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第102章
“怎么了?”冉蘅注意到何裳的情绪似乎不对,那只捏着她的手强硬地将她与胥离拉开距离。
她安抚地拍拍何裳的手,看着胥离嘴角清浅的笑意,第一反应,他们应该认识。
“不知仙子有何指教?”胥离先一步开口,语气温和,不似刚才的阴郁。
何裳却不买账,“无他,只想知道一位旧友的消息。”
“仙子的旧友,与我相识?”胥离轻挑眉头,收敛了笑容,语气中带着几分讶异,“还请明示。”
“云瑶。”
冉蘅怔住了,盯着胥离,见他平静地摇头,眼里不含一丝情绪,“未曾听闻。”
何裳死死盯着面前的人,一样的容貌,一样的声线,她不会认错,明明将消息递给了她,让她抱着一丝希望不远万里赶到此地,却轻易否决掉一切,否决掉瑶瑶的存在。
手腕上的力度勒得她有些疼,“何裳。”冉蘅喊她,面前的人显然陷入了情绪当中,她不得不横在二人中间,隔开视线的碰撞。
何裳看着冉蘅,想告诉她一切,可她证明不了,她没有所谓的证据,“你……一定要和他走吗?”
冉蘅点头,“别担心,我可以照顾好自己的。”
何裳转过身子,只是一面之缘的人,她无需挂怀,等她离开了,她会继续抱着希望找瑶瑶,她走了两步,停住脚步,可是最大的希望,不就在面前吗?
“你要去哪里?”
“青丘。”声音落下,胥离眼里含着笑意,“既是寻人,不该错漏任何一个地方。”
何裳认命地闭上眼,“我跟你一起去。”
冉蘅在屋内替她整理行李,“青丘如今并不是一个安稳的地方,你何须去前去冒险,寻人一事,我也能帮到你。”
“也许百年间她变了容貌声线。”何裳说着,沉默了,实在太久了,她甚至只能靠记忆来描摹熟悉的身形容貌,可她依旧不能错失任何一个机会。
冉蘅想到阿若,不再相劝。
胥离靠着树干,把玩着手中的匕首,抬眼看着来人道:“谈好了?”
冉蘅径直往前走,离着有段距离才问道:“你当真不认识云瑶?”
胥离不言,脸上挂起虚伪的笑容,“你没有别的事情想问吗?”
“为什么要带着何裳去青丘。”
他停住脚步,“你不想知道念羽的情况吗。”
“殿下也会关心一枚弃子的死活吗。抑或是还有他用?”念羽利用她入水中岛,诱骗着想将她抹杀,原以为生死咒是先知,却惊觉操盘一切的人微笑着旁观,他们二人皆没有跳出谋算。
如此稚嫩愚蠢的话,很久没有听见了,胥离看着面前突然愤而开口的女子,多了几分戏弄的趣味,像缚住了双足的蚂蚱,挣扎着想跳出纤细韧劲的草绳。
“那确是探你虚实的一步,弃子与否,如何使其利益最大化,取决于你。”胥离看着冉蘅抛出蜜饵,因为利益一致,即便前路未知,鱼儿依旧会咬钩。
至于为什么带着何裳,因为她是入青丘的契机。
冉蘅站在她的身后,以随侍身份进入青丘的时候才知道,面前看着温婉普通的女子,原是会浇养灵草炼丹的仙君。
青丘因新女君继位,管束着入内的小仙,精怪,却又得上令,将仙草培育,炼丹制药者奉为首位,虽听起来荒谬无法理解,冉蘅却知所有的一切皆为玉里之命,为供奉天上的那位女子。
途径的福泽灵地皆种满了药草,里面安静地坐着一个孩子,被过路人惊醒,抬起脑袋,胆怯地瞧了她一眼,又埋得低低的,缩起手脚。
冉蘅跟上何裳压低声音问道:“为何会安排孩子在此地。”
“培育一株仙草须得百年光阴,若以灵力滋养可缩短至十年,辅之精气鲜血,半月可成。”何裳站在方寸土地上,神色悲哀,本该充盈着丰沛灵力的圣洁之地,却违背世间规律,成为吞吃血肉的魔窟。
冉蘅仔细查看才发现里面的孩子被草药灵须包裹着,一动不动任由其疯狂汲取鲜活的精神力。
“我被迫来此地是为了云瑶,我还没问过你呢,云蘅,你来此是为了什么?”
“为了消除青丘吃人的业障。”冉蘅盯着远处的身影,若是从前她会将此事上达天听,可是循规蹈矩的求援毫无作用,何况一个众人口中已经死去了的人。
何裳皱眉,“此事非一人之力可为,世间苦难百态不止其一,何须孤身涉险。”
“我是青丘之人,不希望生养的灵域枯竭,众人四散奔亡。更迭的君位无法带给灵域平静与富足,所以我来此地为了辅佐新任女君。”
何裳看着面前的人,觉得入耳之言虽恳切,却平静如一潭死水,待要细究那深潭底下所藏之物,蓦地撞入含笑的双眼,冉蘅温柔地说:“还是要多谢你的帮忙。”
“不必言谢,我为寻人不会在此地多做停留。”这浑水她亦不想趟,何裳收回视线,继续朝前走去。
二人被安置在一处离药草园还颇为靠近的屋子,何裳与她说,她需要照顾那些孩子的身体,用丹药培养他们的精神念力,维持稳定以供仙草的生长,所以离那些孩子的住处也很近。
冉蘅随意拿起木制托盘,将事先准备好的丹药置于其上,避开旁人,往何裳所说的居所去,为避免被盘查,她刻意避开守卫顺着偏僻小道而行,她先前虽入内探得青丘开山扩土培育仙药一事,却不知是以灵力鲜血滋养,幼童尚且逼迫为此行,那些青壮年只怕更甚。
思考着,已经到了院前,她端起托盘,恭敬上前。
看守的一人拦住她问道:“盒子里是什么。”
冉蘅开口道:“是为院内小童所制的丹药。”
“瞧着眼生,你是谁手底下的。”
冉蘅心念一转,低下头恭敬答道:“自是红钰殿下。”
那人收回查看的手,催促:“速去速回。”
冉蘅推门进去,见一棵古树横贯庭院,枝繁叶茂遮蔽光阴,她有些讶异,走近几分,摸着粗糙的痕迹确认,这老家伙左右不闲着,还能给自己挪腾地方,“等会再与你叙旧。”她重重拍了拍树身,后者扑簌簌抖落她一头的叶子。
穿过狭长走道,便是敞开着大门的屋子。一眼就能看清全貌,屋内摆着简陋的木床与陈设,五六个孩子木然地看着她,虽然他们供养着仙草灵药,却并没有得到任何优待。
冉蘅半蹲下身子,减弱自己带来的压迫感,取出丹药分给他们,“吃下去,这药可以保命。”
他们乖乖吃下,眨着眼问,“你是殿下派来的人吗。”
冉蘅犹豫几秒,点了点头。
“那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出去。”
“我会想办法,你们先照顾好自己。”
“晚上该是我去药园了。”一双晶亮湿润的眼睛望了过来,“姐姐记得那些陷阱在何处吗?”
冉蘅摇头。
她倒了些茶水在地上,指尖在上面圈画,“这些都是为了防止我们出逃的陷阱,每日都会轮换变动,姐姐你要小心。”
“若是被抓住,会被带到哪里?”冉蘅看向他们。
他们神色黯淡下来,低头不敢直视她的眼睛。
半晌一个微弱的声音传来,“会死,那些人从来没有回来过。”
碰碰,外面出了很大的响动,高昂的怒骂几乎要掀翻屋顶,“我亲眼见着一个女人进了屋子,你们百般阻拦违抗神君命令,必定有鬼。”
“是红钰殿下派来送药的。”
“送药?君上可没有这样的命令,你们私自放人入内,怕不是想合谋一起逃走。”
“需得将人提去好好审问,才能知晓皮肉底下藏着的是什么。”
冉蘅侧身避开大门,自窗户缝隙望出,见为首的人拎起守卫的领子质问,眼神带向入口的大门,甩手将人丢了进来。
二人眼神对视,冉蘅瞧见他眼底绝望的死灰,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银色的刀刃伸进屋内,孩子们吓得全部躲在桌子后面,冉蘅划开食指,将血珠弹出窗外,湿润的一点落在地上,她出声道:“睡得够久了,起来活动活动筋骨。”
“原来在这。”他一脚踹开守卫,看着从阴影里走出来的人,咧开笑容,仿佛得了什么不得了的宝贝。
他每抓一个人再声称是奸细,上头都会赏赐他珠宝,眼前这个陌生的女子,可不就是明晃晃的肥羊。
冉蘅声线颤抖,一步步后退:“我…我我是殿下派来给孩子们送丹药的,你不能杀我。”
“你真是傻,这青丘是谁说话做主,君上说不许那就是不许,区区一个女君,君上眼中也只比我这般人多个名头,何况是一个侍女的命,更加不值钱,我杀了也不少了,从未得一句怪罪。”
“你…杀了多少人,不怕报应吗?”冉蘅退到孩子们前面,摊开衣袖将他们挡了个严实。
“怎么也得有十来个吧,这山中总有不识时务的人,君上说了,杀尽也不为过。”
冉蘅冷笑一声,“那你真是,死不足惜。”
锋利的刀刃破空袭来,冉蘅未挪动分毫,眼前的人怒目圆睁,低头看着胸口洞穿的躯干,满脸不可置信。
粘稠的血液在地面铺开,她后退两步,微微偏了脑袋,“你看,报应这不就来了。”
他想开口,根须从他的喉咙里长出,拉着他的嘴,帮他严实缝合,又捆了手脚,将人一点点拖出屋子。
冉蘅将屋内清理干净,又安顿好受惊的孩子们,这才出了门。
屋外的古树,摇着枝叶欢迎她,树身裂开的口子塞着半截身子,嚼着嚼着,含糊吐着人言。
冉蘅还没说什么,身后的守卫立马跪着行了大礼,“神迹,古树显灵了。”
修仙之人就不要迷信了吧,这怎么看都是一个万年老树精啊。
接着她看见古树伸出一根枝条,将地上的人卷起,在对方一脸惊喜和期待中把人丢了出去,边道:“走你。”
“……”
冉蘅扭头就往外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