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亲去乌龙寨
“县令想要杀我,我砸了县衙找证据,关押他有何错?清水县的人也知道我无错,三四天下来无人来寻我喊冤。既然我无错,那我依规处置勾结土匪,欺瞒官府,欺压百姓之人,只抄没他们的家产,没有灭族,已经是我的仁慈了!他们若是不服,那就去府衙,去京城喊冤。”
戚忆表示此事没的商量。
为了那些给她磕头的百姓,她就不能放过敢吞没土地,与匪勾结的狗东西!
史傲君觉得戚忆说的不太对,那些人万一真去京城喊冤怎么办!
公主你是忘了清水县是你的食邑,并非是你真正的封地了吗?咱们大炎没有国中国啊!
不过想想清水县的占地和人口,史傲君又觉得没什么了,太小了,公主爱怎么折腾怎么折腾吧。
让史傲君疑惑的是,贾淑容从始至终都没有说话,这和以前的她十分不同,等戚忆离开,史傲君没忍住,叫住贾淑容问了一声。
“你不劝劝公主吗?如果是容儿你说的话,公主应该会听一下。”
史傲君觉得贾淑容是个冷静自持之人,想法应该同她一样。戚忆完全是任着性子胡来,先对县令动手,随后又对当地大族动手,传出去名声全毁了。
贾淑容缓缓侧过头,静静望着史傲君,一直到史傲君等的有些不耐烦,她才轻声道:“愿天下无疾苦,百姓可安居,长夜如昼明,人间似仙境。”
“是高|祖当年说过的话,为何要突然与我说这些?”
史傲君有些别扭的揉了揉手腕,才两三天没怎么见面,为何贾淑容像变了个人似的。
那双平和无波的眼睛下,似乎藏着深深海水,只待一日风起,汹涌澎湃的浪花便能掀翻一切。
“护国公主,正似当年高|祖。”
短短几个字,让史傲君倒吸一口凉气,“你莫不是疯了?怎能将公主与高|祖相提并论,这话你不许出去同旁人说!”
史傲君甚至想伸手捂嘴了,贾淑容并不在意,好似大逆不道的话并非出自她口,她的神情淡然随意,让史傲君怀疑刚刚是否是幻听。
贾淑容轻声说道:“公主出身戚氏皇家,高|祖乃皇家先祖,公主若是做的好,为何不能比肩?公主为何要自请出京城,为何要在清水县停留,为何叫你领兵剿匪,又为何要关押县令,还让我暂代县令一职?公主用意之深之切,难道阿槐还未察觉?”
“公主叫你暂代县令一职了?”史傲君惊呼,她不过是出去几天,怎么回来好似大炎都变了,“现在女官可担任朝廷文官了?”
史傲君在玄甲卫中任职,可武官本就是有能耐便能上的,大炎开国时,还有公主领兵打仗呢。
文官事儿多,自古以来便被男人控制,他们不允许女子当官做宰,甚至还说女子掌权乃牝鸡司晨。
史傲君觉得大炎灭了,再换新朝,男人也不可能允许女子在文官中任职。
贾淑容无奈摇头,史傲君细腻的心思,全放在领兵打仗上了吧,“阿槐啊阿槐,你叫我说你什么好呢?”
史傲君细想一番,还是没明白贾淑容的意思,最后潇洒摆手,“那便不说了,史傲君对公主忠心,天地可鉴!乱七八糟的事,我不明白,我只知道谁若是公主的敌人,那定会杀了他!”
贾淑容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史傲君,笑而不语,那笑容中有太多东西。是现在的史傲君不明白的,甚至她也不清楚,未来是何走向,会否有一日,她后悔今日之选择。
戚忆领着人马浩浩荡荡上了清水山。
通往乌龙寨的路并不好走,到山脚下,戚忆不得不徒步而行,还好之前玄甲卫清出来一条路。否则,以戚忆现在的身体素质,真不一定能安然无恙的走上去。
一路向上,一刻徐后戚忆便累的香汗淋漓,手帕都浸湿了。
飘絮替戚忆抹去额角的汗,她听着戚忆喘息的声音,心疼的不行,不满问道:“秦百夫长,距乌龙寨还有多远?”
引路的秦飞扬大声喊:“还有一半,飘絮娘子可是累了?”
他是个傻子吗?飘絮气后槽牙一咬,不明白史傲君为什么会看重这身高七尺,瞧着英勇,脑子却不好的傻大个。
秦飞扬任玄甲军百夫长,官职与史傲君一样,不过他一家军户,父辈皆在史老将军帐中为兵,所以秦飞扬极为听从史傲君。
不止是他,这次史傲君带来的二百人,全都是这样的背景。
“既然还有一半路,那便一口气过去吧,时间紧迫。”戚忆停下来喘口气,接着迈步向上行,才十五分徐,她还能行。
全队只有她身体条件不好,原主真的太缺乏锻炼了,挥锄头挥不动,爬个山喘的跟哮喘发作似得,戚忆简直要怀疑原主是不是真的十五岁了。
或许古代娇养的大小姐便是如此吧。
飘絮知道戚忆下定决心不会轻易更改,于是她想出个绝妙的主意,“公主,婢子背你吧!”
“等我走不动吧。”戚忆知道该怎么应付飘絮,随口敷衍一句,她就是累死,也不会让一个瘦弱小姑娘背她上山!
飘絮气急,早知道叫个宦官跟着来,可惜公主不信任那些宦官。唉,都怪她,她上山前没想过会这样,她脑子太笨了!
她还没拉拢好那帮一起出宫的人,害得公主身边可用之人这样少,她以后一定要改了自己木讷的性子!
秦飞扬听了主仆对话,才惊觉不对,他是不是走太快,累着公主了?
秦飞扬伸手打了下脑袋,公主身娇体弱,哪儿能像他们这群糙汉子一样大步登山?
都怪他跟在史三娘子身边太久,竟忘了此事,秦飞扬想到公主一路走到这儿,一声不吭,心中有些佩服戚忆的意志。
秦飞扬记得有大家族的纨绔子弟被送到兵营,那些人稍微累一些便叫苦连天,别说爬山大步走一段路,估计听到爬山,就开始嫌累了。
秦飞扬知道贵家子弟都好面子,若真是被人背上山,公主肯定不愿意,于是他喊道:“前面有一片空地,有些累了,不若在此地歇息片刻!”
戚忆被秦飞扬拙劣的借口笑死了,“不必了,走慢些便是,快些上去吧,别浪费时间。”
秦飞扬憨憨一笑,最后只能走得慢一些,还是戚忆连番催促,他才恢复之前的速度。
等戚忆踏入乌龙寨,身上已经跟刚从水里捞出来差不多了。
戚忆感觉目前急需补充水分,“寨里有水吗?再为我取一件衣裳。”
秦飞扬误会了戚忆的意思,“公主可是要沐浴?乌龙寨后面有一处温泉,很是清静!只是这衣裳……寨中并无好衣,在下这便叫人下山去取!”
“我只是想喝口水,最好水里放些盐与糖。衣裳不用好的,只需干净整洁便可,他人穿过也无妨。”戚忆没心情再去泡个温泉,甚至她换衣服也不仅仅是为了换下脏衣。
只是公主的绫罗绸缎,想必不适合出现在那些可怜人面前。
秦飞扬听了戚忆的要求,直接一脸呆滞,他下意识看向飘絮,想从飘絮这位贴身宫女那儿得到更符合他认知的吩咐。
结果飘絮凶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愣着干嘛?没听到公主所言?还不快去准备!”
“啊!是!在下领命!”秦飞扬下意识行了军礼,随后吩咐小兵去做。
戚忆趁着拿衣服与水的时间,四下看了看乌龙寨。
眼前是一个十分普通,坐落在山上的寨子,用栅栏围起来,木质结构为主的房屋,松松散散的分布在简陋的栅栏内。不同于一般寨子的是,他们门口有巨大的木质匾额上书“乌龙”,还有简陋的瞭望塔。
与相对平静的表面不同,削尖的木栅栏上血迹依稀可见,地面也有不少深色,根本闻不到草木香味中,只有浓重的血腥味。
看来昨天夜里玄甲卫真的没少杀人,这么短的时间将尸体搬走,玄甲卫堪称行动迅速。
“尸体是就地掩埋还是打算搬下山去?”闲得无事,戚忆问了秦飞扬一声。
“啊?”秦飞扬还不太习惯和戚忆交流,说话一愣一愣的,反应也有些慢,他想明白戚忆的意思后,连忙回答:“公主是说要将尸体搬下山去吗?”
“如果麻烦就不搬,不麻烦的话,就搬到清水县前焚尸,以防疫病滋生,真珍你说对吧?”
戚忆余光看到站在队伍后面缩着身子的苏真珍,坏心眼的喊了她一句。
苏真珍像只受惊的兔子,听到自己的名字立马支棱起耳朵,脸上挤出笑容,连声回答:“是是是,公主果真博学,竟还懂医理。”
“噗,文元不会觉得,我是因为讨厌山匪,所以想将他们挫骨扬灰吗?”戚忆开了个玩笑,然后她看到苏真珍脸上的笑直接僵住,不光是苏真珍,身边其他人的表情都僵在脸上了。
不是吧?都信了?
戚忆为防旁人给她贴个残暴的标签,打了个补丁:“玩笑话罢了,不过尸体该好好处理,不如丢山里喂狼,不用咱们费力,还能填饱山中生灵的肚子。”
就不能挖个坑一起埋了吗?秦飞扬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彪悍如三娘子,要对眼前这个柔柔弱弱的公主俯首称臣了。
看上去很柔弱,但这性子不是一般的狠辣啊。
飘絮之前觉得自身太过于不善变通,于是她变通了一下,积极为戚忆提建议,“公主高见,婢子以为该搬下山去,一来可安抚民心,告知他们恶徒已被玄甲卫尽数剿灭!二来,定能震慑心中有鬼之人。”
这次轮到戚忆笑容僵在脸上, 还好拿水和衣服的小兵跑来,解了戚忆的尴尬。
所以她是社交能力退化了吗?为什么几句玩笑,能被飘絮变通成各种威胁示威,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有多可怕。
戚忆寻了个无人的屋子换了衣服, 将人影照的有些模糊的铜镜无法看清她如今全身模样。
“公主换了衣服, 感觉不太像平常的样子了。”飘絮手巧的为戚忆简单梳了个双丫髻, 本来戚忆就长了苏娃娃脸, 发型一上更显小了, 像个十二三岁的孩子。
正是让人无法生出警惕之心的年岁。
“宫廷之中, 衣裳首饰花纹样式之多似繁花锦簇, 看得人眼花缭乱,越是精心装扮, 越是叫人看不清原本的样子。”
戚忆现在还能想起那些百姓向她下跪时的模样,她如今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少女, 除了免税外,并未做什么叫人感激的事, 那些人缘何跪她?
盖因那些人跪的不是她, 是她的身份,是世道压在他们身上的高山。
飘絮抬头看了眼戚忆, 戚忆还在打量镜子中的自己, 仿佛那段话不过是随口一说。
她此刻猛然意识到, 跟在戚忆身边月余, 她还是无法摸清戚忆的想法,究竟是戚忆本就是个不善于表现感情的人, 还是戚忆喜怒不形于色的本事,比之宫中诸人要强?
戚忆打扮时,乌龙寨靠后坐落的几处小院内有数名妙龄女子被暂时安置在里面。
身着盔甲的玄甲卫不时抬着尸体路过, 往往会引起几声低呼,暗中观察的女子们被尸体吓得脸色惨白,又不愿意捂上眼睛,比起恐惧,她们神情中更多是大仇得报的快|感。
“齐姐姐,我看到罗胜的尸体了,原本是被扔在那处,现在被那群人搬走了,不知道是不是要扔到林子里喂狗!姐姐你同我来,尸体真的不见了!”说话的女子一身藕荷色长裙,瞧着不过十六七的年纪,面容姣好,身姿窈窕。
她说着就去拽被称作“齐姐姐”的人,动作间,她露出了手腕,只见上面有大片青紫,十分骇人。
“阿婵,姐姐她最近病了,莫要让她出去见风。”端着粥碗过来的瘦弱女子拦住人,说道:“你也莫要总出去看,那些人是敌是友,尚未可知。”
郑默婵闻言,不甘心的握紧了手中过于纤细瘦弱的手腕,甚至因为过于用力,触碰之处留下了白痕,而手腕的主人像是感觉不到疼痛,一动不动的坐着,双目无神,面如金纸,气若游丝。
“唉,姐姐,来苏嘴,喝口粥吧。”来人将粥碗放下,木勺盛出一口稀饭。
说是粥,实则一碗也没有几粒米,水可照人。
“我们没粮了吗?你们今晨可用过饭?”郑默婵问着,眼底倒映着姐姐苍白呆滞的容颜,那苏曾经娇艳美丽的脸,如今像是一朵被狂风暴雨摧残过的花,眼看便要败了。
那木勺放到嘴边,强灌着才叫齐月娥咽下去半口。
来人点头,“用过的,只是姐妹们大多胃口不佳。那些穿着黑甲的怪人不说话,也不知道是何来历。阿婵,我们这些薄命之人多半是会被卖到秦楼楚馆去,又或者是命好些,被人买去做妾,不管如何,总是能活下去的。可姐姐她如今这样,若是被卖入那等地界,谁还会记得给她口吃的呢?”
“姐姐……”郑默婵眼眶一热,一滴泪便落了下来,“白菱,姐姐为我们取名字,让我们在阴诡地狱里活了下来,她如今变成这样,全是因我而起,我绝对不会让姐姐死的。”
白菱喂食的动作一顿,随后了然笑答:“好,放心吧,我知道姐姐对我们的恩情,只要我还活着,姐姐绝不会有事。”
郑默婵抿唇轻笑,她眼底另攒了一滴泪,迟迟未坠,她弯下腰与坐在凳上的齐月娥对视,温柔的问:“姐姐,你同我说过,你还想回家,想看一眼祖父母,看一眼你养大的狸奴,阿婵,这是它的名字,你给了我,是想让我代替它永远陪着你,你忘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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