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众人皆行跪拜之礼。
沧琅并未动作，目光越过众人看向帏帽下的凤翎。
凤翎的声音带着些许喑哑疲惫，“今日不过寻常宴会，大家不必拘束，自行玩乐吧。”
冉蘅端坐在席中能若有若无感觉到周身缓缓流动的灵力，来的人似乎多修为深厚，隔着两桌是几位长老的席位，冉蘅倒是认识，那是天界之前下派的仙君，虽挂着辅佐之名，却甚少管事。
若他们能拿出几分态度，青丘倒也不会任胥离一人掌权。
酒过三巡，几位长老皆有些醉意，一位指着台上的凤翎道：“殿下自灾祸后闭关枫羽林，加之胥离阻挠，一直不得见，今日我必得将其罪责一一罗列上报殿下。”
“大长老，醉言祸人啊，胥离如今虽揽大权，可百年前若没有他青丘将受旁人管制，殿下之位也会不保。”另一位劝道。
“殿下之位？”大长老笑起来，“你糊涂了，外人不知，你我还不清楚吗，这青丘的里子早已经破烂不堪了。”
“面子上做得再好又有何用，他终究非我族类，万一倒戈，我们岂不寄人篱下，还是希望殿下能重新把持青丘。”
“若不能，也应另立新君，好过让外人掌权。”
胥离走了下来，端着酒杯，慢悠悠地开口：“几位长老在说些什么呢，我也想听听。”
大长老哼一声，甩了袖子。
“三位长老操持青丘事务实在辛苦，我代殿下敬这杯酒。”胥离举杯，眼角压着几分嘲讽，一饮而尽。
冉蘅吃着菜，见边上原本热闹的氛围突然变得焦灼，探起脑袋有些好奇。
沧琅神尊不在席上，冉蘅环顾一圈发现他端了酒杯，不知何时到了阿姐的边上，二人正在交谈着什么，看起来十分融洽。
冉蘅正打算上前，胥离不知何时出现在凤翎边上，她止了动作，打算等难缠的人离开再向阿姐问些情况。
等了许久，胥离未动，冉蘅注意到台上的人有些异常，凤翎衣袖下露出的指节被捏得泛白，呼吸也变得沉重，虽然极力克制，但帏帽上的白纱仍禁不住抖动起来。
“阿姐……？”
凤翎的身子突然歪向一边，帏帽砸在地上滚了两圈，冉蘅望着白纱上的血迹猛得起身，想起现在身份硬是忍住了喉咙里的喊声，桌上的器具杂乱洒了一地，沧琅退开一步，周围的人聚拢起来，将他们围住。
胥离抱着凤翎，从冉蘅身边错过，她看见如瀑的青丝贴在凤翎的脸上，苍白的面容被挡去大半，嘴角的残血蛛网般攀附着。
胥离走得很快，未留下只言片语。
冉蘅环伺众人，觉得他是故意留下如此险峻的局面。
“在场的人一个也不许走。”二长老上前一步，“殿下突然呕血，定是有人毒害，在场的人都有嫌疑，还望谅解。”
沧琅冷笑一声：“嫌疑？我适才听了一嘴，你们自己人内讧，怎么竟要算在我们头上。”
大长老面色微霁，沉声道：“事发突然，又关乎殿下生死安危，实在不容轻视，希望神尊不要让我们为难。”
沧琅拾起桌上的酒杯饮尽，“青丘佳酿着实醉人。”
酒杯被抛掷空中，打了三两个旋，清脆落地，玉石台阶顿时四分五裂。
众人皆吓退两侧，却仍然不放松。
这是要强加他们陷害女君的罪名？
冉蘅不明白，面前的人刚才还推杯换盏，言笑晏晏，现在只剩下森然的杀意。
二长老一挥手，众人亮出武器，这便是不顾青丘与琅山的情分了。
“果然，没了凤翎，青丘不过一摊烂泥。”沧琅哂笑，散开周身的灵力，十里之内皆是一阵波动，冉蘅站在他身后，并不觉威压多盛。
场面僵持了一会，冉蘅看见后面走出一人，附耳在二长老的身边说了什么，那人的眼神立刻锁定了她。
“沧琅神尊，我们的本意并非要挑起争斗，您身份尊贵，可自行离开，不过这位女子是青丘的人，理应留在青丘接受盘问。”
原来在这等着她。
他们应该不知道她的身份，冉蘅下意识摸上自己的脸，留她下来若不是为了替死，便是想扶持她做一个傀儡，她虽然想留下来探个虚实，只是现在的情况太乱了，阿姐情况不明，胥离强加罪名给她，她也无法。
她太弱了，除了一个身份，在青丘根本没有话语权。
冉蘅上前一步，本想好好劝解，那二长老猛得后退作出惊恐的表情：“难不成你要出手伤害青丘的长老吗，这是死罪！”
？？？
话音刚落，人群中有人持剑向她刺来。
沧琅将她护在身后，迎着剑锋而立，铁剑停在半空，震动不止，巨大的音浪刮擦着众人的耳膜，冉蘅捂住耳朵，见那铁剑一寸寸在空中爆裂开来，卷袭的剑气调转了方向，持剑人滚落出去，吐血不止。
有人上前去探情况，颤着嗓音回答：“筋脉尽断，是半个死人了。”
众人哗然，四处涌动着威胁，沧琅神尊像一堵墙，站在她前面，巍然不动。
“如此你们可有什么话说。”
“无论如何，她今日必须留下。”
沧琅一字一句冷冷掷下：“那青丘与琅山的约定就此作废。琅山虽不喜纷争，倒也不会容忍旁人的卑劣行径。”
“现在怎么办？”冉蘅仰着脸看向他，已经准备好大战一场。
沧琅温柔了语气：“自然是回家。”
冉蘅点点头身子像小猫一样被夹带着上了天。
微凉的风散开了她的碎发，冉蘅看着底下的跳梁小丑，突然觉得这个地方十分陌生，人与物皆不是她记忆之中的样子了。
“怎么了。”沧琅注意到她情绪不对，将人放了下来，“是伤到哪里了？”
“没有。”冉蘅抹一把眼泪，“只是很难过，我想了很久一直等着回的地方算计着将我围困，而阿姐被胥离夺权，生死不明……。”她有些说不下去，她在琅山的日子过分安逸，而凤翎一直在青丘艰难地支撑，她以为听着阿姐的话呆在琅山便是好，如今看起来却像一个可笑的逃兵。
“凤翎将你送来琅山自有理由，不必过分苛责自己。”
可她并不想置身事外，冉蘅看着过眼的浮云，伸手握住的只一片虚无，她垂下眼问道：“神尊带着我走，青丘会向琅山发难吗？”
“从带你回来的那一天，琅山就是你的依靠，无论发生什么都不用害怕。”
冉蘅点头，泼墨的夜色下，附着萤火的长廊亮起朦胧的微光，石阶的尽头一如当日在琅山初醒，是沧泽略带着紧张的目光。
“我听说父亲带阿蘅回青丘了，一切可还好？”沧泽将她上下仔细打量了一番。
冉蘅摇头：“没事，一切都好。”
只是刚才哭红的眼睛遮掩不了，她又扯出个笑：“我有些困了，就先回去休息了。”
沧泽点头，目光转向沧琅，直觉没有这么简单。
“青丘那边大概要起风波，凤翎出了问题。”沧琅开口道。
“那位不……”沧泽一顿，看向还未走远的人止了话，“父亲今日带着阿蘅回去，倒是瞒不了了。”
“五百年了又能瞒多久，这次是那边的人找来了，琅山那次袭击，是胥离做的，他设宴相邀，大概是摸不准阿蘅的身份，想要试探。”
“我会多注意青丘的动作。”沧泽直觉胥离想要将人拉入浑水，他们也得早做打算。
按理说，青丘若是有意，此次该向琅山发难，可这已过半日，竟无分毫动静。
“是阿姐无恙，脱了我们的嫌疑？”冉蘅的声音里带着几分犹疑。
“这还是要看那边的意思。”沧琅喝了一口清茶，将手中的谷子撒在地上，地上落了一片啄食的鸟雀。
胥离吗？以昨日的相邀来说，他现在未有合适的继位人选，若不然也不会找上她，阿姐短期内应当不会有危险，她得想个办法回青丘，或者一个暂且能稳住胥离的方法。
“神尊觉得我什么时候合适回青丘？”
“快了。”沧琅端着茶碗，凝视远处，似乎在等着什么。
冉蘅站起身子，打算回去好好思索，刚走出院子，就见一个侍卫火急火燎地跑了进来。
有什么消息这么要紧？
冉蘅扭头向屋里望去，那侍卫行了个礼，说话的声音她恰能听见。
“凤翎殿下陷入昏迷状态，青丘那边已公示了放权书。”
清晰的字句灌入耳中，冉蘅在原地呆了半晌，似是觉得不敢相信，她跨过门槛，发颤的双手扶住门框哑声道：“既是昏迷，为何不竭力救治，为何……公示放权书。”
只有女君仙逝无顺位继承人，才会由三位长老主持公示，以明权力更迭伊始。
冉蘅的脑中一片混乱，她想再问问是不是侍卫探听错了消息。
指尖的布料交叠摩挲着，她求助地看向对面的人，她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眼前已经朦胧一片，僵持了许久，沧琅神尊清冽的声音敲开了她混沌的世界，“阿蘅，放手吧。”
冉蘅喘匀一口气，缓慢地开口：“神尊……我应该回去了，我…必须回去。”
沧琅摸着她的发顶说：“放权书既出，你阿姐的情况应该相对稳定。而其对胥离的权力反倒有所限制。”
“阿蘅，你如今以九尾的身份回去，便是顺了他的意，成了他重新掌权的傀儡。”
关心则乱，她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点，以为公开了身份回去，便是名正言顺的继位，胥离在青丘掌权多年，势力自然蔓延灵域各处，便是受伤的阿姐也被逼迫至此。
冉蘅看着沧泽走上前向神尊施礼。
“父亲。”
“你回屋去睡一会吧，此事我会与沧泽从长计议。”
冉蘅点头，她不知自己是怎么回到的屋子，头顶的轻纱飘动，她心里想着许多事，脑中的画面清晰又模糊，她似乎见到了帏帽下的阿姐，浑身都是伤口，安静地卧在一片血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