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炸出个千年小鬼
“地址在香山墓园后面的一座荒山上。”
电话里中老年人的声音还在继续，和四周的凉风一同冲抚着秦落的面庞，有些凉飕飕，“那个坟，不好迁。”
秦落静默，仔细听着陈实的话。
这是他入玄门二十年以来，接的第一个委任。
玄门，顾名思义就是和一些灵异事件打交道的门派。
这世上总有一些事情是常人没法解决的，这也是玄门存在几千年来的职责所在。
化煞除祟是秦落每日的必学课程。
但却从未真正使用过。
玄门的日常开销都是通过接委任获得的报酬来维持的。
同门的师兄弟，有些十一二岁就开始接委任了。
秦落明明是最早入门的，偏偏22岁才接到第一个委任。
吃了二十年的干饭，他心里总是愧疚的。
“你命格不好，总有煞气缠身。玄门目前没人有能力除煞，接委任实在危险。”
从前秦落想要接委任的时候，陈实总是拿这个当推辞。
时间久了，他也就听腻了。
于是自己悄悄接了这个委任。
陈实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被上千座坟墓包围着，阴森寒气从湿地萦绕而上，在墨黑的空中形成了一张巨大的无形无色的阴网。
无数的鬼手挣扎着想要冲破樊笼，撕碎蚕食秦落。
苍白狰狞的鬼手刚触上秦落的肩膀，周遭骤现一道金色符阵，如同生肉触碰上滚烫的烙铁，伴随一阵秦落听不见的惨嗥，群鬼手蓦地消失殆尽。
“哦！对了。”电话里的人想起了什么似的，浑厚的嗓音忽地拔高了一个度，“荒山上有一颗千年古树，那个坟就在古树的旁边。”
手机的屏光照亮秦落冷峻的下颌轮廓，白皙的面庞上浮着一层短短的浅绒，黑眸倒映着当前时间。
正好是晚上十一点半，每日阴气最重的时候。
秦落淡嗯了一声，“知道了。”
青年时不时发出几声轻咳，他向来身体不好。
电话里的声音顿了顿，斟酌片刻复道，“秦落，要不你还是等师父来了一起”
陈实的话还没有说完，秦落便打断了，“时间到了，有什么事等我回去再说吧。”
随即挂断了电话。
迁坟要么在阳气最足的时候，要么在阴气最足的时候。
阳气最足的时候，秦落在签合同。
将手机收入衣兜，秦落远远便瞧见了陈实口中的，矗立在荒山坡的‘千年古树’。
与寻常树不同，古树尤似一把巨大的伞，光秃秃的主杆和支杆分别架成了无数伞骨，所有的树叶全部覆于伞顶和边缘。
远远看去，又像一朵漂浮在半山腰的巨型蘑菇。
在被瑟瑟寒风冲刷着的荒山坡半腰，散发着瘆人寒意。
秦落挑了挑眉，他向来喜欢刺激。
出发前陈实告诉秦落，这次的委任是‘迁坟’，将古树旁边的那座旧坟迁至一块风水宝地。
常言道，穷不改门，富不迁坟。看见报酬金额的时候，秦落觉得甲方也不差钱。
看来要么是甲方大|大家道中落，又或子孙后代厄运缠身。
走进后，秦落发现古树的枝干上缠着一条浅寐的黑蛇。
做人有相应的法律原则，迁坟也有‘三不迁’原则。
迁坟时碰到龟、蛇等生物时不迁。
开墓时看到紫藤缠棺不迁。
开坟后见温暖之气或乳气者不迁。
在风水上来看，目标坟的位置是块风水宝地，迁不得。
秦落看着那条蛇忽然嗤笑了一声。
因为风水上还说，身残体弱者不能参与迁坟。
他看了看身下坐着的轮椅。
他属于残那一类。
他不仅喜欢刺激，
他还喜欢挑战规束原则。
夜色虽然昏暗，若仔细看的话就会发现，轮椅的下方缠着两道符咒，似铁链一般攀缠在车轮上。
若是看得再仔细一点还能发现，秦落行走这么长的路程后，轮子却干净铮亮。如同从未着地一般。
秦落淡然地从怀里拿出一张黄|色的纸符，捻纸轻念，“魂助一力，为吾出力，听吾调遣，五鬼怨灵，速速归急，招三魂七魄归生辰，天地无极，勒令！”
话毕，只见明黄|色的符咒轰地一下烧成了灰烬，化成一个半人高的小人。
这是秦落自己练的傀儡，不畏水，不惧火。
因没有找到合适的肉身，小傀自练成以来一直以符纸作身。
纸人小傀不知从哪儿弄来了苹果等五种水果，两瓶白酒，三个酒杯轻放在了旧坟的贡台上，接着焚香，升了粉色的引魂幡。
“先人，因此地砂水不符，今另择风水宝地安葬，唯恐惊扰亡灵，特此禀告。”
待秦落说完，纸人小傀便用酒水敬天地和各路斩神。
动作行云流水，丝毫不拖沓。
做完，纸人小傀拎着手里的鞭炮呆愣地望着秦落。
秦落看了一眼四周的荒山，遍地野草，并不适合点火。
目光收回，他的视线落在不远处的那颗古树上。
巨型蘑菇如同一座绝美精雕，岿然屹立在半山腰，美得不可方物。
对于这般精美的事物，秦落向来喜欢用摧毁的方式去保存它。
秦落看着纸人小傀，指了指古树。
古树的树干是光秃秃的，没有任何树叶。
秦落能想象，星火璀璨，浓烟萦绕的古树是最美的。
黑蛇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纸人小傀动作迅速将鞭炮缠在了古树的枝干上，然后点燃。
秦落仰头看着漫天星火赤金，劈里啪啦声夹杂着浓浓青烟弥散开来，好似一朵巨大的云将整颗古树托了起来，漂浮在半空中。
很像前段时间里，秦落刚看过的某部科幻片里的‘空中伊甸园’。
浓烟消散，古树在一片朦胧中再现，俨然一副活的‘俊男出浴图’。
秦落喜欢男人，尤其是长得好看的男人。
所以他每次做梦总会梦见一位俊美的无脸男。为此还画了一副画，挂在玄门的大堂内。
寒风四起，凉意侵骨。
秦落抬手捂住嘴角，皱眉轻咳，抬手扇了扇眼前的浓烟。
再抬头，只见视野中央出现了一个黑色的灯笼。
起初以为是眼花，直到秦落擦抹半天也去不掉后，他才反应过来。
他被鬼缠身了。
要知道坟地出现的黑色灯笼，只能是上坟是留下的。
一般来说，后人给下葬一年的新坟插的坟飘是白色灯笼，下葬两年的坟插的是黄色灯笼。
三年以上的坟，则是红色灯笼。
五年以上的旧坟则是红色的纸花。
至于在阴间，这些不同颜色的坟飘，最后是怎么成为各路鬼身份地位的象征的，秦落并不知道。
他只在很小的时候听陈实说过，“阴间的坟飘就类似于古代人们获得的官阶名，不同的颜色代表不同的鬼在阴间的身份位阶。颜色越深，位阶越大。”
而黑色灯笼
“黑色灯笼？！”玄门大堂里，听完秦落的讲述后，陈实的脸色异常难看，“据我所知，只有上千年的老坟才会出现黑色，可是老坟都用纸花了啊。”
说到后面，陈实自己都懵逼了。
他自顾自地在大堂内琢磨打转，实在是担心秦落的状况。
又一次自疚自己没有照看好秦落，让人偷偷接了委任。
秦落垂下眼睫，思索道，“迁坟之前我在那棵古树上见到过一条蛇，看来那块风水宝地指的不是委任中旧坟，而是那棵树。”
陈实转身，面带疑色，“你的意思是，黑灯笼是从树里出来的？”
秦落点头坦白，“我把那棵树炸了。”
陈实愣了片刻后，顿时惊喊，“什么？！你居然炸了千年古坟！”
“嗯。”秦落再次点头，仿佛那副‘俊男出浴图’就在眼前，他微微一笑，“炸起来，还挺好看。”
陈实就差当场晕过去了，对着大堂上方的灵位合十忏悔，“师父啊，我终于知道你走时为何让我严看这小子了。”
果然还是不能让这命格不好，煞气缠身的人做委任。
他现在可是后悔死了。
被鬼缠身不是什么好事，仅仅数月秦落觉得身体的状况已经大不如以前了。咳嗽的次数渐多，更容易生病了。
按理说，寻常小鬼只需要动用玄术，方可解决缠身厄运。
可偏偏秦落炸的千年古坟。
他很清楚只有帮助这只千年鬼完成他的夙愿，才能恢复气运，生活回归正轨。
可是这鬼终日不现身，不说话，秦落也没法知道他的夙愿是什么。
除了身体抱恙以外，秦落倒不觉得这鬼是什么恶鬼。
他走夜路的时候，不需要纸人小傀点灯了，黑灯笼会散发出极强的光亮给他照路。
开夜车的时候，黑灯笼会给他导航指路。
晚上失眠的时候，黑灯笼会陪着他熬夜。
就这样过了大半年，就在秦落以为那鬼永远不会出现的时候。
某个晴朗的早晨。
秦落缓缓睁开眼，翻身的刹那对上了一双澄澈透明的黑眸。
那人直视过来的时候，如同两汪清潭，让秦落一下忽略了这诡异的现象。
是个长得极好看的，稚气十足的孩子，约莫八九岁。
明眸善眉，光着雪白的肌肤，双耳坠着黑灯笼。
稚嫩的脸蛋几乎能掐出水来，他一动不动地望着秦落，然后抬起幼手揪住秦落的衣袖，眼神甚是委屈，“秦落，我饿了。”
那张脸配上那句话，秦落觉得自己好像身处在饿殍遍地的灾区，而床上的人就是那个即将饿死的可怜人。
秦落盯着那人耳朵上黑灯笼耳坠，眨了眨眼睛，确认在眼睛里漂浮了半年的黑灯笼消失后，才起身走向厨房。
哪里是千年老鬼，分明是个千年小鬼。
还是个贪吃鬼。
秦落平日里都在玄门上课，周末才会回家，冰箱里只有之前留下的一些米粉。
白嫩的米粉放入滚水中，起锅前加入几缕青菜烫一下，起锅后浇上一勺酸菜肉丝臊子，再撒上豌豆葱花做点缀，端出门前再在碗的边缘淋上一圈辣椒油。
色泽诱人。
酸菜肉丝的香味和青菜米粉的清香，不断刺激秦落的味蕾，仿佛有成千上万个小人在舌尖起舞。
秦落端着令人齿颊生津的米粉回到房间，然后递到屠镜身前。
屠镜看了看秦落，又看了看冒着热气的大碗米粉，稚眉轻皱。
秦落了然，正准备拿筷子喂孩子吃米粉的时候，屠镜看着秦落的眼睛摇了摇头，抬手点在秦落的脑门上，“我吃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