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第 86 章
太子殿下说这话时虽面上带笑, 邓愈父子却越趴越低,几乎整个人跪伏在地。
邓愈低声道:“臣不敢。”
邓旻言本就浑身湿透,即便裹着披风, 此刻也是冷得瑟瑟发抖。
明明他才是当事人,可在太子殿下面前, 却没有他说话的份。
李锦昶冷笑:“在孤看来, 你可没什么不敢的。”
这话就诛心了。
邓愈跪得几乎不敢抬头, 他姿态很低, 几乎是恳求说道:“殿下, 犬子确实不配郡主,实在高攀不起。臣心中甚是惶恐,唯恐辱没郡主尊荣。”
李锦昶脸上骤雨稍霁:“孤以为这桩婚事得宜, 爱卿不必多虑。”
李锦昶的目光缓缓落到邓旻言身上,言辞越发和蔼恳切。
“再说,这说不定还是美事一桩。爱卿,你且问一问令郎,是否愿意迎娶章宜郡主,成就美满良缘?”
邓愈怎么能问?
若是邓旻言不喜章宜郡主,今日就不会站出来救郡主, 他心里很清楚, 这一救不是单纯救人性命,也是为了救他自己的念想。
邓愈叹了口气,知道事已至此, 已无可更改。
今日这一场御花园游园, 人人都不动声色, 落了套的却是他邓家。
从刚刚座位变更他就应该知道, 太子的目光早就落到了九城兵马司。
邓愈正待回禀, 却听边上一道女音兀自开口:“殿下,嫣儿尚且年幼,过早订婚恐她害怕。”
说话之人便是寿宁公主。
她此刻根本不顾宫中嬷嬷阻拦,还是硬回到池畔边:“殿下,邓公子青年俊才,未来定能成匡扶朝政之能臣,同邓大人一般无二,如此人中龙凤,还是勿要过早订婚。”
李锦昶看着寿宁公主,寿宁公主也看他。
这一对天家兄妹,从来都是亲近和睦的,却不知从何时起,一波又一波的争端从两人之间弥漫,过去的和睦如同昙花一现,阳光一照,瞬间烟消云散。
姚珍珠站在李宿身边,看着昂首定立的寿宁公主,这一刻她才意识到,这位总是柔弱温和的天家贵女,并非愚蠢之辈。
她做的每一件事都有自己的目的。
以前她跟太子李锦昶和睦,大抵是因为两人利益一致,现在呢?
姚珍珠不自觉看向李宿,李宿感受到她的目光,低头看了看他。
他目光深邃,仿如深潭,把姚珍珠的目光吸了进去。
李宿左手一动,寻到了姚珍珠的手,然后便紧紧握在手心里。
“莫怕,”李宿低声道,“此事已同我们无关。”
他虽如此说,手却没有放开,一直牢牢握着姚珍珠的手,把她护在身边。
姚珍珠只觉得热意从手心上涌,似乎顷刻便能直达心房。
十指连心,原来便是这个意思。
就在姚珍珠出神时,李锦昶依旧沉着脸同寿宁公主对视,寿宁公主昂首挺胸,目光炯炯。
“殿下,章宜虽是一介女流,但女流又如何?不过是一场落水救人,邓公子行善积德,救人于水火,又哪里非需一场姻缘累赘?”
李锦昶:“寿宁!”
寿宁公主垂下眼眸,不再看向李锦昶。
“当年高祖皇帝开国时,红缨长公主以一介女流持红缨枪先锋开路,率领一众红缨军拼杀疆场,她们为大褚抛洒热血时,又有何人说她们一介女流?”
“一个女人被一个男人所救,就一定要嫁给他?刚刚章宜情况那么危急,众人顾忌这些规矩体统,眼睁睁看着她下沉,又岂非君子所为?”
众人皆未想到,丧夫的寿宁公主看似柔弱可怜,一张嘴却能要人命。
这一句不仅把李锦昶骂了进去,甚至骂了在场所有人。
她还是那个满盛京都无人敢惹的肆意天家女。
是啊,他们不就是眼睁睁看着章宜郡主沉沉浮浮,没有搭救。
李锦昶的脸色已经难看至极。
今日发生的所有事似乎都脱离了他的掌控,让他进来顺风顺水的日子蒙上一层阴影。
尤其是今日。
这一日原本应该是他最意气风发时,三请三辞多么荣耀,古往今来,又有多少帝王能有这样的机缘。
这一切他都拥有了,过程是好的,结果也是好的,可最终却都乱了套。
章宜为何会落水?温溪辞为何会有定国公遗书?而寿宁为何又要当众质疑他?
这里面桩桩件件,都令李锦昶背后生寒。
但李锦昶当了这么多年太子,大事小情皆已能临危不乱,寿宁公主今日突然如此强势,话里话外都是对这门亲事不满意。
她不同意章宜郡主嫁给邓旻言。
此事事发突然,李锦昶未同寿宁公主商量,直接选择了对自己最有利的邓家作为联姻人选,若寿宁公主不赞同,倒也不用非要一定选择邓家。
李锦昶心中略松,面上也一片和蔼:“寿宁说得对,章宜如今年幼,尚且还算是孩童,既是孩童便不用如何遵循男女大防。今日邓侍卫勇救人命,勇气可嘉,孤定会予以重赏,以示表彰。”
“邓爱卿、邓侍卫快快请起,”李锦昶亲自扶了邓愈起身,“不过邓侍卫实在是龙章凤姿,孤实在喜欢,他日若还有机缘,再另行婚配也不迟。”
这便就松了口,邓愈起身的时候,脸上也没那么难看,神情渐渐缓和下来。
寿宁公主满意了,邓愈满意了,就连李锦昶也不算很失望。
在场所有人,唯一沮丧难过的便是邓旻言。
他不过十八|九的年纪,正是少年慕艾时,对于美貌绝伦的章宜郡主,自是倾心的。
否则不可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鼓起勇气下水救人。
可这一救,却没有换来锦绣良缘。
邓旻言失魂落魄站在岸边,直到被父亲拉了一下,才匆忙对李锦昶行礼:“谢殿下恩典。”
李锦昶摆手,对众人道:“好了,大戏还未唱完,诸位爱卿尽情观赏。”
如此说着,他便领着邓愈等朝臣回到了主位。
岸边的勋贵大臣们便一哄而散,陆续离开。
虽说戏还未唱完,但经过刚那一场变故,众人也无心看戏,就这么百无聊赖地硬看了半个时辰的折子戏,宫宴才算结束。
待宫宴结束,李宿便领着姚珍珠回了毓庆宫。
姚珍珠看李宿面色沉沉,眉头紧皱,知道他今日心情定很不愉快,忙道:“殿下,晚上想用些什么?时候还来得及,我给殿下做一顿生日宴席吧。”
李宿没什么胃口,只让她不用忙:“小厨房应都准备好,你且别忙,歇息片刻便来用膳就是。”
李宿眉头紧皱,从御花园回毓庆宫,维持的淡然平和面容也都消失不见,此刻的他全无生辰日的高兴和开怀。
今日发生的事,桩桩件件好似都针对他。
姚珍珠见他实在不愉,便也没再多言,福了福便退了下去。
待她走了,李宿捂住疼痛不已的胃,直接靠坐在贵妃榻上。
贺天来隐约知道他为何会如此,此刻心疼得不行,低声道:“殿下,吃些药吧?”
李宿深吸口气,额头也冒了汗:“无妨,今日并非是胃痛。”
他这胃痛,并非因胃里生病,也非饥饿难耐,而是心因。
今日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叫他觉得恶心。
贺天来给他煮了一碗桂花蜂蜜露,让他温温胃,然后才道:“殿下若是在难受,还是要请周太医。”
这是李宿的老毛病,好多年都未好,本来姚良媛来了毓庆宫后李宿的这个毛病已经好了大半,谁知今日再度犯病。
他难受,贺天来也焦急。
李宿见他也跟着白了脸,勉强喝了一碗桂花露:“好些了,你不用太过担忧。”
他断不会叫太医,贺天来也只得小心伺候。
一晃就到了晚膳时分,小厨房这边菜都齐了,姚珍珠还未到。
李宿这会儿略缓和过来,问贝有福:“姚良媛呢?”
贝有福便道:“刚小主去了小厨房,应当给殿下准备了菜肴,殿下且略等一等。”
李宿怕她今日累,也知道她有些吓着,便不想让她再辛苦,谁知姚珍珠还是去了小厨房。
被人关心的日子,虽然来得迟,却更让人觉得幸福而满足。
李宿眉头略松,眉目间略有些笑意:“也就是她,忙了一天也不知道累。”
话虽如此,李宿还是把目光放到了今日的膳桌上。
今日是他的生辰,小厨房可谓是费尽心思,做了这段时间他最爱吃的几道菜,还跟姚珍珠特地学了锅包肉和糖醋鲤鱼,侍弄了一大桌子精致菜肴。
李宿瞧了瞧,觉得这一桌子大抵姚珍珠也爱吃,这才松开紧皱的眉头。
说话的工夫,姚珍珠姗姗来迟。
她身后的喜桂捧着一个大托盘,小心翼翼进了前殿。
姚珍珠已经换下那一身隆重的大礼服,换了一身也很喜庆的水红腊梅缠枝袄裙,头上一对红宝流苏摇摇欲坠,衬得她明眸皓齿,明艳动人。
她一进来,便遥遥一拜:“臣妾恭贺殿下双十生辰,祝殿下前程锦绣,身体康泰,心想事成。”
李宿两步上前,亲自把她扶了起来。
“如何这般多礼。”李宿顺势牵起她的手,领着她来到膳桌边坐下。
从谷底回来之后,两个人一起用饭,李宿右手边的位置永远都是姚珍珠。
即便回宫也没有更改。
姚珍珠坐在他身边,示意喜桂上菜。
“殿下生辰,臣妾也不知要送殿下什么,唯能做的就是一碗长寿面,给殿下添福增寿。”
喜桂呈上寿面,掀开罩子,热气腾腾的面香便扑鼻而来。
姚珍珠做的这一碗长寿面没有做名贵的添头,她只用高汤调底,配了香菇和油菜,清清淡淡,很是漂亮。
“这面是臣妾亲手擀的,这一碗就是一整根,殿下若是胃口好便都吃下,吉利。”
考虑到李宿的胃口,姚珍珠没做太多,但这一整根一碗面的心意,却弥足珍贵。
在这一片热气腾腾里,李宿眼底微热,他深吸口气,声音略有些嘶哑:“好,多谢珍珠。”
姚珍珠在他身边看着他笑。
李宿扭头看她,感叹一声:“幸而有你。”
幸而有你还在我身边,陪我度过这毓庆宫中的日日夜夜。
陪我度过这慢慢长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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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碗热乎乎的长寿面,把李宿胃里的寒气都驱散出去,让他整个人都安逸下来。
李宿几乎没动桌上的菜,只盯着那一碗面吃。
姚珍珠中午在宴席上没怎么吃太好,这会儿倒是胃口大开,吃得颇为尽兴。
看李宿吃完面开始慢条斯理喝汤,姚珍珠才道:“我瞧着殿下今日在宴席上没用什么,可是饿得胃里难受了?”
李宿轻轻嗯了一声:“席面没什么好吃的。”
姚珍珠就道:“以后咱们早起多吃些,省得中午用不好。”
这隔三差五就要讲个话肃静一番,好好的菜都放冷,即便滋味再好,冷了也不好吃了。
李宿道:“好。”
姚珍珠说:“面汤和米粥最养人,以后我多做面食给殿下,争取把胃养好。”
李宿浑身的刺都被这几句话抚平。
“好,等到那时,希望可以吃到珍珠做的臭豆腐。”
姚珍珠听他还惦记臭豆腐,不由眯起眼睛笑了:“好,我做的准好吃。”
两个人说说笑笑,一顿晚膳便用完了,用完晚膳还聊了会儿天,李宿亲自送了姚珍珠回后殿,看样子已是心平气和。
贺天来跟在李宿身后,本来已经放了心,但李宿从后殿一回来,取了盆就把刚吃的东西都吐了出去。
他脸色刷白,满脸是汗,吐完了整个人摊在贵妃榻上,表情甚是痛苦。
贺天来急得直跺脚:“殿下,不请太医是不行了。”
李宿仰头躺在那,整个人虚弱得不行:“不许去。”
“殿下!”贺天来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李宿嘴唇泛白,面无血色,声音都弱了下去:“若是今日我叫太医,明日会出什么事,你难道不知?”
他今日生辰,刚刚弱冠成人,成为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然而宫宴回来便急召太医,岂不是昭告世人他身体抱恙,不堪大任?
无论他心中如何想,这都是给对方送去一个天大的惊喜,他决计不可为之。
贺天来只得把之前周铭开的养胃丸取来,给他喂了一颗。
但药效实在有限。
李宿知道自己为何如此难受,为何恶心得连姚珍珠亲手做的长寿面都吐出来,为何会如此疼痛难忍。
这不是胃病,只是心病。
养胃丸吃下去,李宿的脸色略好看一些,但依旧起不来,只能闭着眼睛躺在贵妃榻上养神。
贺天来跟贝有福交换了个眼神,贝有福往后殿瞥了瞥,贺天来有点犹豫。
贝有福狠狠捏了他一下:“你还犹豫什么,殿下都这样了,一个人撑着多难受。”
贺天来还没答话,李宿倒是开口:“不许去。”
贝有福:“……”
贺天来叹了口气:“殿下,臣让小厨房去给您熬一碗安神汤,吃了若是能睡着,或许会舒坦一些。”
李宿右手捂着胃,左手捏着腰间的如意荷包,轻轻嗯了一声。
贺天来心中一喜,那张一向没什么表情的清瘦面容也难得有了些喜意。
他正要让贝有福看着点殿下,外面却传来听澜的嗓音:“贺公公。”
贺天来下意识看向李宿。
李宿挣扎着坐起来,靠着腰靠软软坐着。
贺天来这才出去,不多时,他匆匆而入:“殿下,小主来了。”
若是寻常人,李宿绝对不可能此时召见,但来的是姚珍珠,李宿却又不想把她拒之门外。
犹豫片刻,他让贝有福扶着自己坐稳当一些,才让贺天来招姚珍珠进寝殿。
姚珍珠进来的时候只觉得寝殿里很安静,幽幽的沉水香笼罩在昏暗的殿阁中,让人昏昏欲睡。
往日此时,李宿一般都在读书,因此无论是书房还是雅室,都是亮堂堂的,一眼就能看清殿阁中景。
今日却不同。
殿中的宫灯一多半都熄灭,只留了几盏,显得异常昏暗。
姚珍珠问面无表情的贺天来:“殿下歇下了?”
贺天来摇头,只道:“未曾,殿下今日不读书,在静思。”
姚珍珠便点头。
她跟着贺天来进了寝殿,抬头就看到李宿靠坐在贵妃榻上,右手撑着下巴,正闭目养神。
因殿中灯光太过昏暗,姚珍珠看不清他面容,却总觉得他此刻不是很平静。
或许是感受到姚珍珠的目光,李宿微微睁开眼,看向了姚珍珠:“怎么又过来了?”
昏黄之中,他的声音异常温和。
姚珍珠不自觉往前走了两步,这才发现宫人都退了下去。
偌大的寝殿里,只剩他们两人。
姚珍珠想起自己的目的,略有些羞赧,不太敢看向李宿。
“才想起来,还未曾给殿下生辰贺礼,所以便赶着来了。”
她如此说着,不由又去看向李宿,见他只是垂眸坐在那,表情隐匿在阴影中,看不出喜乐。
姚珍珠心里突然又有些生气。
她费了如此多心力给李宿做了这么一个礼物,但李宿却好似毫不关心,似乎并不是很想要。
姚珍珠抿了抿嘴唇,小声嘀咕:“若殿下不喜,那臣妾便告退了。”
李宿声音依旧很低:“珍珠,来我身边坐。”
姚珍珠略有些迟疑。
但片刻之后,她还是顺从了自己的心,一步一步来到李宿身边。
李宿冲她伸出手。
他的手很大,很宽,结实有力,有着无尽的朝气。
姚珍珠便把自己纤细的手指放到了他的手上。
往日里,李宿的手都是很温暖的,他身上的热度似乎可以驱散世间一切冰冷。
但今日,他的手却异常冰冷。
姚珍珠心中一沉,正想去细看李宿面容,却被李宿一个用力,直接坐到了他的身侧。
两个人就这么亲密地坐到了一处。
李宿的手很凉,但身上却暖融融,两个人紧紧挨着,一起坐在昏暗的寝殿内。
眼前的一切都是模糊不清的,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安静的山洞里,天地间只他们两人。
李宿声音微弱:“我怎么会不喜。”
姚珍珠心中一暖,她原本想往边上挪一挪,听到李宿这一句话,却又不想动了。
这么依靠着彼此,实在令人心安。
姚珍珠把藏在袖中的锦帕取出,递给李宿:“殿下,我手艺不好,您别嫌弃。”
姚珍珠最厉害的就是做饭,她的厨艺在宫里几乎都无人能及,但是其他的女工却实在拿不出手。
尤其是绣品,她从小便没学过,进宫之后也一直在御膳房当差,自然也无处可学,也就是来了毓庆宫,才有绣娘悉心教导。
但绣工并非一日能成,即便是有天赋之人,也需要常年累月的磨炼才能做出完美的绣品。
姚珍珠给李宿准备的礼物,是她这辈子做的第一件完整的绣品。
李宿小心接过那个小巧的荷包,放在手里反复端详。
姚珍珠做的是最普通的如意荷包,料子用的是浅蓝色的繁花缎,吉祥卷形。
一面绣的君子兰,另一面就只绣了点云纹,大抵是因时间不够,云纹绣得有点潦草,还秃了一块。
姚珍珠没想到他看得如此认真,脸上简直如同火烧。
“殿下,别看了,”姚珍珠声音跟蚊子似的,“回宫才开始绣的,一开始还绣坏了两块帕子,这是最好的一个了。”
正面的君子兰绣纹确实已经是她最完美的一件绣品了。
李宿甚至可以一眼看出绣的是君子兰,他放在手里细细摩挲着,心里泛着甜蜜与暖意,身上的疼痛都被减轻。
“绣得很好,很用心,”李宿偏过头,看向姚珍珠,“我很喜欢。”
两个人紧密地坐在一起,胳膊挨着胳膊,李宿身上的热意不断向姚珍珠传来,安静的沉水香笼罩着彼此。
姚珍珠只觉得脸上似火烧,她想笑,却又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过雀跃,便紧紧抿着嘴唇。
“真的呀?”她还是问。
李宿胃里依旧很疼,有一只手就在他胃里翻腾,让他实在坐不住。
听着小姑娘细细嫩嫩的声音,李宿心里的那点坚持全然消散,他突然想抱一抱她,跟她好好说说话。
李宿不再挺着腰背,果断地放软身体,一歪头便靠在了姚珍珠肩头。
姚珍珠一下子就僵住了。
她刚刚还在担忧李宿不喜她的贺礼,完全没有看出李宿有何异样,怎么两三句话的工夫,李宿便整个人靠在她身上?
他不仅把头搭在姚珍珠肩膀,左手轻轻一动,不紧不松地圈住了姚珍珠纤细的腰肢。
姚珍珠的脸,比刚才还红。
“殿下,您怎么……”
她的话刚问出口,李宿身上安静沉稳的沉水香便侵袭而来。
“珍珠,我很难受。”李宿的声音很低,于往日不同,全无力气。
那虚弱的声音直击姚珍珠心底。
她一瞬间就忘了两个人暧昧的姿势,忘了他紧紧把自己搂在怀里,也忘了两个人紧密的贴在一起。
她只是问:“殿下,您可是病了?刚刚就觉得不对,现在想来,是不是胃痛又犯了?”
姚珍珠语气很急促,声音里有着掩饰不住的关心。
李宿在她肩膀处动了动,浓密的长发蹭在姚珍珠裸露的脖颈处,激起一片红晕。
“嗯,我很疼。”李宿声音微弱。
姚珍珠听得心中直颤。
她晕晕乎乎的,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脖颈上,让她甚至来不及去仔细思考。
“殿下,我给您揉揉?”
话一出口,姚珍珠立即闭上嘴,眼睛一瞥,一点都不敢看李宿。
李宿的声音越发虚弱。
“好,”他几乎在她耳边吹气,“那就有劳珍珠了。”
姚珍珠简直骑虎难下。
她顿了顿,好半天才伸出手,轻轻摸向李宿的腰腹。
李宿此刻只穿着常服,衣服柔软舒适,并不厚重。
姚珍珠的手便准确摸到了李宿的腹部。
唔,怎么有些硌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