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第 131 章
最先被带上来的自然是徐耀祖。经历了昨夜之事, 再被架到堂上之时他早没了往日的威风,面如土色委顿在地。
毓坤要处置的自然是他强抢民女之事,刘玉娘作为人证也被带上堂来。
事实清楚明白, 毓坤掷下令签,徐耀祖便被拖下去打了八十大板, 一条命顿时去了大半。
之后被带上来的是徐茂才,这次毓坤审的是他收受贿赂之事, 将其革职, 家产抄没。
但对于徐氏父子,最大的罪行其实有三,一是侵吞百姓田产,二是偷逃税款,第三则是官商勾结,将原本要上缴户部的棉布私自售卖,谋取暴利。
而这三桩事此次毓坤一字不提, 就像是毫不知情一般,跪在下首的陈伯谦悄悄抬起眸子望着毓坤,心中很是佩服这位少年帝王的心计。
熟知内情的他自然明白,今日这场, 原本就是毓坤演给人的看的戏, 徐氏父子的三宗罪牵扯甚广,说不准连京中的户部的官员也与其有所串通,未免打草惊蛇,自然不能拿到明面上讲。
但昨夜动了那样的干戈,徐氏父子已被下了大狱,开封官场人心惶惶,毓坤自然也要给出个说法。于是今日这场戏便是她故意挑些无关的小事, 先以此制住徐氏父子,同时给真正要查的事打起掩护,再者杀鸡儆猴,给行为不轨之人敲响一记警钟。
见毓坤在堂上审的有板有眼,不经意间目光沉沉压下来,陈伯谦马上低下了头,在心中提醒自己,日后定不能再将她当作没长大的孩子。
而就在徐茂才被带下去抄家的同时,堂下忽然传来扑通一声,接着有数人惊呼道:“王大人。”
毓坤仔细一瞧,见昏倒的不是别人,正是她昨日见过的那位开封知府王瑞安,不由有些好笑。
那王瑞安昨日被蓝轩带着人闯了开封府的大牢,提走了谢意,一时还并不明白情况。到了晚间,他听闻皇上竟微服至开封,想起白日时的事不由两股战战,但心中仍抱着一丝侥幸,心想断不会那么巧罢?
但今日到堂下一跪,瞧见案前那个明黄的身影,豆大的汗顺着他的面颊流了下来,昨日的事历历在目,一想起自己曾在毓坤面前说过的那句话,王瑞安简直想将舌头割下来。
顺天府,黄玉,他怎么就没想到呢!
浑浑噩噩听完了毓坤对徐氏父子的处置,王瑞安自知在劫难逃,再也坚持不住,眼前一黑,直直倒了下去。
他身边的同僚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想要去扶的时候,陈伯谦瞧着毓坤的神情,向左右使了个眼色,便有衙役上前将王瑞安拖起来,朝他泼了盆冷水,人悠悠转醒。
见这会他与昨日的气焰嚣张判若两人,毓坤道:“王卿熟读刑律,可知道这怠工渎职,玩忽职守,该判个什么刑。
王瑞安牙齿打战道:“该、该是斩、斩立决。”
微微一笑,毓坤道:“总算是没白读律法,那就按你说的办罢。”
说罢她将令签扔了下去,王瑞安即刻被从堂上拖到了中庭的天井下。
那正有座铡刀等着,刽子手用水往磨刀石上一洒,用力磨蹭几下,取下的刀锋闪着寒芒。
两个人一左一右按着,将王瑞安压在了铡刀之上,刽子手手起刀落,咔嚓一声,鲜血飞溅,一颗人头已经滚落在地上。
这场面太过血腥,跪着围看的官员们皆变了脸色,更有几人干脆尿湿了裤子,叫衙役带了下去打板子。
望着一众伏地不敢起的官员,毓坤道:“当真是斯文扫地。”
谁也没有想到,这样的少年帝王竟能当堂杀人,瞧着落在面前地上细腰窄肩的影子,再没有一人敢小觑,甚至没有一人敢稍微抬头。
众人心中不由想,自新帝即位以来,北伐,整吏,改税,招招皆是硬手腕,原本未曾亲见还道只是传闻,如今一见,当真与最初的想象很是不同。
负起手,毓坤道:“诸卿可听好了,先前之事,朕可以既往不咎,但今日若再有渎职、受贿、欺行霸市之事,这便是前车之鉴。”
毓坤也知要根除官场积弊不是一时之事,这会也没精力花费在一个个人身上查,只能用这样的威慑的法子,先将人镇住。
只要这铡刀立在这里,毓坤相信,至少三年之内,开封府乃至河南,可以维持政治清明。
她这样的恩威并施自然起了效,从话音落下的那刻,在场之人争先叩首,无不感念皇恩浩荡。
山呼万岁之声四起,毓坤却并不受用,使了个眼色,陈伯谦便起身随她向后堂走。
面子上的事解决完了,在巡抚衙门的后堂,又另设了个封闭的刑室,用于单独审问徐茂才的案子。
按照蓝轩的吩咐,陈伯谦已连夜派人到彰德府去拿刘万金,同时将他们在来开封的路上遇到的那位老丈也作人证带了来。
待到两日之后,万事齐备,毓坤在巡抚衙门后堂的小刑室中提审刘万金。
这会刘万金才明白,他曾请到家中的这位黄公子究竟是什么身份,更令他惊诧不已的是,那位他有意招做女婿的萧掌柜,竟然是司礼监掌印蓝凤亭。
身为皇商,刘万金自然也听说过蓝轩的名声,这会得知真相心中既悔且愧,若不是他没有识出毓坤一行人的身份,将其请入家中,是不是玉娘便能觅得佳婿,不必落得如今的境遇。
像是瞧出他的心思,蓝轩道:“你也莫想那么多,这案子皇上迟早要查,再者言,徐家打的什么心思你难道不知,那徐耀祖岂会舍得放开你女儿和刘家的家产。”
他这话说得有理,刘万金不由默然。
见已将他说动,蓝轩再道:“既是相逢一场,皇上念着你待客的情义,对你那女儿是存着宽宥之心的,只要你仔细供述,这些年与官府究竟何处如何往来,我可以去求皇上网开一面,给她许个好人家。”
听了这话,刘万金眸中又燃起希望。没有什么比他这捧在手心疼的独生爱女重要,下了个决心,他在毓坤面前叩首道:“草民罪该万死。”
见他愿意交代,毓坤命陈伯谦取了纸笔,详细记录刘万金的供述。
刘万金花了整整一日,才将这些年他是如何在徐茂才的指使下,低价贱买百姓的田产,之后又将产出的棉布悄悄运往海外,换回银子与徐茂才等一干人分赃。
令毓坤感到触目惊心的是,在刘万金得来的利钱之中,他本人只得五分,剩下的五分中,两分与徐茂才,三分与户部尚书巩琳。
她就知道,如此大的事情不可能只徐茂才一人便做下,自然是在京中有人,所以户部尚书巩琳落马她并不奇怪,但她没想到的是,这看似低调的一个人,竟然敢狮子大开口,要走三分的利钱。
见她蹙着眉的样子,蓝轩道:“这倒是件好事,陛下该高兴才对。”
毓坤转念便明白了他的意思,扬唇道:“说的也是,反正这蛀虫也揪出来了,抄了他的家朕也不亏,就当是那些银子先存在他那儿,等着朕用的时候,一并取来。”
蓝轩微笑道:“这就对了,刘家、徐家再加上一个巩琳,赈济关中灾民的款项便凑足了数,陛下也可放宽了心。”
毓坤闻言,面上现出了个小酒窝来,能得如此结果,也算得她没有白来河南这一场。
有了刘万金的供述和人证,徐茂才也再无可隐瞒,竹筒倒豆似地将他如何与巩琳欺上瞒下的事交代得一干二净。
最终毓坤决定暂且留下他的性命,待到回京之后结案,再将他及徐耀祖等涉案之人一同问斩。
如此这般在开封府中耽搁几日,毓坤将回京之事提上了日程。
既已不再隐瞒身份,这回去时自然比来时要费许多周章。
此前那私自借兵给徐耀祖的河南卫所指挥使已被斩首,他手下人毓坤暂时分派给了陈伯谦。陈伯谦从这些人中又挑出两队精锐,用以护送毓坤回京。
但这两队人交给谁来带却成了问题。
原本谢意是最合适的,但因着他身上的伤不便动,毓坤便要他留在开封,将伤养好再返京。而陈伯谦需得继续查徐茂才的案子,她身边用得上的人就只有蓝轩。
这次带着谢意,毓坤本是存着防备之心,但这一路走来,几次历险,她看得出蓝轩的关切,也禁不住想倚靠他,然越是这样,她越感到害怕。在她手中,并没有一张能制得住他的底牌,而曾经的那个梦也无时无刻不困扰着她,这令毓坤感到矛盾极了。
原本她是可以不在意的,但如今她却越来越无法不去想,他所谓对她的喜欢中,到底有几分是真心,几分是假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