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轮回之境
不知不觉间，夜色已深，园中的小灯笼已经全部都亮了起来。忘川中的小灯笼不似其他地方般的艳红，它们一盏盏都放着湛蓝的光，配着它们莲花型的灯盏，倒仿佛像空中飘着一团团鬼火似的。
既然都已到忘川，那必然是要去轮回之境坐坐的，纪然与苏魅找到了那扇墨绿磨砂门，只见此时门上的枝蔓泛着幽绿的光，而旁边，倚靠着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她的周身长满了枝叶，肩上还盘着一条嘶嘶吐着芯子的小蛇。
她正百无聊赖的抛着身前盒子中的东西，有时抛多了接不住，掉在盒子中会发出铛铛的响声。
看着纪然与苏魅执手而来，女子慵懒起身，唇角挂起一抹笑意：“要进来坐坐吗？”
“嗯。”纪然点头应着。
女子将怀中的盒子往前一递，向纪然与苏魅示意道：“选一颗石头吧，一行人只能选一颗，到时间店中会有人拿模具让你们试放，如果可以和模具吻合，便会赠你们一杯镇店之酒，每天只有一位有缘人哦。”
纪然听着有趣，向盒子中望去，只见里面装了半盒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鹅卵石，有些花纹还挺漂亮的，让人想收藏一颗带回家。
纪然伸手进盒里搅动了一番，而后握拳而出，在苏魅面前摊开了手掌，对她笑道：“喏，苏苏，你快来挑一颗最喜欢的。”
苏魅看着纪然仿佛献宝似的模样，不觉宠溺一笑，她的眸光从她掌心略过，拿起一颗似是泛着血色纹理的鹅卵石：“就它吧。”
“好。”纪然看了看苏魅手中的鹅卵石，不由笑眯了眼，她们可真是心有灵犀，她最喜欢的也是那颗。
将多余的鹅卵石放回盒中，纪然便听到眼前的女子促狭道：“小妹妹真会玩，姐姐受教了。”
纪然倒是没有丝毫腼腆的接话道：“常规操作，常规操作。”
女子被纪然逗得咯咯直笑，多看了她几眼，苏魅不觉有些吃味，悄悄加重了两人相握的力度，纪然察觉，忙敛了神色，示意女子两人要进去了。
女子会意，让开站在一边，倒也没有再继续打趣她们。
推开门，纪然与苏魅进入轮回之境，发现里面竟然别有洞天。
这里面不像酒馆，倒像是一个巨大的洞府，墙面全是由灰色的硅藻泥粉刷而成，不似乳胶漆般平滑，有着特别清晰漂亮的纹理，颗粒感十足。而脚下的路，则全是鹅卵石铺成的石子路，虽然一颗颗凹凸不平，却也并不那么硌脚，店中还挖了一个个小池子，池子的周围冒着丝丝袅袅的白雾，而池子中是涓涓流动的活水，里面有各种颜色的游鱼在其中戏水嬉闹。
若要从入口走进深处，则要走过一座坡度和缓的石桥，那石桥顶上似飘着濛濛细雨，可你走过之后才会发现，那细雨不过是光影形成的视觉错误。
纪然与苏魅走过石桥，一个阴阳人走过来为她们指引道路，为何说是阴阳人呢，因为这人一半脸涂成了黑色，另一半脸涂成了白色，就连衣服鞋子甚至头顶那高高的帽子，也是黑白各半。
“小哥，你这扮的是什么人物啊？”纪然不由好奇道。
谁知对方开口，竟是一个清灵的女子声音：“我是黑白无常，是这里的引路人。”
纪然尴尬的摸了摸脸颊，只轻轻应了一声，没有再多说什么。苏魅在一旁看到了纪然的窘迫，不觉莞尔，倒也没有笑出声来徒添她的尴尬。
几人来到一处空位，在纪然与苏魅入座后，黑白无常小姐姐便转身离开了。
“咦？我们还没点东西呢。”看着那离开的背影，纪然有些懵，不应该等自己点完再走吗？
“没事，等等吧。”苏魅安抚道，说完望向不远处的舞台，“可以先看看节目。”
原来这里也有表演，不过却是以歌舞唱跳为主，只见此时舞台上有几个穿的仙气飘飘的小姐姐，可舞动的眼神动作却似妖精般撩人心弦，再配上《痒》这首歌曲，在那缠缠绵绵的曲调中，只让人觉得仿佛唐僧误入了盘丝洞般，台上全是一个个磨人的小妖精。
“哼，她们有那么好看吗？”见苏魅看的专注，纪然有些吃味。
苏魅好笑回眸，对纪然微微挑眉，意有所指道：“嗯，确实没有门口的小姐姐好看。”
纪然一噎，继而求生欲满满道：“我觉得她们都不如苏苏好看。”
“呵。”苏魅轻笑一声，不置可否，却也没有再继续敲打纪然。
“两位有什么需要吗？”就在这时，一个带有双色异瞳，眉目间描摹着淡淡绒羽的男子拿着一份菜单放到了纪然与苏魅的面前，他的发髻间插满了银制的精巧尾羽，双肩及长袖更是覆满了纯白的羽毛，衣襟上是暗灰色纹理，细细看去，是一只只展翅的鸟儿在自在飞翔。
有着前车之鉴的纪然此时分外乖巧的看着菜单，并未对来人多做打量，看着纪然这乖顺的模样，苏魅不觉好笑的摇了摇头。
“苏苏，我想尝尝仲夏夜之雪，你呢？”
纪然将菜单递给苏魅，苏魅只扫了一眼便说道：“就要血色吧。”
待确认两人没有其他要点时，羽衣男便拿着菜单离开了。
“苏苏，这么喜欢红色吗，我记得我们初见时你就是穿着一件赤色雪纺衬衣，好看极了。”纪然眸中似有几分追忆。
“是吗？”苏魅轻声应着，双臂忽而支起搭在桌面上，双手交插间将脑袋慵懒地抵在了手背上，她抬眸望向纪然，含笑问道，“那迷住你了吗？”
“迷住了。”纪然唇边泛着淡淡的笑意，眸色温柔极了，她望着苏魅，在心中轻轻补充到，不只是当时，就算现在，我依然为你着迷呢。
“花言巧语。”虽是这样说着，苏魅唇边的笑意却愈发深了些。
“您好，这是你们两位的酒，餐品已上齐，请慢用。”依旧是羽衣男将两杯酒送了过来，他分别将杯中酒放到两人面前，而后便翩然离去了。
放在苏魅面前的是“血色”，只见它被盛放在倒锥形透明高脚杯中，通体如血液般赤红通透，其中还有几道似血丝般的波纹在酒中轻轻晃动。
苏魅将它端起，放在眼前微微一晃，只见杯的边沿亦挂上了几分血色。她抬眸看了纪然一眼，微微仰头露出了如天鹅般修长白皙的脖颈，而后举杯轻抿，动作说不出的风流肆意、撩人心弦，直让对面的纪然被吸住了全部心神，再无心顾及其他。
“血色”的香浓在唇齿间漫延，那在唇瓣上残留的酒渍衬的苏魅的唇愈发红艳起来，仿佛刚吸完新鲜血液的妖精，眉目流转间透着勾魂摄魄的美丽。
苏魅抬眸向纪然看去，只见她亦如刚刚那般直直看着自己，那呆呆的模样与初见时一模一样。
苏魅莞尔，勾唇一笑：“怎么，还没看够？不想尝尝你的酒吗？”
纪然回神，她抿抿自己发干的唇瓣，气弱控诉道：“苏苏，你故意勾引我！”
苏魅懒懒睨了纪然一眼，勾唇笑道：“是又怎样呢？”
面对苏魅的坦然，纪然一时被噎住，她还真不能拿她怎样。
“好了，不逗你了，你的仲夏夜之雪看起来不错，快尝尝吧。”看着自家吃瘪的小朋友，苏魅好心的不再逗弄，继而将目光放在了她面前的仲夏夜之雪上。
它盛在蝶形香槟杯中，酒呈墨蓝色，仿若还未漆黑的夜空，其中浅浅漂浮着几颗冰块，使杯壁渐渐蒙上了一层水汽。在杯的边缘，抹了一层细碎的白色晶体，仿若飘零的白雪，却凌驾于夜空之上。同样凌驾于夜空之上的，还有一片斜斜放着的柠檬，它宛如一轮明月，虽然自身无法发光，却依旧是那般耀眼的存在。
纪然在苏魅的注视下稍稍抿了一口，放入口时只觉淡淡的咸味，而后口中酸酸的，待全部咽下去后却发现，舌尖竟带着一丝丝甘甜，让人回味无穷。
“苏苏，这个好好喝，你快尝尝。”纪然献宝似的将酒杯推到苏魅面前。
苏魅睨了纪然一眼，接过酒杯端起，纤细的指尖细细摩挲着杯壁，慢慢将它在手中转动，忽而停住，扫了眼被纪然抿去的白色晶体，将它凑往自己唇边，而后勾唇笑道：“然然，你想让我尝什么呢？”
纪然一怔，看着那刚刚被自己触碰的地方无限近地贴着苏魅的唇瓣，纪然觉得脸瞬间有些烧了起来。
她没有，她不是这个意思！
刚想开口解释，却发现了苏魅的眸中满是调笑。纪然恍然，颇为气恼道：“好啊苏苏，你又撩拨我！”
苏魅眸中笑意愈深，她却没有回应纪然的话，只是微微举杯，舌尖在杯的边缘微卷，杯中酒便被她一下饮入腹中。
将酒杯推还给纪然，苏魅轻眨着一双桃花眼对纪然浅浅一笑：“好甜。”
纪然被撩的心跳如鼓，强忍着别开了视线。她发誓，她再也不在苏魅面前看别的小姐姐了，这样的惩罚，可真是太磨人了。
在两人笑闹间，转眼已是晚上九点钟了，远处舞台上的演员已经散去，一个身着赤红羽衣，头戴凤翎，面覆赤金镂空面具的男子拿着话筒上台：“让大家久等了，现在我们将派出我们的蝴蝶仙子，看看谁手中的石头能与她手中的模具相吻合，我们将赠ta一杯我们的镇店之酒——轮回！”
在男子话落，一个穿着粉色衣衫，背后有蝴蝶翅膀的女子从台后出现，只见她拿着一个心形模具，中间有一个小小的空洞。她脚步翩跹的来到离舞台最近的一桌，那桌拿出手中的鹅卵石，却并不能放入模具的洞中，蝴蝶仙子向他们遗憾笑笑，转身去往了另一桌。
“苏苏，你说会是我们吗？”纪然的眸子追随着蝴蝶仙子的身影，都十多桌了，还没有人的石头能够与模具吻合，剩下人的希望越来越大了。
“别急，一会儿就知道了。”苏魅把玩着手中的鹅卵石，将杯中仅剩的“血色”一饮而尽。
不一会儿，蝴蝶仙子来到了纪然她们身前，她将模具递到她们面前，笑道：“两位小姐姐，试试看吧。”
纪然眼巴巴的看着苏魅，苏魅抬眸扫了纪然一眼，好笑之余随手将石头放入了小洞中，连调整都不用调整，竟完全与模具吻合。
“耶！今晚的幸运儿是我们哎！”纪然轻声欢呼，眉眼弯弯，眸中是满满的喜悦。
被纪然所感染，苏魅也不禁勾唇浅笑。
“恭喜两位小姐姐，请稍等，饮品一会儿就上来。”
蝴蝶仙子再次检验了番石头是否与模具吻合，而后向两人含笑致意，收起模具便往台上走去，将结果告知了赤羽男子，并站在一旁将模具呈现给底下的众人查看。
“诸位，我们今晚的幸运之星已经产生，就是我们二十九号桌的两位漂亮小姐姐，让我们一起恭喜她们！”
在热情的掌声结束之后，赤羽男子笑道：“两位小姐姐稍等，我这就为你们端上轮回，接下来，让我们继续欣赏精彩的演出吧！”
赤羽男子说完便下了台，一群穿着浅蓝色衣衫，耳边带着鱼鳍的男子们鱼贯而入。他们随着音乐在台上玩闹嬉戏，仿若真的游鱼般在地上打挺，人们的目光渐渐被他们所吸引，一个个全都将精神投入了有趣的表演之中。
纪然与苏魅等了片刻，便见赤羽男子亲自端着一个托盘向她们走来，托盘上是一只透明窄长的柯林杯，杯中盛着以湛蓝色为底色的酒，色泽由深及浅，层层变淡，到了顶部，已是一圈纯纯的白色。在酒的中央，漂浮着两颗心形的冰块，冰块中灌入了红色的液体，一眼看去，仿佛酒杯中蕴藏着两颗鲜活跳动的心脏。
“轮回，轮回，千年辗转，只为与你相遇。”赤羽男子笑着将酒放到了纪然与苏魅的中间，将托盘上的两根吸管一起放入了杯中，“两位小姐姐，我们这里有个传说，如果两个有情人共饮尽一杯轮回酒，那么下辈子还可以再相遇哦。”
“这么神奇吗？”纪然挑眉。
“信则有，不信则无哦。”赤羽男子颔首一笑，“两位小姐姐慢用，我先告退了。”
纪然望着赤羽男子离去的方向嗤笑一声：“呵，我看他不应该穿这身装扮，就该让他穿个灰色道袍，举个旗子在路边算命才是。”
“你呀。”苏魅好笑的嗔了纪然一眼，而后凑到了吸管前，“过来，我们一起喝完。”
纪然一愣，看苏魅这举动，竟是真要如男子所说般，一起将酒饮尽。
纪然心下恍然，对苏魅来说，旁人说什么从来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想要去相信，与其说是相信，不如说是美好的祈愿罢了。
纪然乖顺的将头凑到了吸管前，在苏魅的示意下，与苏魅一同饮尽了这杯“轮回”。
“轮回，轮回，饮了这杯轮回酒，下辈子你可要早些找到我呀，然然。”苏魅在心中轻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