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第66章
冉蘅呆坐着楞了许久，直到云华向她伸手，她才后退着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碎叶，放眼望了一圈，周身的果树又重回了冬日时的萧条。这也怪不得云华，若没有他，这一蒙头的灵力下来，她倒不知能否得个活路。
“你在这里做什么。”云华开口问道。
“神君又如何寻到此地？”冉蘅反问，她来后山是有人特意送信，虽然现在知道是落入了圈套，可云华没理由来这。
云华看着她，也不闪避，直言道：“我是跟着你来的。”
冉蘅闭了嘴，没再说话，免得云华深问下去。
“刚才的人是谁，你可有眉目。”云华走到树的一侧，刚刚黑衣人所在的位置，蹲下身子仔细观察了一番。
冉蘅凑上前去看，只留下了些深浅的脚印，“不过一面之缘便想着下手杀我，也许是仇家。”她并不打算提起赫坤的事情，随口扯了一句。
“他只是想打昏你，并没有下死手。”云华指着那根光秃秃的树枝，细瞧起来也只是缺了叶子，连树皮也没破一片。
在冉蘅看来打昏和下杀手本质上没有太大的区别，她扫视完周围一圈，重新将视线落在云华的身上。
他的头发在刚才的打斗中散落了下来，黑发自然垂落肩膀，略盖住的五官柔和了面部轮廓，比起平日的清冷，现下看着更容易亲近些。
冉蘅这么想着，云华突然抬起头，她来不及收回视线被捉了个正着，便撇开眼去，这样做确实很是失礼，忍不住轻咳一声缓解尴尬，最后只能背过身子对着他，语气冷冷的：“神君去霁雪阁重新整理一番吧，这样入席有失威严体面。”
冉蘅说完就头也不回地走了，一路上脚程飞快，也不顾云华是否跟了上来，最好远远地甩开，只有这样才能缓一缓适才的尴尬。
竹青被她遣去吃酒了，院里现在空无一人，只有皇帝趴在榕树底下睡觉，舒服地翻出肚皮，呼噜震天。
冉蘅进了屋子，远远瞥见云华跨过院门，心里一阵懊恼，怎么这样也没有甩掉。先前开口了，现在也不能将人拒之门外，她在妆台上腾出一片空，这位置正对着铜镜，想必云华也不会挑剔。
冉蘅让出空位，自顾自地走到窗口吹风，低头瞧见台上的千面悬了空，便将盆栽往里挪了挪，正巧盖住窗台内侧的水印，顺手扫了扫边上的泥屑。
“阿蘅，你替我寻一根发带来吧。”云华开口，打断了冉蘅的动作。
屋内光线一暗，皇帝走了进来，磨蹭着冉蘅的裙摆，像给自己挠痒，冉蘅擦了擦手，蹲下身子揉着他的下巴说：“就摆在铜镜边上的鹅黄软绸上，神君自己择一个吧。”
“是这个盒子吗？”
冉蘅探出半张脸，发现云华的眼神似乎落在了边上的一个盒子上。
“不是这个！”冉蘅还未来得及伸手阻止，云华已经打开了首饰匣，里面装着几颗光滑的小石子，一副胡乱的涂鸦，还有一撮皇帝掉毛时的成果。
谁说妆匣里头装的就该是首饰，如果云华说了什么，她定会这样开口反驳。
云华笑着回头看着略有些紧张的冉蘅说道：“还是劳烦你替我挑选吧。”
冉蘅觉得她对云华的态度原该是疏离的，虽然云华几次救她性命，她私心里也觉得云华不会害她，可他隐瞒着的事情，与她有关，于朋友来说这不真诚。冉蘅拿不准用什么样的亲疏来衡量他们之间的关系。阿姐曾说救命的恩情不能轻视敷衍，云华于她还是略高于个人的纠结情绪之上。
冉蘅挪过身子，替他选了一条银灰为底面檀色为衬的发带，云华伸手接过，发带绕着他的修长的手指缠上黑发，动作行云流水，指尖轻点，长发已整齐地归拢。
云华起身要走，冉蘅跟着往外，又见他忽然停下，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阿蘅就这样回去吗。”
冉蘅顺着他的视线向下，才发现裙摆上沾了好些泥巴，飘带也在被扯得皱成一团，她往屋子里回去，皇帝迈着腿打算跟着，却被云华单手拎了出来，“你和我在外面等着。”
皇帝不敢反抗，只哼哼唧唧地在地上打滚表示自己的不满，当然云华完全不理它。
冉蘅刚换完衣服出来就看见远处有人急急忙忙地往这头跑，因为太快，还被门槛绊了一跤。那人面色涨红，累得喘不匀气，冉蘅认出他是神尊院外守着的侍从，她还吩咐了他要煮醒酒汤。
“怎么了，是神尊的事情吗？”冉蘅问道。
侍从的手微微颤抖，指着一个方向。
“你慢慢说。”云华的声音清冷而平静。
侍从镇定下来一些，开口的声音却有些变调：“沧琅神尊……中毒了。”
“中毒？”冉蘅重复了一遍确认自己没有听错，大脑却一片空白。
“说仔细些。”云华皱起眉头，也是没料到会出这样的事情。
“早些的时候……我领了吩咐，去屋里给神尊送醒酒的汤药，说是不能耽误了时辰……所以我喊了几声没得到回应就斗胆上前查看，谁知神尊胸前的衣襟有片血迹，但是身上并无什么明显的伤痕，只面色发白，气息微弱，方觉可能是中了毒。”
冉蘅记得她晨起时去瞧，神尊不过是酒醉，但她也未有近身……并不能判断确切的中毒时间。
“沧泽知道吗？”冉蘅冷静下来，略略思索，这是大事，今日出入琅山的人虽多，却都是领了拜帖的各路神仙，虽不知谁怀着心思，下了毒，眼下却不能透露半点消息出去，琅山若是乱了，也许正好遂了那人的意。
“不知道，今日隆重着，我晓得分寸，便私下过来，无人知晓。”
“去喊府上的医者来。”冉蘅说道，还是忍不住着急往外跑，到的时候房门大开着，冉蘅跨步进去，踉跄着差点绊倒，地上桌上仍是那几个空了的酒盏瓷瓶，不过多了一碗凉了的醒酒汤。
冉蘅伏在床边，探了探沧琅神尊的气息，果然十分微弱，脸上并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除了面色苍白些，就像是睡着了一样，她伸手擦了擦衣襟的上血迹，并未附着且颜色黯淡，应该早些就有了症状，若是她晨时再走近些……或许就能发现异样。
门外突然有了响动，冉蘅回头，云华身后跟着刚到的医者。
医者上前观了观神尊的面色，用灵力查探了心脉，冉蘅在一旁等着，觉得分秒都是煎熬。
见他重新收回手，才开口问：“神尊中的毒如何？”
他摇摇头：“我的医术浅薄，辨不出所中的是什么毒，不过毒药的分量与毒性都不是很大，短期内能解开就不会危及性命，但时间一长，对身体的损耗还是很大的，若药君在这，兴许能有法子。”
“是，已经差人去请了。”冉蘅说完，突然想起药君前两日差小仙侍送了贺礼过来，掐算好时令要去云梦泽采药材，当日便启程了。
云梦泽的外头孕育着天然的毒瘴，旁人不知法门自是无法进去，即便侥幸避开毒瘴，偌大的群山又如何寻得药君，如今时间都是至关重要的，神尊与观礼的众人都等不得，冉蘅看着床上的人，一时惶然无主。
“阿蘅。”冉蘅身子一颤，云华突然握住了她的手臂，“琅山还有沧玥在，沧泽既脱不开身，你该寻他商量。”
冉蘅点点头，她是有些慌神了，稳住情绪说：“去请人过来。”
她将视线转回床上，好像除了这么守着，自己什么也做不了，若是明面的危险，她能放开了去搏，可这暗地里的卑鄙手段，她一点法子也没有。琅山的平静，是从青丘回来以后被一点点地打碎，冉蘅将自己整个人埋在阴影里，以琅山之力争夺女君之位，这件事从开头便是错的吗？
“阿蘅我替你去请药君，琅山至云梦泽，我快些，一来一回日落之前兴许能回来。”云华开口说道。
“云梦泽毒瘴的厉害你我都是知道的，还是等商量后决定更为稳妥。”冉蘅虽然着急，却不能自私，枉顾旁人的性命。
“你相信我吗？”云华微微低下身子，轻声细语像是在哄一个迷了路的小孩。
冉蘅想点头，却眼眶发红，摇着头咬牙重复了一遍：“瘴气危险。”
“堂堂神君是不会怕小小的瘴气的，你没听过云华神君的威名吗？”云华伸手捂住冉蘅的眼睛，“阿蘅别哭，不会有事的。”
冉蘅没有推开他，她知道云华对她从来都是好的，他不会害她，那些久久徘徊在脑中蛊惑着自己去厌恶疏离他的想法全都烟消云散了，因为那些都是虚假的，编织出来的谎言，她应该该相信自己看到的，伸手去触摸被忽视的真相。
“我去替你备些帮手。”
“不用了，人多了费事，他们出事了我还得腾出精力顾看，会耽搁时间，再者此事不能宣扬，动静越小越好。”
“那你带上皇帝。”
“我会尽快回来，你多注意些琅山周围的动向。”云华说完就离开了，冉蘅甚至没来得及提醒更多，只希望一切都能够顺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