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二十九条人鱼
◎喂（亲）药（亲）◎
细碎的稻草浸润满了潮湿的血迹, 在冰寒的温度下结成了一道道冰渣，冻的苏小酒四肢百骸都在疼痛。
她看见寂欢刻意掩盖在黑色碎发下、隐约空洞的左眼眶，理智也像扎在指尖的血冰一样的融化了, 苏小酒带着哭腔, “不丑，怎么会丑……”
“对不起, 都是我、都是我来的太晚了。”
苏小酒抬起手掌，颤抖的指尖拂去他黏连在脸颊上的长发, 想要掀开看一看他的伤势，另一只被寂欢握住五指的手上却传来了细弱的力道, 像是一个不希望她看见的乞求。
“别怕, 我不会嫌弃你的，只有处理了伤口，你才会好起来，我希望你好起来。”
苏小酒说完, 感觉到轻轻拉扯掌心的力道小了一些，她深吸一口气, 轻轻撩开了寂欢变得漆黑的额发——
漆黑的剑眉下, 一片干瘪模糊的鲜红。
苏小酒的心脏一下被揪紧，她余光看见寂欢衣襟里藏着的那只灵鸟, 顿时又气又心疼。
被魔物袭击的时候寂欢若是能用灵鸟通知她，为什么不做？如果他通知了她，或许他就不会失去一只眼睛了。
苏小酒有些气闷, 可她看着寂欢的伤, 却又什么责怪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只有眼泪克制不住的掉了下来, 一颗颗砸在寂欢的手腕上, 让他感到慌乱和不知所措。
——摘下左眼，将之改造成能够保护她的工具，寂欢并不觉得自己的行为有什么不对。
而且他也做的很好，尽管手掌上的经脉没有完全连接，但因为苏小酒这些日子的照顾也恢复了许多，眼睛被很完整的摘了下来。
龙很注意了，也已经尽量避免对容貌的伤害，她说了不会嫌弃他的脸，既如此，为什么会哭呢？
难道还是在意他的脸？
寂欢完好的右眼里流露出了一丝受伤，萦绕在苏小酒身边的神识都在委屈，却听到她说：“是不是很疼？”
疼？
寂欢抬了下眉。
苏小酒将他被弄脏了的鬓发撩到了一边：“眼睛，是不是很疼？”
没等寂欢有什么反应，苏小酒继续道，“寂欢，以后无论你遇到了什么危险一定都要和我说，你失去了一只眼睛，我真的很难过，很心疼……”
几缕稀薄的神识“看见”她哭红的眼睛和湿湿的睫毛，寂欢连同思考都陷入了凝滞。
他只觉得从苏小酒指尖溢出一缕缕五行灵力，轻轻落在了他干瘪的眼眶上。
从那腐朽的骨血中又再次重生出了肉芽，像卸下他全部伪装的开关，和酸涩一瞬间涌上的还有无穷无尽的疲惫与疼痛。
意识刹那间沉沦，寂欢几乎是依循本能，试图将苏小酒揉进怀里，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同他亲吻。
可刚刚经历过二次觉醒和大量失血的他力气太小了，跌跌撞撞的，也不过是揪住了苏小酒的腰间玉佩，将改造过的眼珠塞到了苏小酒的手中。
苏小酒没有移动半分，他整条龙却是昏在了她膝上，像极了柔弱无助、终于见到可信赖的人之后卸下了防备的小可怜。
“……寂欢？”苏小酒被吓了一跳，探手摸了摸寂欢的额头，烫的惊人，可捏着她手指的手掌却用力到难以挣脱。
“绿柳，先前我给你的那些丹药和灵石呢？郁离，烧一些热水过来，再拿两身干净的衣服进来。”苏小酒一边加大了五行灵力的输入，一边对还站在树洞外的绿柳和郁离喊道。
可她说完，等了片刻，绿柳和郁离却都没有进来，苏小酒一时之间错愕又生气，又暂时没办法挣脱寂欢的手掌，只好揽着他的腰，用灵力将寂欢半托半抱了起来。
变成人形后的寂欢比美人鱼的状态更轻一些，瘦的只剩下了一把骨头。
苏小酒眼底带着心疼和怒意，径直将人带到了机器船的船舱里，绿柳和郁离这才跟了上来。
“……小姐。”
绿柳低垂着眉眼，战战兢兢的站在距离苏小酒三米外的角落，“……对不起，我、我没照顾好寂殿下，他不愿意喝药，灵石、灵石我先前就给殿下了，只是不知道殿下吸收速度为何这么快，十八块全都没了，我发誓我真的没有私吞。”
苏小酒冷冷抬眼，绿柳都快哭了。
“……哥哥不让我们接近。”郁离尽管一副十分惧怕的样子，但还是鼓起勇气，对正在给寂欢输送灵力的苏小酒解释了一句。
他说着，抬起手掌向前走了一步，靠近三米内，空气中的水雾瞬间凝结成水剑，将他的手掌穿刺出了一道道血痕。
郁离沉默着后退，苏小酒眉心一顿，望向面颊苍白的寂欢，一时之间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感觉。
她是知道寂欢的性子的，刚开始她试图靠近他时也有好几次差点丢了性命，所以她没有让绿柳一个人来，而是让绿柳带上了生活在暗巷里的郁离，想着寂欢对郁离或许不会那么排斥。
但寂欢刚遇到了魔物又失去了眼睛，不愿意被别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也很正常。
苏小酒没有深究这个问题，一边偷摸着上了机器船的熊周五却是看破了一切。
诅咒。
这两人体内都被种下了诅咒，比他体内的控制力更强，怪不得他们这么害怕君上。
只不过……从诅咒力度来看，君上的实力绝对比化神还要强许多，崖底得有多强大的魔物，才能吃掉君上的一只眼睛？
还有苏小酒细心用红绳托着、挂在脖子上的那个银色的圆珠，好像有点不太对劲……
熊周五百思不得其解，机器船也很快降临到了仙灵峰主峰上。
“师父。”圆脸少年彭叶领着几个记名弟子，和黄柳一起等候在苏小酒寝殿外，见苏小酒从飞船上半抱着寂欢下来，眼里原先藏不住的喜悦瞬间消散。
“副宗主，你回来了。”黄柳可不敢怠慢，迅速迎了上去，看见了她怀里的寂欢，连忙道：“副宗主，殿下的房间我已经收拾好了，就在您隔壁，东西一应都是最好的，我带您过去？”
苏小酒将寂欢带进了寝殿，确定了黄柳这次是真的在认真办事。
整个寝殿明亮又整洁，一张柔软的贝壳床，甚至还挖了一个恒温的深水池，里面还放着几块灵石保持水质新鲜，显然是考虑到了人鱼族的习性。
“小姐，这是干净的衣服，这一碗是四品汤药，熬了许久，绿柳说一定要全部喂殿下喝完，不然效力很减半。”
黄柳没有绿柳不能靠近寂欢的禁令，也不知道寂欢有多凶残，见他闭着眼睛脸色苍白浑身是血的躺在贝壳床上，只是默默在心底腹诽小姐这次怎么喜欢上了这么一个娇弱的小公主。
“知道了，你暂且回避。”
“是。”
黄柳离开了寝殿，苏小酒这才一点点用力将寂欢握着她的手掌掰开，用两只手小心地揭开了他沾满了血迹的衣服，迅速给他施展了几个清洁术，然后把人套进了干净的衣服里，又在他枕边放了两块上品灵石。
做完这一切，苏小酒整张脸都是红的。
先前寂欢是人鱼的形象，最多也就是裸着上身，可现在不一样，他已经化成了人形，尽管苏小酒没有什么想法也没有看见，但还是不可避免的对那不是人类能够承受的东西有所感知。
寂欢大约是意识到她挣脱了他的手，半睁开了水光潋滟的眼睛，宽大的手掌不断在她腿弯上轻寻、一直到苏小酒受不了了又把手递给了他才算结束。
看着寂欢脆弱漂亮的脸，苏小酒心底涌起了难以言喻的奇怪的感觉，这种奇怪的感觉在寂欢半昏半醒之间，怎么都不肯喝药的时候达到了顶峰。
“……乖，喝药。”
但某条即便已经几乎没什么意识的龙，却还执念于让苏小酒喂他，这像是一种本能，刻在了他的潜意识里。
“寂欢，喝药，不然为师只能喂你了。”苏小酒说着，抬手捏上了寂欢的下巴，试图让他张开抿紧的唇。
苏小酒试了半天，寂欢就是不松口，反而因为她的力气稍微大了一些而睁开了迷蒙的眼睛，委屈的望着她。
苏小酒：“……”
她耳尖越来越红，被逼无奈之下，只好含了一口苦涩的药液，抬手遮住了寂欢的右眼，俯下身贴上了他的唇。
温凉的触感只是片刻，苏小酒非常顺利的将汤药喂到了某龙口中。
苏小酒原以为她会因为这样的亲吻感到害羞和难为情，可药液苦涩到极致，将她心底的那些奇怪心思全都压灭了，让她只想快点把药喂完。
绿柳熬煮的汤药不知为何比寻常的木碗多上许多，苏小酒一连喂了三四次，舌尖都快被苦麻了，汤药还剩下小半碗。
想到先前黄柳说一定要喂完的话，苏小酒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了。
她将最后一些药液喂完，感到寂欢纤长卷翘的睫毛在她掌心轻颤，又见他唇边溢出了一些水渍，猜测或许是她刚刚喂的急了一些。
苏小酒红着脸拿开了捂着他右眼的手，见他并没有清醒而是和先前昏迷时一样紧闭着眼睛，这才松了一口气。
“……冒犯了。”苏小酒擦干净他的唇角，满嘴苦涩汤药的味道。
……
寂欢的这次昏迷比苏小酒预料的时间更长，先前他每次昏迷，最多半天到一天便会恢复意识，可这一次，一连七天，寂欢都没有醒来。
他像是积攒了半生的疲惫，终于找到了可以短暂休息的地方，病的凶险又严重。
在寂欢昏迷的第一天夜里，求生系统的备用光脑解锁了，苏小酒陆陆续续领取了这段时间的攻略奖励，一共是一千三百个积分。
苏小酒以了一千积分和五十块中品灵石的代价，将寂欢右臂的经脉完全连接上了。
剩下的三百积分，被她换了一些情报和丹方。
这段时间以来，苏小酒除了照顾寂欢和处理合欢宗琐事外，也和紫猫八十八完成了一次交易，她每天炼制两炉三品月露丹，去掉给丹鱼长老的那部分，还欠万界阁30枚，算是炼丹速度飞快了。
在几个师兄的帮助下，春城合欢宗也已经步入了正规，成功从总部那边领到了一次月例，可不幸的是，灵石依旧花的七七八八了。
别的不说，寂欢每日都需要吸收至少五块中品灵石，少一些虽然不要紧，但他会吐血。
苏小酒万般无奈，只能这么消耗着，加上合欢宗本身的消耗，短短几日下来，她又开始陷入了穷困的境地，身上全部的财产加起来也只剩下二十几块中品灵石了。
让苏小酒感到幸运又奇怪的是，这段时间每次她给寂欢喂完药后，她的气运和寿命都会增长。
如今，她的寿命已经延长到了十年，而气运光环也变成了雪白掺金的颜色。
相对应的，她的修炼速度也变得飞快，现在已经突破到了凝丹后期，只是让苏小酒很遗憾的是，这段时间寂欢的感化值一直停留在了20，没有再增加。
“小姐，温寒止长老他们来了。”黄柳敲了敲寝殿的门，站在屋外通报。
因为苏小酒现在成了宗主，原先的那些师兄们就成了福宗主和长老，丹鱼长老则升了一级，直接成了太上长老。
“知道了。”苏小酒将丹炉收起，望了眼依旧没有醒来迹象的寂欢，转身离开了房间。
这些时日，为着春城合欢宗的一些事务，她的这几个师兄经常往仙灵峰跑。
偌大的寝殿里没了苏小酒活动的迹象，很快就变得寂寥又安静，一直到殿外传来了几道清朗的男声，孤独的躺在贝壳床上的寂欢才缓缓颤了颤眼睫，睁开了完好的右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