着面前这个小姑娘。
看起来长的瘦瘦弱弱，皮肤也白，理着乖巧的黑直发，实际上眼睛又大又亮，该是有自己的心思。
姜母长话短说，“姜彻这段时间情绪不对劲。”
“他不回家，不接电话，连原来租的房子也不回去，每天就住在朋友家。”
“我问他身边的几个朋友，也没人知道是怎么回事。”
“最后，还是蒋乔告诉我，跟你有关系。”
宋轻沉缓缓垂下视线，盯着医院中的白瓷砖。
上面映着她的倒影。
“宋轻沉，你喜欢他，对吗。”
宋轻沉睫扉轻颤，“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
“是吗，我在他房间内发现了你写给他的信。”
“很抱歉，他没有拆开，被我拆开了。”
宋轻沉蓦然抬头，盯着她，脑海中不断思索，是什么时候写的东西，直到听见姜母说出来一句话，“装信的盒子上有一句话，‘被你拯救的每片浪花都能溯流而上‘。”
“阿彻很喜欢这句话，早在初中的时候，他刚到这个城市，偷偷摸摸跑出去唱歌，收到过粉丝的信，里面给他写了一首应援词，里面副歌的部分就是这句。”
“他把整首歌词印出来，挂在他床头的墙壁上，后来搬走之后，别的东西都没有带，唯独把床头这首歌的歌词带走了。”
“宋轻沉，我不知道，这歌词是你写的。”
宋轻沉沉默片刻。
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也不想旧事重提，认认真真的听她说完话，又秉承着自己是小辈，恭敬的问，“姜阿姨，您想对我说的话，快要结束了吗？”
姜彻的母亲急吸一口气，“对不起，耽误你太长时间。”
“我看了，你是个好孩子，尽管家庭条件一般，父亲身上还带病，但是人比较聪明，成绩从初二年级开始突飞猛进，高中前面的考试都平平无奇，可最近这次考试又名列前茅。”
宋轻沉蓦然抬头，“您在调查我。”
“我只是想知道，我儿子最近在学校中喜欢的女孩子，是什么样的。”
她语气寡淡，“现在我知道了，是跟他截然不同的类型。”
“他会喜欢你也不奇怪。”
“所以，无论如何，我都想要告诉你。”
“姜彻应该对你说过比较过分的话吧。”
“那些话，都是我逼他的。”
一瞬间，宋轻沉的喉咙干涩，似是被塞入了棉花类制品，沙哑发不出声音来，她定定的看着面前这个不年轻，但是依旧漂亮的女人。
“我对姜彻，或者不闻不问，或者矫枉过正。”
“姜彻对你说出来的那些话，都不是他本意，他很痛苦。”
她顿了顿，视线固定在宋轻沉乌黑垂顺的头发上，她分明记得，之前找人打听这个小姑娘的情况时，也得到过这个小姑娘的照片，里面的人是个笑容甜美的自来卷。
想到此，姜彻的母亲又低声说。
“你也很难过吧，对不起。”
“都过去了。”
宋轻沉回应的平淡，盯着姜彻母亲那双熟悉的眼睛，问她，“我只想问您一个问题。”
“您今天告诉这些，是希望我跟姜彻，在一起吗？”
姜母话语一顿，平淡无波的看着她，露出近乎温和的微笑。
“我只是不希望你继续误会下去。”
“你跟姜彻怎么样，选择权目前已经转移到你的手上了。”
“至于我，只是从大人的角度来看，认为你们不合适。”
离开医院后，分成两路，她跟周池妄回学校，周池妄父亲和姜彻母亲另外有事。
宋轻沉倚靠在车后座上，沉默的看向窗外。
他们走的时间不算好，外面还在堵车，今天晚自习肯定要迟到一会儿。
若是寻常，宋轻沉该是要着急，今天却仿佛被麻痹了时间观念，只是静静的蜷缩起来。
车子走在了具有大型商场的主流道路上，一点一点往前蹭，窗外也只有无数明亮的车灯，有些晃刺眼睛。
昏暗中，宋轻沉忽而问，“周池妄。”
一点明光忽闪而过，线条分明的下颌映入她眼帘，伴随着在黑暗中缓慢又低沉的应声，“怎么？”
“其实你，什么都知道，对不对？”
知道她跟姜彻，知道姜彻的母亲跟姜彻，也知道姜彻的母亲跟她。
这是一个诡异的逻辑圈，好像每个人都置身，却分明谁跟谁都格外别扭。
所以他才会在这种时候安排姜彻的母亲跟她见面。
周池妄没有应声。
他默认了。
宋轻沉的身体往上拱，快要把自己的身体蜷成一团。
她说:“我不明白。”
“但是又，好像有些明白。”
“换位思考的话，如果我是你，可能也希望，事情说开。”
“只是，”宋轻沉自己也不知道，她是在对着周池妄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不断往外倒着自己的情绪，刚刚几次犹豫又憋回去的话，现在又一次性的倾倒出来。
“说开或者不说开，好像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宋轻沉长长的呼出一口气来，又看向窗外，顺便拍了拍周池妄的肩膀，“算了，我就，不问你什么时候知道，却不告诉我了。”
“毕竟你也是好心。”
周池妄坐在宋轻沉旁边，身形不动，感觉到少女手掌的热度透过他薄薄的校服衬衫，覆盖上来。
周身都是她的温度，在车内这样狭小拥挤的空间中遍及各处，他敛下晦暗不明的目光，暗自嗤笑。
随后打开车窗。
外面的潮冷空气钻进来，吹向宋轻沉的后脑勺。
她缩缩脖子，小声抱怨，“不、不是进入夏天了吗？”
转过头去，看到冷风来源，又唤身边人，“你、你很热吗，要不先关上窗户？”
车辆停停走走，终于走过了堵车严重的路段，转了个弯，顺畅的往前开，凉意更大了些，顺着窗户的缝隙往内钻，吹起她的头发。
周池妄没有回复，他靠在背椅上，闭上眼睛。
宋轻沉蹙眉，整个人倾身过去，手指在昏暗中乱摸，不小心杵到他的腿，她缩了一下，见他没有反应，又去摩挲着去找窗户的开关。
手指碰触到玻璃调节器的一瞬间，宋轻沉感觉到有一只覆盖在她的手背上，按住她。
他的手很大，手心滚烫，捏的她的手背也随之发热。
她重心不稳，整个人朝着他的方向迎面下落，关键时刻，用手支了一下，然后用诡异的姿势，两个人重叠在一起。
周池妄挑眉，被宋轻沉用来支撑的那条腿颠了一下，扣住她的手缓慢摩挲她的手背，与她近距离对视，漫不经心的问，“投怀送抱？”
“周池妄，”宋轻沉轻咳一声，刚刚萌生的一点点尴尬荡然无存，她猛然按住关窗户的按钮，看着车窗在旁边上升。
“是怕你受风着凉。”
“流着鼻涕，去上晚自习，毁掉你一直以来打造的好、好形象。”
越说越离谱，周池妄睨了宋轻沉一眼。
她的手指扣在窗户按钮上，半身重量压在周池妄身上，也不动，仿佛在等着他道谢。
暧昧的僵持中，前排的乔叔轻咳一声。
“学校到了。”
见后排两个人都没有动静，又多说，“逃课的学生正在往这边走。”
“可能会对这辆车有兴趣。”
“扒着窗户往内看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