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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6章 第 9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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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褚皇陵位于万家峪, 若是寻常时节祭祖,来回怎么也要十日。

    不过这一次是太子让儿子们替他临时祭拜先祖,便没有弄太过隆重的仪仗, 只派了一队护卫,快马急行。

    如此一来,大约五日便可来回。

    这一日大清早, 李宿跟李宴一起, 去乾元宫拜别父王, 然后便策马出宫。

    此时天色尚早, 城门刚开, 这一队人马一顺东安门出盛京,不过刚天光大亮。

    待到快马疾驰至中午时分,队伍才渐停, 在一处竹林暂时安营。

    李宿这些年武功不辍,勤加练功,身子骨自很英朗,如此急行一上午倒是也不显多疲累。

    李宴就差了些许。

    李宿见弟弟脸色发白, 额有薄汗, 便笑道:“二弟,回去还是请个武功师父,好好练一练拳法, 怎么比书生还文弱。”

    他们带队而出,跟随除李宿禁卫, 便是一队九城兵马司的精兵, 一个个都是铁骨铮铮的汉子, 只李宴一个颇似文弱书生。

    李宴被兄长打趣, 无奈笑笑, 猛灌了一大壶热茶,这才缓过神来。

    “皇兄,臣弟哪里能请武功师父?”

    他府中若是多一个武人,他都没办法好好活到今日。

    兵士都在外守卫,营地之中,只他们兄弟二人。

    出了京城,李宴身上的阴郁少了些许,多了几分活气。

    “臣弟不是皇兄,身边还有贵妃娘娘亲自给您选的禁卫,您也是皇祖父亲立的太孙,若非他疯了,不能毫无缘由随意动您。”

    李宴垂下眼眸,看着白瓷碗中的清亮茶汤。

    他的眼眸映衬在茶水中,只透着莫可言说的无奈。

    “可我呢?”

    他不是在质问李宿,只是在感叹这命运无常。

    “皇兄啊,人人都说咱们是含着金汤匙出生,金枝玉叶,天潢贵胄,没人比咱们更尊贵。”

    “可我不开心。”

    “这些话我藏在心里好多年了,我不敢说,哪怕是同您,同我的哥哥,我也不能多亲近。我比李端年长,不过早生了数月,可担着这个二皇孙的位份,我就更不能随心所欲,我们活得还不如凡人自在。”

    “这么多年我谨小慎微,不敢多说一句话,不敢多做一件事,甚至不敢同皇兄多多亲近,我心里难受。”

    “皇祖父在的时候还好些,有他在,父王不会如何,但现在呢?”

    “现在啊,就看谁命硬。”

    自从李宴束发之后搬出长信宫,兄弟之间的联系就少了。

    他们一个太孙,一个二皇孙,都是李端前面的绊脚石。

    若是他们关系亲近,拧成一股绳,那太子何安,太子妃又如何能视之不理?

    若非现在太子看似已经执掌大权,就等最后的那个名分落地,他跟李宴甚至不会一同兼差,办这吃力不讨好的祭祖事宜。

    这一次一起出京,是难得的兄弟两人可以一起策马奔走,坐下谈心的机会。

    李宿看着突然滔滔不绝的弟弟,眼神里有着他自己都不知道的悲悯。

    他仿佛看到了以前的自己。

    在没有姚珍珠的那些黑暗深夜里,他也是满心怨恨,总觉悲愤无处宣泄。

    但那一缕光,渐渐照亮他漆黑的夜。

    现在的李宿没有忘记过去的那些怨恨和悲愤,他只是在怨恨和悲愤之余,也学会了看四季轮转,花谢花开。

    李宿不知道李宴的光在哪里,也不知他是否能从黑暗走出,但他想要拉着这个弟弟,一路往前行。

    人不能总回头看,活在过去。

    李宿低头看向李宴,声音平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

    “李宴。”

    李宴缓缓抬起头,看向严肃的兄长。

    李宿一瞬不瞬看着他,开口道:“我也只比你年长一两岁,不算长辈,说不了什么大道理。”

    但是他所经历的事,他所吃的苦,遭的罪,比李宴又何止数倍?

    他这一路摸爬滚打,磕磕绊绊,在血水里淌过来,自问不是软弱之人。

    他的弟弟,自然也不会是。

    李宿眼神坚定,一字一顿,想要把自己身上的力量传达给李宴。

    “但贵妃娘娘曾经教导我许多道理。”

    “她说我们每个人的一生其实都是在渡河。”

    “只是有的人坐船,有的人划桨,有的人得靠自己拼命游,才能不沉入水底。”

    “无论怎样,我们最终都能达到彼岸。”

    李宴的眼神微微变了。

    他不知道自己是哪一种,但他知道,他绝对不会沉底,也不想沉底。

    “即便划桨辛苦,即便游泳疲累,但坐船就舒服吗?一个浪来,风雨飘摇,船翻人坠,也不过是死得痛快一些。”

    “没有一条河永远风平浪静,端看你怎么走。”

    “就我看来,你已经走得很好了。”

    小小的孩子,一个人在深宫挣扎,能顺利出宫开府,殊为不易。

    看看那些还未出生便已死去的亡灵,看看依旧缠绵病榻的宜妃,看看被关在诏狱的九皇子,他已是现在的胜利者。

    “没有人说,英雄就该器宇轩昂,亦无人说,只有顶天立地才能笑到最后。”

    “你心坚韧,就能渡河。”

    李宿一语毕,端起茶杯,冲李宴遥遥一敬。

    李宴的眼神渐渐变了。

    他坐直身体,也端起茶杯,回敬这个唯一会教导他的兄长。

    同敬渡河人。

    两人一拱手,一杯茶饮下,莫名相视一笑。

    李宿最后说:“李宴,为兄不希望你心慈手软,慈悲为怀,只要你能渡好自己那条河,便是最好的。”

    李宴似懂非懂点头:“是,臣弟明白。”

    待到用过午膳,路程再起,这一行便是半个多时辰。

    李宿看李宴实在有些支撑不住,便下令暂歇。

    然他话音刚落,只听一阵密集脚步声响起,一队刺客突然出现,直奔李宿而来。

    禁卫迅速上前,团团围住李宿。

    李宿面色不改,抽出长剑,颇有些感叹:“这时候来刺杀,不会太过儿戏。”

    他此番行程是李锦昶特地安排,只派了一队九城兵马司的精锐,若是李宿此刻被刺杀而亡,那便实在是贼喊捉贼,太过明显。

    李宴也并非没见过世面的真书生,他虽武艺不精,却也还是会些骑射功夫,此刻便也捏着长剑,跟在李宿身边。

    禁卫及九城兵马司的精锐大多都围在两位皇孙身边,便是刺客真能刺杀突围,大抵也讨不到什么好。

    就在众人屏气凝神,准备迎战时,那队刺客突然调转方向,一路往后面的马车行去。

    李宿脸色微变:“不好,保护祭品。”

    士兵们迅速集结,往前方奔去,而此刻,右手边却又冲杀而来一队人马,直奔李宿而来。

    李宿面沉如水。

    他仿佛终于明白幕后之人的真正用意,他只是没想到,那人犹犹豫豫半辈子,优柔寡断,含糊不绝,这一次竟果断如此。

    李宿长剑一挥:“誓死保护祭品。”

    此番祭品之中,不仅有洪恩帝的贴身翠玉扳指,还有孝慈皇后的遗物,一柄云卷玉如意。

    李锦昶准备这样的祭品,无非便是想给洪恩帝祈福,祈求大褚列祖列宗庇佑,可让洪恩帝身体康健,从昏睡复苏。

    李宿此刻顾不上许多,他匆匆吩咐禁卫保护好李宴,便直接策马迎上。

    李宿飞身而下,长剑如同划破暗夜的惊雷,冲刺客劈去。

    一刀,又一刀,鲜血喷溅,如白日落雨,落在李宿原本干净整洁的银灰长衫上。

    滴答,滴答。

    天都跟着红了。

    李宿现在已不会被鲜血刺激,亦不会疯魔,但他依旧杀红了眼。

    乱兵之中,他浑身浴血,身上渐渐落下一个又一个伤口。

    或深,或浅,或痛,或麻。

    在他身后,是李宴声嘶力竭地呼唤:“皇兄,小心!”

    李宿闭了闭眼,手上长剑不停,如龙在云间翻飞穿行。

    在他身边,是苦战不退的将士。

    但他们依旧阻拦不了被推倒的马车和那些破碎一地的宝玉。

    扳指碎了,玉如意也碎了。

    淅淅沥沥的春雨却悄然而至。

    看到祭品损毁严重,再无复原之可能,那队刺客毫不恋战,迅速撤退。

    一晃神的工夫,便只留一地破碎。

    李宿立在血泊之中,任由雨水打在脸颊上,洗清了他身上的血迹。

    他紧紧捏着长剑,回头遥遥看了一眼李宴。

    李宴已经双目通红,若非被禁卫死死拦着,就要冲上前来跟李宿一起厮杀。

    李宿右手一甩长剑,把混着血迹的雨水甩掉,重新插回剑鞘里。

    他翻身上马,一步步回到李宴面前。

    “二弟,没事吧。”

    李宴此刻已经回过神来,他很明白都发生了什么,看着李宿的目光带着万分焦急。

    “皇兄!”

    祭品毁了,他们无法继续前行,也无法完成祭祖之差。

    最重要的是,祭品中有孝慈皇后的遗物,也有洪恩帝的贴身之玉。

    可如今,玉碎了。

    雨越下越大,遮天蔽日,遮挡了李宴的目光。

    他看不清李宿的神情,却听到他的话:“冷静,咱们回宫。”

    他的声音比这三月的春雨还要冰冷。

    “咱们且回宫看看,他的后手到底为何。”

    ——

    此时,长信宫东宫后殿。

    太子妃躺在床榻上,正面色苍白地饮药。

    苦涩的汤药从她喉咙里滑过,滑过她冰冷的心。

    郑姑姑跪在地上,砰砰磕头。

    “娘娘,是臣办事不力,还请娘娘责罚。”

    太子妃一碗汤药下肚,好半天才缓过来:“与你何干?”

    郑姑姑再起身时,已是泪流满面。

    “若是臣早先便多寻几家药铺,仔细严查安神香是否有异,娘娘的身子也不会是今日这模样。”

    陈轻稚苦笑出声:“你八年前才跟了我,前头那些年大错已成,我不怪你。”

    “我不怪你啊。”

    她长长地,仿若做梦一般叹了口气。

    “是我分不清对错,看不清好坏,白白做了一回刽子手,全为他人做嫁衣。”

    “要怪的是我自己。”

    ————

    陈轻稚的泪,顺着她苍白消瘦的脸颊滑落。

    她哭的是过去还有真心的自己。

    郑姑姑跪在床榻边,也跟着她一起流泪。

    “娘娘,臣这就让人去传信给陈大人,让陈大人在坊间寻访名医,一定能给娘娘解毒。”

    太子妃缓缓闭了闭眼,让郑姑姑给她擦干眼泪,这才睁开。

    她那双已经失去光华的眼眸,里里外外却透着一股冰冷。

    “治不好了,不用费心了,”陈轻稚道,“若是早些年头,说不得还有希望,如今端儿都十八了,十几年侵染,我又如何能好?”

    郑姑姑低声道:“可娘娘,坊间的几名药师都说那安神香中所含雷公藤并不算多,量少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便是日夜点燃,也并非剧毒。”

    陈轻稚常年睡不好觉,整日头疼眩晕,因此需要日常点燃安神香,才能静气凝神。

    可经年累月,她吃了那么多药,无论如何调养身体都没好,待到今岁,已是有些油灯枯竭。

    早年的时候,她以为是自己良心不安,愧疚和恐惧啃噬她的心,所以才会寝食难安,会彻夜难寐。

    现在才知道,这世间哪里有那么多魑魅魍魉,鬼只在人心里。

    只有人才会愧疚。

    太子妃长叹一声:“没用的,我原以为只有药里加了乌头,所以才会越吃越孱弱,这些时候偷偷倒了药,却依旧没有任何效果。”

    “却未曾想到,太子爷亲自命人为我调制的香里,却有雷公藤。”

    两相叠加,她又吃又闻多年,这才体弱多病,药食难救。

    太子妃突然笑了。

    她撑着手坐起身,靠在床畔边看方几上的博山炉。

    因她常年需要燃香,太子给她赏赐了各种各样的香露,名贵的、精致的,甚至就连孝慈皇后的一件遗物,也都给了她。

    她曾以为这是最好的爱,却没想到,是最狠的毒。

    郑姑姑见她面容恍惚,不由低声劝:“娘娘,或许这是外人所为,毕竟这宫里也并非殿下一家之言。”

    原来这长信宫并非李锦昶一人,太子妃挣扎多年,对自己的病症很是疑惑,才慢慢开始调查。

    这一查,才查出那补养的药里有极为微量的乌头。

    乌头是剧毒,但这么少的量,无论如何也吃不死人。

    可若是常年吃呢?

    年年月月,日日不断,多微末的毒都能杀人。

    不过是快和慢的区别罢了。

    陈轻稚低头看向郑姑姑,看到了她脸上难得泪痕,也看到了她眼尾的心疼。

    到头来,还是有人全心全意为她,为了让她好过,竟说些谎话哄骗她。

    陈轻稚道:“原来我当真以为是旁人,毕竟那时候东宫位置不稳,那么多娘娘高居主位,太子殿下随时会成为阶下囚,若要害,当然是害我这个太子妃。”

    “可现在呢?”

    现在宫中可是太子一家独大,整个宫中,就连德妃淑妃都要退避三舍,难道还有人会专门去害她。

    图什么,为什么,又有什么意义?

    若是此时暴露马脚,岂不是给太子送把柄,还嫌九皇子在诏狱不够惨?想要去陪他?

    郑姑姑刚刚确实是在安慰太子妃,见她虽病痛却依旧清醒,心疼地叹了口气。

    “娘娘,既然如此,那细眉那边可还要查?”

    太子妃便笑了。

    “细眉的命是我救,我原以为她对我忠心耿耿,但香有没有换过,她能查不出?”

    自从皇帝昏迷后,她的病就愈发重了。

    她心里起疑,总觉得她所用之药或者所闻之香出了差错。

    也是那时,她才让细眉进出尚宫局,调查藏香之事。

    若是香被换过,或者被人做了手脚,细眉这样的老手不会看不出来。

    但每一次,细眉都回来禀报说并无差错。

    并无差错,可她的病却越发重了。

    郑姑姑道:“坊间药师皆言新换的安神香中雷公藤的药量更重一些,所以娘娘身体不适,才会突然心悸,身体越发难以支撑。此事也是臣之过,细眉是臣选的人,臣万万没想到,她竟会恩将仇报,枉顾娘娘对她的一片慈心。”

    “娘娘,可要换个人?”

    太子妃垂下眼眸,缓缓摇了摇头:“不了,就还用她吧,反正咱们也知道究竟是什么害得我中毒颇深。”

    光凭香中的雷公藤,只能让她体弱头疼,但若叠加药中乌头,她才会越发孱弱,日夜难安,夜不能寐。

    若非如此,这东宫后殿的宫女姑姑,岂不是都要病弱而亡?

    且只有她,只有她才会如此。

    太子妃幽幽说道:“这安神香到底没有安神,那养神药也终究没有养神。”

    “如今他皇位将得,马上便要千秋万代,我这样替他做过那么多脏事的人,又如何要留着呢?”

    “所有见过他不堪的人,他都不会留。”

    郑姑姑膝行上前,紧紧握住太子妃的手:“娘娘,舅爷对您可是一片慈爱,他绝不会任由您病逝,此事臣一定禀报舅爷,待他理清思路,再来看如何救治您的病症。”

    陈轻稚低下头,轻轻拍了拍她的手:“好,我听你的。”

    郑姑姑这才松了口气,脸上略勾起一个笑:“娘娘,之后的事要如何操办?”

    陈轻稚道:“他想要卸磨杀驴,可也要看看驴还能不能任由他差遣。”

    太子一生所愿就是君临天下,其余任何人事,于他皆无用处。

    陈轻稚轻声笑笑:“原来我一叶障目,看不清是非,如今倒是清醒了。”

    “咱们就送他一个盛大的登基大典。”

    主仆两人刚说到这里,外面就传来小鸳的声音:“娘娘,殿下到了。”

    郑姑姑立即起身,把香炉摆在床榻边,又取了个橘子站在那剥。

    李锦昶进来的时候,太子妃正低头咳嗽。

    她面容秀美娟丽,若是健康,那定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

    可如今却面色苍白,嘴唇无色,就连眼眸都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变得苍茫而灰败。

    李锦昶面上顿时泛起一股说不出的心疼。

    “枣娘,你怎么又昏倒了?”

    他快步来到陈轻稚面前,直接坐在她身边,一把握住她的手。

    陈轻稚被他握住手,眼中顿时便含了泪,低头不愿意看他。

    李锦昶无奈地叹了口气。

    “枣娘,嫣儿的事不是我故意瞒你,”他声音低沉,“只是那时少年轻狂,总觉得自己可以掌控一切,才做出如此的事来。”

    “且当时长生身体孱弱,产后抑郁,我才出此下策。”

    陈轻稚听到这里,心中泛起一阵阵的恶心。

    旁人不知,她或多或少能猜到一些。

    原本以为他们发乎于情止乎于礼,谁知真相却如此不堪。

    就连他现在握着她的手,她都从心里发寒。

    “当时大错已铸成,我怕你伤心难过,便一直不敢告知于你。”

    “后来嫣儿越来越大,驸马将其视为己出,我就更不能让嫣儿身份尴尬,对不对?”

    “咱们都是做父母的,自当要为儿女考虑,但如今总有人或明或暗想要嫣儿嫁给宿儿,又有那日宫宴之事,我这才出此下策。”

    说到这里,李锦昶微微一顿,声音带着悲痛:“枣娘,宫里人人都不信我,但你不能。”

    陈轻稚猛地抬起头,悲痛欲绝地看着他。

    她眼眸里布满红丝,眼眶红肿,一看便知已经哭了许久。

    即便如此,她眼眸中也没有恨。

    只有难以言说的悲伤。

    “可是太子爷,您也未曾信我。”

    陈轻稚眼皮一抬,被悲绝的目光就那么扎入李锦昶眼眸中。

    “若您早些说,早些告知我此事,我也不至于在自己的生辰日被打个措手不及,险些气急攻心,不能自已。”

    陈轻稚如此说着,晶莹的泪再度滑落。

    她哽咽地道:“您知道我有多心痛吗?”

    李锦昶几乎无法承受她的目光,一把把她抱进怀里。

    “我错了,枣娘,我错了,我对不住你。”

    陈轻稚看着眼前青松仙鹤帐,轻轻勾起唇角,眼泪却顺着脸颊滑落。

    怎么止都止不住。

    她只是替年少单纯,稚气未脱的自己而悲伤。

    “殿下,咱们夫妻携手经年,经历了太多事,一起吃过苦,也一起享过福,说一句同甘共苦不为过。”

    陈轻稚的声音轻缓,带着迷离的眷恋。

    “我时常想,待到殿下荣登大宝,咱们便能真正携手天下,到时候会是怎么美妙的日子。”

    “可我似乎等不到了。”

    陈轻稚深深叹了口气。

    李锦昶抱着她的手微微一紧,两个人都看不到对方的表情,却猜测着彼此的心意。

    “枣娘,你莫要诅咒自己,太医院都说只要你好好静养,一切都会好起来,你难道不想看着端儿被立为太子,风光无限?”

    陈轻稚又笑了。

    这一次,她笑声里却只有悲苦:“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很清楚,殿下莫要再哄我。”

    “死,我原本是不怕的,殿下待我真诚,多年来东宫一直以我为尊,没有任何人敢在我面前僭越,我很知足,便是死了,我也相信殿下能好好教导端儿,把他养成流传千古的明君。”

    “但现在,我怕了。”

    “殿下今日可以隐瞒嫣儿的事,是否还有其他事瞒着我?让我一直活在谎言中。”

    “我不敢死了,我若是死了,端儿又当如何?”

    李锦昶紧紧抱着她。

    手上用力,仿佛要把她揉进身体里。

    “别胡说,你不会死,你会长长久久陪着孤,”李锦昶一字一顿说,“枣娘,我对天发誓,今生只对你隐瞒嫣儿一事,其余诸事皆由你知。”

    “若有半句谎言,我愿……”

    李锦昶话还没说完,便被陈轻稚打断:“殿下慎言。”

    她伸出手,这才轻轻环住李锦昶的腰。

    “我信您。”

    陈轻稚眼泪流干,依旧盯着眼前的青松仙鹤帐。

    她心里说:我信你,真敢发这样的毒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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