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5
男人教导她时暧昧音色响在耳边的记忆犹在。
他似乎从来没有对她疾言厉斥过，不论是刻毒的话还是看似和缓的言语，太宰治总能用柔滑中浸染着丝丝阴冷的语调附在她的耳边吐露——
这样教导她的效果甚至完全不输于用冷酷凶悍的斥骂来炙烤她。
毫无疑问，这个男人在培养了她的同时也将自己的影子彻底融入了她的骨髓中，就算已经他死了，他留在她身上的痕迹也必将贯穿她的整个人生。
快乐、欢愉、失落……
——就连【嫉妒】这样的情感，都是由太宰治言传身教教会她的。他从各种意义上都是她的老师。
她第一次被教会了【嫉妒】这个词，是在一次舞会上。
那是一次罕见的、连港口黑手党的首领也会出席的舞会。
许久不见日光的首领在港口mafia精英的护送下来到舞会会场——那个时候，中岛敦还只是贴身保护他的游击队长而已——一个偶然得到了首领的临幸，从而继续频繁出入首领卧房的暧昧下属。
由于太久没有见到阳光，太宰治的面色苍白到近乎病态的地步，但这并不有损他的俊美，单单靠着这张脸便能引来无数狂蜂浪蝶，更不要提那些觊觎着他的地位与财富的女人。
第一个身姿曼妙、面容艳丽的女人靠近太宰治的时候，中岛敦就忠实地履行了自己作为贴身护卫的职责，将那位美人隔绝在了离太宰治三步之遥的地方。
那位姿容明艳的小姐似乎非常不满，频频向白发少女身后的英俊男人投去视线。
【敦君，让那位小姐过来吧。】
首领会开口是中岛敦没有想到的。
中岛敦更没有想到首领居然会下这样的命令。
那个时候她是怎么想的呢？既为首领的命令感到不解，又为男人的话语感到不甘而难受——
但是他的眼神告诉她，首领的命令是绝对不能违抗的。
那其实是再普通不过的命令，可中岛敦却在让开身子，让那位小姐走向太宰治的时候感到了一阵酸涩，心脏仿佛被雨水浸泡过一般。
她浑浑噩噩地看着一个又一个女人走近了太宰治，与他谈笑风生，对着他笑得花枝招展，妆容精致的眼尾百媚横生，而她的首领朝着她们无一例外地笑，脾气很好的假象。
【敦君不喝一杯吗？】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的首领向她走来，手中端着一杯石榴石般色泽的红酒。
她有一瞬间地晃神，但很快就拒绝了他，因为作为护卫的自己应当时刻保持清醒的头脑。
【既然如此，那我就以首领的身份命令敦君喝下吧。】
太宰治的右眼弯弯，鸢色的眼眸中看不清虚实。不是生气的前奏，也没有责怪的意思，好像就只是想要戏弄自己的女下属一般提出了这样的要求。
少女猜测首领已然微醺，才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但是首领的命令是不容违抗的。尽管明白这可能只是他醉后的玩笑，中岛敦还是把首领手中的那杯红酒接过，尽数喝了下去。
甘醇的红酒入喉，不适应酒精味道的少女在引尽那杯红酒后便忍不住咳了几声，腹中逐渐有烧起来的感觉。
【忘了跟敦君说，这杯酒里被下了药，若是不快点找个地方解决的话，敦君会很难受。】
他的语气还是那样轻松柔和，说着这样的话仿佛只是在叮嘱下属注意安全一般。
少女瞪大了眼睛，没有想到首领居然跟自己开了一个如此恶劣的玩笑。
紫金色眼眸逐渐在药效下镀上了一层水雾，她忍受不住地眯起眼睛，泛红的眼尾和双颊都令她显得格外诱人。
首领伸出了冰凉的手，轻抚着少女的脸颊。
【大概是某位天真而愚蠢的小姐方才犯下的过错，当然，敦君喝下这杯酒也是作为对你的惩罚，让首领可能喝到被下了药的酒可是你的失职，游击队长。】
【对不起……太宰先生……】
【这太严重了，你要我怎么原谅你呢，敦君。】
少女在首领温柔的抚弄中参悟了他的用意。
她顺从地任由高大的男人将她抱进舞会主人为他们准备的房间，被放置在了柔软的大床上。
做这种事情不是一次两次了，这一次太宰治却对她格外上心似的，不厌其烦地折腾她、磨蹭她，直到她崩溃地向他求饶，软软地哭泣着乞求他的疼爱。
【敦君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失误吗？】
男人将她汗湿的发捋至而后，温柔地询问她。她的脑子过了电般的酥麻，混沌一片而无法思考。
太宰治这么问她时她脑海中闪现的便是男人对着不同的女人以笑容致意的俊美侧颜。
首领作为老师总能笑着对自己的弟子说出残酷言语，然而这原本对于少女来说只是鞭策她的一种方式，欲成为首领的利刃必定要先被扔进火里淬炼，太宰治对她甚至可以称得上手下留情了……
但真的见识过那个男人对待女人的温柔方式，两相对比之下就连自知自己只是他的下属的少女都感到失魂落魄起来。
尽管只是在心里感到落魄也依旧是一种逾矩的行为，爱慕首领或许可以成为首领能更好地利用她的一个条件，但若是对身为首领的男人产生了占有欲，就是大大的不敬了。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会注意进出首领办公室的女人，悄悄留意起和那个男人接触过的美丽女性，就连银小姐都被她暗自不安地揣测过……
少女无法将内心如此逾矩的想法说出，毕竟那可能迎来一场新的暴风雨。
而少女的首领则从她期艾的眼神中轻而易举地读懂了她的想法，对着她露出一个促狭的笑来。
【因为敦君妒忌了，妒忌别的女人被我温柔以待，对吗？】
【……不是这样，太宰先生……】
她犹豫地否认了，可是他不依不饶地缠上来。
【这就是嫉妒，敦君。】
【因为爱，所以嫉妒。】
【敦君可以嫉妒靠近我的女人，我允许你嫉妒。】
男人这么说着的时候眼神里有种奇异的宠爱般的纵容，但少女想她大概是体会错了，毕竟太宰先生的情绪从来不能为他人所揣度。
她转眼看时，首领眼睑下又恢复了那种令人忧心的疲惫，鸢色眼眸中再一次被饱含着绵绵算计似的眼神覆盖了。
他用指腹抹去了少女脸上的泪水，与每一个会温柔呵护情人的男人一样亲昵地用嘴唇磨蹭她的耳廓，在她的耳边低语。
【嫉妒会让人丧失理智和判断的能力，就像敦君刚才的失误一样……所以，不要让我嫉妒，敦君。】
【我不能失误。】
中岛敦企图将属于太宰治的那份记忆丢到时间的洪流里去，将对他的感情溺死在脑海中。
但显而易见的是，她做不到这一点。
她的目光永远无法不注视着名为太宰治的黑暗，就算她自剜双目，黑暗也存在于心中——
“你又在想他。”
港口mafia干部的语气很肯定。他坐在前首领遗孀面前的木椅上，两腿交叠，双手抱臂，观察了一会儿中岛敦后如此肯定地下了结论，脱口而出的话里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酸味。
“我问你的话你听见没有？”
由【嫉妒】牵引而出的记忆被港口mafia干部的打断挥散，徒留下中岛敦沉默的面容。
今天中原中也来接她回港口mafia大楼，中岛敦总算脱下了和服，重新穿上了自己的黑色外套，严严实实地裹住自己的身躯，毛茸茸的领子令她非常有安全感。
然而中原中也看见她这样的打扮，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见后便轻啧一声，似乎十分不悦。
“你能不能把这件衣服换掉？”
虽然用了疑问的句式，但干部的意思显然不只是询问，而是近似于命令的话。
【嫉妒】
这个词汇再一次在中岛敦脑海中闪现。
一旁，尾崎红叶挂着笑容向中原中也表示自己会把一些和服一起送到那边的住处去，而中岛敦则在两人都没有想到的时候开了口：
“这是太宰先生送给我的衣服。”
她的手指轻抚着外套黑色的表面，很爱惜的模样。
“我想穿着。”
作为旁观者，尾崎红叶显然没有想到女子会踩着逆鳞说出这样的话来，她急忙看向中原中也，想要在他发怒之前安抚他。
而赭发青年只是维持着原来的坐姿，微低的帽檐下钴蓝的眼眸晦暗不明。
他注视着眼前的女子，目光专注地从她稍显稚嫩的白皙面庞游移至象牙白的发丝，再到她爱惜抚摸的黑色外套，连眸色都仿佛因为衣料的黑而变得更深了一些——
就好像在注视着黑暗一样。
从黑暗中滋生的想法正因它的生长之地不见光而得以在此处纵情声色随心所欲。
没有光明的监督下，最后也长成了不能见光的样子。
中原中也知道在某一瞬间他想要让女人把那件外套脱下来——
把她身上象征着另外一个男人存在过的衣服都脱下来，赤身裸-体地重新染上属于中原中也的味道。
他在期待着什么发生，他的确是那样想的，但是若要对她说出口……中原中也又觉得那样侮辱了她。
到了最后，他只简单开了口：“……爱穿你就穿着吧。”
反正来日方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