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第57章
“你不出来我是不能如何。”道士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笑意,“不过谈话的间隙我已在屋外布好了阵法,我知道这院里的小妖……没什么修为连幻形也不成,介时术法催动,他们会被牢牢吸附在墙上一点点变成血水渗透出来。”
冉蘅判断着真假,想挪到角落去检查,道士的声音清晰传了进来,“也是,区区百年小妖,死了又生不值当……那个孩子,你若是不在乎,也不会三两次派人来找。”
冉蘅停住步子听着他说。
“他是个合格的诱饵,我既放出去就没想着留空浪费,你若执意闭门不出,天明之际,他便会毒发身亡,院墙之内倒也方便收敛尸骨,不至于吓到过路人。”
“你拿解药来,再去了阵法。”
“这是能相谈的意思?”隐隐能听出道士语气里的兴奋。
冉蘅咬牙与他周旋:“你答应我的要求,我就出去。”
“上回见面不过月余,一直没有机会再次邀请……”
“先答应我的要求。”冉蘅打断他,努力平复着情绪,道士是想激怒她。
“我会守约。”
冉蘅事先在他们躲藏的屋子划了结界,这才将门打开,门外的道士裹着身宽大的黑色斗篷,脸色如墙面般雪白,一双眼睛漆黑幽深,眼下的红痣愈发鲜艳。
“解药呢。”
“在道观,我会差人送过来。”道士摊开手在冉蘅面前将符纸捏碎,“我可是个讲信用的人,要一个小儿的性命有何用,你于我才是助益。”
墙沿亮起绿色的火焰,传来一股烧焦的气味,阵法是破了……冉蘅松下些警惕,眼下就差那解药。
“那么请吧。”
冉蘅袖中聚起灵力……
道士看穿她的心思,摆弄着斗篷下的法器道:“杀了我是无用的,我不怕死。你杀我不仅会折损修为寿命,也失了解药,那个孩子会死,你可以救活一个死人吗?”
他还真是准备好了退路,可以拿命相搏,而她却不能。
道士带着她穿过逼仄的街巷,绕开城中的闹市,原本耳边还隐约能听见的嘈杂人声,最后也渐渐消失了。
冉蘅脑中过了百个想法,还是忌惮他的法器,放弃了。
他们脚程快,又绕了近路,不多会就出了城,城外一片空旷,连盏灯也没有,路上的石子硌脚,风呼呼地吹,卷起些浮尘,冉蘅微微眯了眼睛,远远地已经能看到隐藏在山林中光源。
到了门前,有人扣响了铜环,大门打开,灯下昏黄的路,显得并不真实。
道士挥手,原本绕在她左右看护着的人全都退了下去,另有一人离开了道观。
道士褪下斗篷,转身看向冉蘅:“他是去送解药的,你可以放心了。”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冉蘅觉得道士的脸色又白了几分,眼下的红痣愈发醒目,“请吧。”
“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你还活着。”冉蘅站着不动。
“你想听故事,这里可不是好地方。”他眼珠转了转又道,“因为有人想要我活着。”
有人,又会是谁。
“走吧,我带你看看我的杰作。”他朝前走去。
墙高院深,冉蘅收了逃跑的心思,索性跟在道士的身后,她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每走一步,就觉得有一股力压迫着,让人难以喘息。冉蘅挨了许久,见他在一片灌木面前停下,道士穿过灌木,她一并跟上,才发现这路越来越往下,层层翠绿下藏着一个地道。
那股压迫感越来越强,冉蘅捏紧五指,前面传来声音:“这就是了。”
他不知从何处拿来了火把,黑漆漆的地道里面一下子亮了起来。
密密麻麻的符纸,带血的咒语,像是要震住什么,冉蘅在屋内快速扫过,突然看见角落蜷着的一个身体,她身上的衣服都是黑色的血迹与褐色的污泥。手腕和脚踝系着冰冷的链条,身上是一道道符纸拉成的黄绳。
冉蘅控制不住地一步步向前走,走到她的身边,低头看向地上的人,颤抖地伸出手拨开她散乱的头发,她闭着眼,睫毛低垂,安静地就像睡着一般,冉蘅看着熟悉的脸,轻轻喊了她的名字:“明珠……明珠。”
毫无反应,明珠手腕上留着挣扎时候磨破的疤痕,暗红色的血斑驳在上面,脖子上还有许多粗细不一的勒痕。
冉蘅探了探她的气息,还活着,但她的灵识却十分微弱,像是被什么东西困着。
冉蘅终于想起身后的罪魁祸首,控制不住情绪施了术法,道士甚至来不及作出反应身子就飞了起来,重重砸在墙面上,震落了些泥屑。
“你做了什么?”
道士咳嗽两声,仰面躺在地上,擦一把血,久久未能起身,笑起来:“你不是瞧见了,她也是诱饵,为了能带你来这。”
冉蘅觉得面前的人无比恶心……伸手卡住他的喉咙,她能感觉到道士上下吞咽着口水,颇为费力艰难地吐字:“我若死了,不要紧,有大家陪着,也不孤单。”
他开始说胡话,冉蘅手上的劲又加了几分,道士的手举起来,想拿些什么,冉蘅眼神瞥向他的衣袖,施法将他的衣服划开,里面的法器滚落在一边,还有一把匕首。
“你现在没有法器傍身,就算我不杀你,也有法子让你比活着难受,将她身上的铁链和符带解开。”
道士的面容变得扭曲,青筋凸起,冉蘅惊觉,松开了手,他猛吸一口气剧烈地咳嗽起来,他虽然活了很久,但是这具身体还是同普通人一般,她差点误杀了他。
道士坐在地上咳了很久,似乎没什么力气。
冉蘅捡起地上的法器仔细检查,看起来不像是普通人会有的,也许是某个神仙赠予,无论是谁助纣为虐皆是背德行为。
“刚才送解药去的那个人既会布阵,也会捉妖,悄无声息地杀人也是做惯了的。”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你什么意思。”冉蘅将法器收入袖中。
“我说……若我死了,他会化了那些小妖的骨血精气。”他仰起脸,灰暗的眼珠专注地看着冉蘅,“还有宋宛清,她是个普通人,杀死她比踩死一只蚂蚁还要简单,听说她新婚不久,那场婚礼我也去了的,人很多,很热闹,这么热闹的时候我已经很少遇到了…上一次也是很远的时候了。”
后面说的什么冉蘅全然没听清,她以为只要在城外,道士就算想使坏也鞭长莫及。
“谁都会给自己留后手。”他扶着胸口起身,看着面前的人恼怒却又手足无措不免几分快慰,“我的命可不值那么多。”
道士走到明珠身边,看着她,说:“我一直在等你来。”
他低下身子捡起地上的匕首,丢了刀鞘,又走近冉蘅,她并不害怕,道士的模样看着比普通人还要虚弱很多。
他将匕首递到冉蘅手中,似乎并不担心这会是一个威胁。
“你难道不好奇她为何长着与你一样的容貌。”道士的眼神从明珠的脸上转向她。
冉蘅等着他开口。
“因为她与你本是一体的。”
她听不懂道士在说什么。
“五百年前,陛下亲手将她从你身上砍落,听说狐狸的尾巴就是他们的命数,他砍了你一条尾巴,你居然无恙地逃回了青丘,我便想你不是个普通的妖。”
“也亏得是留下一条断尾,才让我有机会寻到青丘,凡人不可遇之地。”
道士说的话她一点也听不懂,却并不觉得他在说谎,一直以来被藏在脑中的记忆声音慢慢变得清晰。
“阿蘅的魂魄不全,学不了高阶的仙法,想要飞升也是极为困难的。”她在睡梦中听到过这样的话,然后是神尊轻轻的叹息。
她以为是醉酒后的梦,记起时间是在慧云山,沧琅神尊将她送回师尊处的晚上。
还有初到琅山时沧玥调侃的玩笑,“她这样不会对脑子有什么影响吧。”
所以明珠其实是她缺失的魂魄,同她的断尾一起在地界……
“你猜到了,她原就是你身上的一部分,如今想魂魄归位只能破了这化形的肉身。”道士看着她说道,“这世间终究是不容两个相同的人,你难道不也是这么想的吗?”
道士的声音轻飘飘地绕在她耳边:“你只要杀了她,就可以拿回一切,不用做个魂魄不全飞升不了的小仙,也可以除了青丘继位的隐形风险。”
“如此我倒还要感谢你。”只一缕附在断尾上的魂魄就能幻成人形?那该有多强的精神力,面前人编造着谎言,是想让她落入圈套。
冉蘅知道自己是关键,可若只是要她的血来延续生命,为何要怂恿着她杀了明珠。
“于你眼中,我不过是个活了五百年的妖怪……一个普通人,如何能过得了这些岁月。”他喃喃自语,转着眼珠道,“这只是一笔交易,我告诉你事实,替你寻回魂魄,而你给我续命的药方。”
“这五百年,除开我,你又是如何活下来的。”
“如何活了下来?”他盯着冉蘅,“五百年,这颗腐朽的心脏多次想要停下,都是靠一碗碗鲜血救回来的,动物的,人类的,山野精怪……乞讨着生活,今天也不过是拿你需要的交换我剩下的日子。”
“我可以考虑你的条件,但是我想知道五百年前皇城里发生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