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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6章 第 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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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姚珍珠嘴上活力四射, 实际上也不过是为了让李宿能安心养病。

    她从山洞出来的时候,手里紧紧捏着匕首,很是谨慎。

    木盒被她用包袱背在身上, 不妨碍行动。

    刚刚李宿已经跟她说过小湖泊的位置, 她只需要顺着方向往前走便好。

    昨日落下来时又累又怕, 不多一会儿便黑了天,她自然没看清这谷底都有什么,此刻□□, 她倒是能好好看一看两人坠落的地方。

    这一片小树林的数目种类反动, 姚珍珠粗粗看了, 有几样是宫里常年栽种,她也认识的。

    比如冬日里依旧挺拔苍翠的松柏, 花朵芬芳的梅花,在这谷底都有。

    除此之外,还有略显凋零的梧桐、银杏、碧桃、国槐等, 一眼望去倒是五花八门,种类繁多。

    姚珍珠仔细看了看数目, 又去看脚下的土地。

    此处比悬崖上要湿润许多,温度也高, 从不远处吹来的风带着湿热的潮气,并不让人觉得寒冷。

    他们昨日猜测此处有热泉, 应该八|九不离十,只看离得远不远了。

    姚珍珠又看了看地上的泥土, 靠近他们洞穴附近的都没有动物脚印,也没有特别吓人的巨大爬虫, 姚珍珠略微放心。

    她一路往前走, 手里紧紧攥着匕首, 一直到她隐约听到水波声,才依稀看到能吃的植物。

    对于姚珍珠来说,找到小湖泊远比不上寻到食物。

    李宿这一病,让姚珍珠分外紧张,在他未康复的这段时间,她需要想办法养活他们两个。

    能找到食物,无论好不好吃,都令姚珍珠欣喜若狂。

    她左右瞧了瞧,没看到有什么野兽出没的痕迹,也确实没有其他人迹,这才快步来到湖边。

    待到了近前,姚珍珠才发现这一处湖泊是地下泉。

    在湖泊的正中央有一处泉眼,正流淌着涓涓细流。

    湖水很清澈,姚珍珠可以清晰看到湖底的卵石和水草,甚至连湖中的游鱼虾藻都清晰可见。

    姚珍珠看到这个湖,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

    别的不说,有水、有鱼也有虾,他们俩人就不会饿死。

    更何况,湖水边还生长着一丛丛的穿心莲、菰米和芦苇,似乎因此处地热,冬日里也生机盎然。

    靠近地下泉,姚珍珠清晰闻到了热汤的硫磺味。

    热汤应该在不远处。

    姚珍珠目光在四周瞧了瞧,见似乎没什么特别可以当锅碗瓢盆的东西,只得先采了一大捧穿心莲洗干净,然后又在菰米丛里寻找。

    菰米此时都未成熟,顶部都未挂穗,有一多半的菰米茎秆变粗膨大,形成地瓜那样的粗细形状。

    姚珍珠眼睛一亮。

    这菰米得了病,就无法再挂穗,但颈部膨出的菰笋却很好吃,在坊间也是一味美味佳肴。

    姚珍珠用李宿给的匕首飞快砍了几根,塞进了包袱里。

    她手脚麻利,小时候又做惯了这样的活计,此时倒是一点都不生疏。

    从她从山洞出来刚过一刻,便收获满满。

    姚珍珠唇角带笑,轻轻哼了两声小曲,目光又落在湖中的游鱼上。

    湖中都是最普通的鲤鱼,间或有青鱼黑鱼,也有几条石花鱼,都很悠闲自得地在湖中游荡。

    姚珍珠盯着它们看了一会儿,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一阵风吹来,湖边的芦苇摇曳舞动,沙沙作响。

    姚珍珠不再纠结,直接打开小木盒,从在湖水边洗干净,很珍惜地盛了一盒水。

    她心里担心李宿,便没在湖边多停留,直接回了山洞。

    湖泊距离山洞不远,若是走得快,来回也就一刻左右,回来的路程更熟悉一些,姚珍珠走得很快。

    待她回到山洞里,才发现李宿还睁着眼。

    他躺在大氅里,一向苍白的脸颊泛着红晕,瞧着颇为困顿,却强撑着没有睡。

    刚一听到姚珍珠的脚步声,李宿下意识握住身边长剑,目光炯炯往洞口看来。

    一见来者是姚珍珠,他才松开手。

    姚珍珠看他要撑着胳膊坐起来,连忙上前两步,飞快道:“殿下别动,好好躺着!”

    李宿:“……”

    李宿默默躺了回去。

    姚珍珠把放了水的木盒放在地上,又把包袱打开,一样一样给李宿看:“殿下,湖中可多东西啦!有好多鱼、虾,湖边还有穿心莲、菰米,还有一片芦苇荡。”

    姚珍珠想了想,道:“到湖边来回一刻左右,那湖是地下泉,很干净,咱们可以喝。热汤泉应该离得也不远,过两日殿下好起来,咱们可以一块去看看。”

    李宿认真听着她的话,目光微微上瞥,看到她眼眸里的璀璨星光。

    明明落到这样的境地,明明只能夜宿荒郊野外,明明弄得浑身脏兮兮,晚上连个安稳睡觉的地方都没有,她却是那么的高兴。

    她在湖边发现的每一样东西,仿佛都是意外惊喜,让她眼里眉梢都挂着喜意。

    姚振中永远都是欢欢喜喜,高高兴兴的,李宿几乎没见过她郁闷沮丧的样子。

    姚珍珠一高兴,话就特别多。

    “殿下,您知道菰笋是什么吗?”

    李宿刚吃了药,这会儿其实有些困顿,但又因为吃了药,病痛被飞快压了下去,让他身上的不适得到了缓解。

    李宿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配合姚珍珠,听了她的话,甚至还接了下句:“好像吃过。”

    姚珍珠把食材分门别类摆好,觉得身心舒畅,道:“殿下,菰笋是从菰米的茎秆里长出来的,一般一丛菰米有一株染了黑菌,其他的菰米都会染病,染了病的菰米就无法结穗,却可以长出好吃的菰笋。”

    李宿对吃没研究,也没有好奇,这会儿听到姚珍珠絮絮叨叨,竟也听出几分趣味来。

    “那若染了病,岂不是没有菰米吃?”

    姚珍珠笑道:“早年世宗皇帝推行福隆米,亩产从四石几乎可以拉高到八石,福隆到从盛京一直推广,至今五十载过去,已推广至全国。”

    姚珍珠是没读过书,也不知道什么圣人道理,她甚至不会写福隆两个字,但这并不妨碍她对吃有着超乎寻常的执著。

    在姚珍珠看来,世宗皇帝努力让大褚百姓能吃饱饭,他就是个好皇帝。

    姚珍珠一边说一边笑,此刻她没有在用膳,也没吃任何东西,可李宿依旧觉得她很幸福。

    姚珍珠道:“百姓能吃得上饭,自然对菰米还是菰笋没那么执著,在我家乡里,菰笋卖得比菰米还贵,富户人家争相购之。”

    她如此叽叽喳喳,李宿一点都不觉得烦,听得还特别认真。

    “你爱吃吗?”李宿突然问。

    姚珍珠愣了愣,又有些不好意思:“小时候隔壁邻居家有个阿姐,她嫁去县里做娘子,那回的喜宴特别丰盛,我是吃过一回的。”

    她没说宫里吃没吃过,只说年幼时,那一味回忆,才是她最爱的滋味。

    “菰笋切成薄片,直接放入刚炒了肉片的锅中,大火一翻炒,香味就激发出来,”姚珍珠说得差点没流口水,“出锅的时候略点一些酱油和糖,味道就更鲜了。”

    “我现在还惦记那个味,略有一点点甜,又有着一种独特的芬芳,被油一裹,比肉还好吃。”

    姚珍珠笑道:“不过咱们现在没锅没灶,怕是不太好做,直接烧熟了吃也是一样的。”

    李宿本来不饿,她这么一说,竟有些饿了。

    姚珍珠自己絮叨半天,才发现她千辛万苦打了水回来,李宿一口没喝上。

    “殿下,先喝口水吧。”姚珍珠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

    李宿沉默看着她,末了说:“你先喝。”

    姚珍珠:“……”

    她确实渴了。

    这一小木盒水不多,她怕李宿嫌弃她,就把水倒在盒盖上浅浅抿了两口。

    然后把一整盒都给李宿:“殿下,您喝点水,我一会儿编了草筐再去打点水回来,这点不够用。”

    李宿让她再喝两口,这才把剩下的水喝下去。

    地下泉的水很干净,带着一股甘甜,比宫里景山的泉水都甜。

    李宿喝了水,立即觉得浑身舒畅。

    姚珍珠道:“殿下,您要是还有精神,就吃两块肉干,然后再睡吧。”

    李宿点头,接过肉干沉默吃起来。

    肉干是吴鱼羊赶了一晚上做的,里面水分都被煸炒出去,只剩下牛肉纯粹的香味。

    里面放了五香粉,又过了两遍油,吃起来很香很有嚼劲儿。

    李宿病着,最好的药膳就是小米粥,可这会儿没有,只能将就了。

    姚珍珠随便吃了两块饼干,又吃了点肉干,垫补垫补也就差不多了。

    她问:“殿下,我想看看您后背的伤口,得换药了。”

    看伤口,就要脱衣裳。

    昨日夜半三更的,李宿又伤重,两人便顾不上那么多。

    这会儿□□的,姚珍珠说要给他换药,倒是李宿有些迟疑。

    姚珍珠心里头害羞,面上却不显,只有李宿早日康复,他们两个才能离开这里。

    所以,此刻她的眼眸里有的只剩坚定。

    李宿沉默片刻,点了点头:“好多了,也不怎么疼,换吧。”

    他侧身背对着姚珍珠,默默解开腰间的腰带,右手很不方便地褪下外袍。

    姚珍珠轻轻跪坐在他身边,一层一层掀开中衣和里衣。

    入目是沾着血的丝绸,还有李宿宽厚肩膀上的血迹。

    刚刚木盒里还剩了些残水,姚珍珠问:“殿下,给您擦擦血吧,要不然睡着也不舒服。”

    李宿没说话,姚珍珠只当他答应了。

    姚珍珠刚刚洗了两个帕子,这会儿沾着轻轻放到李宿的肩膀上。

    李宿的肩膀微微一抽,姚珍珠的心微微一颤。

    姚珍珠:“……”

    李宿:“……”

    在对方看不见的地方,两个人的脸都红了。

    ————

    昨日伤口处理得很仓促,此刻姚珍珠给李宿把丝绸解开,才看到李宿伤口虽再流血,却依旧有些血肉模糊。

    她微微皱起眉头,不为眼前的血腥场景害怕,反而有一种说不出的心疼。

    李宿明明是天潢贵胄,明明是大褚未来的储君,却要面对层出不穷的危机和磨难。

    姚珍珠一共就跟他出了两次宫,两次都有刺客刺杀,第一次他们平安度过,第二次便跌落山崖,流落在外。

    但李宿却一声痛都没有。

    他本该养尊处优,却磨难重重,未曾有一日平安顺遂。

    姚珍珠心里叹了口气。

    她轻轻把沾了血的丝绸放到一边,用帕子轻轻在李宿肩膀擦拭。

    李宿还在病中,身上有一种异于平日的滚烫。

    姚珍珠的指尖不小心碰到他结实的肩膀,手上一哆嗦,只觉得指尖被轻轻烫了一下。

    不疼,不痒,却十指连心,直达心尖。

    姚珍珠抿了抿嘴唇,小声说:“殿下,疼吗?”

    李宿背对着她,姚珍珠瞧不见他表情,故而有此一问。

    “不疼,”李宿淡淡道,“不妨事。”

    说到这里,或许是为了让姚珍珠安心,也或许不想展露脆弱,李宿哑着嗓子说:“我只是风寒发作,待风寒好转,就没事了。”

    这伤口对他来说不算大伤,所以当真不碍事,只是风寒烧得他全身酸痛,头晕脑胀,这才起不来。

    姚珍珠:“周太医的药很灵,殿下多吃两次就能好了。”

    李宿这回没搭腔。

    姚珍珠给李宿仔仔细细擦干净肩膀上的血污,凑过去看了看他伤口。

    太医院的金疮药确实名不虚传,只过了大半日,李宿肩膀上细长剑伤就已合拢,不再流血,也没有红肿发炎。

    姚珍珠略微放下心来,她取来金疮药,瞧了一眼里面还有满满一盒,又开心道:“殿下,金疮药还有很多,足够用了。”

    这样的小事,她都能高兴一回,李宿这次没再沉默,短暂地“嗯”了一声,算是回答。

    姚珍珠把药粉给他敷在肩膀上,用丝绸结结实实给他包扎好,这便放心。

    她目光顺着肩膀往下看,发现李宿的里衣都已浸染血迹,硬挺挺僵在李宿后背,他后背也是血迹凌乱,一看就不能舒坦。

    姚珍珠想了想,又小声问:“殿下,我给您把后背擦干净,然后您把里衣脱下,暂且穿着中衣,我给您把里衣洗净。”

    听到她要给自己洗里衣,李宿心里倒是一点都不抗拒,只是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羞赧。

    男女授受不亲,他怎可让姚珍珠给他洗里衣?

    李宿正想拒绝,就听姚珍珠继续道:“洗干净穿着就舒服啦,好不好殿下?”

    李宿:“……”

    李宿红着耳朵,闷声应“嗯”。

    山洞里不如外面光亮,姚珍珠的心思都在李宿伤口处,未曾注意到他红彤彤的耳朵。

    只有李宿自己心里清楚,他确实有些不好意思。

    姚珍珠让李宿趴在大氅上,把他身上的衣服一层层揭开,最后露出他整个后背。

    李宿常年习武,身体结实有力,因为身形挺拔,穿着外衣时总让人觉得很是纤细。

    一旦脱下层层叠叠的衣裳,姚珍珠才彻底看清他后背漂亮的线条和肌肉。

    姚珍珠不自觉吞了吞口水,眼睛一飘,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珍珠,你可不能亵渎殿下。”姚珍珠在心里对自己反复叮嘱。

    她换了一条帕子,轻轻擦去李宿后背的血迹,然后又用干帕子把水汽擦干。

    等这些都忙完,她才小声说:“殿下,您脱下里衣吧。”

    李宿沉默片刻,撑着手肘坐起身。

    姚珍珠忙要上前扶他。

    李宿皱眉斥道:“莫要碰我!”

    姚珍珠的手僵在半空,她低下头,小小“哦”了一声,然后便从地上爬起来,小碎步退到洞口。

    她背对着山洞,看着天际灿灿朝阳,看着前方一望无际的山林,心里倒是有一丝丝的委屈。

    她是好意,又不是非要去碰触李宿,作甚那么凶!

    姚珍珠噘嘴,背对着李宿做鬼脸,挤眉弄眼骂他“小气鬼”。

    姚珍珠双手叉腰,心想:姑奶奶生气了,不伺候了!

    她在这气哼哼半天,耳朵却不闲着,一直偷听里面的动静。

    李宿无论做什么都很安静。

    这会儿他正慢条斯理脱下外袍和中衣,然后才脱下里衣。

    因受了伤,他动作比平日还慢。

    一错眼的光景,他便看到姚珍珠站在洞口,双手叉腰背对着自己。

    跟个细腰花瓶似的。

    李宿盯着她的背影看了一会儿,才把里衣换下来,重新穿好中衣外袍。

    “好了。”

    李宿对姚珍珠说。

    姚珍珠小小哼了一声,刚刚还心说不理他,这会儿一听他说好了,便又转过头来,鼓着脸过来把里衣放入包袱里。

    李宿余光看到姚珍珠气鼓鼓的脸,心想:这会儿不像细腰花瓶,倒是像受了刺激的河豚。

    他抿了抿嘴唇,不让自己笑出声,声音却比刚才温和:“辛苦你了。”

    姚珍珠身上的气,一下子就散了出去,脸上也依稀有了笑容。

    李宿:河豚这是又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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