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自上次喜宴回来，冉蘅每每见着云华就莫名觉得脸上发热，总是会忆起那日家家酒时的情景。再看云华倒是同往常没什么两样，依旧喜欢拉着她一起吃饭，闲时带着她四处逛逛蓬莱。
冉蘅闭上眼睛，不作他想，只当那日的情与景皆是梦境，这便消弭了几分拘谨。
夏夜的风很是凉快，冉蘅躺在树下乘凉，云华在一边练剑，他没有拿往常那把青冥，随意执着木剑，褪去外袍，留着一身白衣，银色的束带显出精瘦的腰身，长发随着剑式扬起，每一次移步都会在地上划出细长的弧度，就连翻身的样子也是极好看的。
冉蘅摆弄着地界的小玩意，时不时看云华一眼，给他鼓鼓掌。
云华此时已经停下步子，脸上泛着细密汗珠，随意将木剑丢在一边，靠坐在边上，手里拿着瓷杯。
云华喝一口水，视线落在冉蘅手上的陀螺：“你还是这么喜欢这些小玩意。”
“平日实在太无聊了，我耐不了性子做针线，只能拿这些打发时间，其他的我倒也不会了。”
手上的这个还是皇帝不知从何处叼来的，上面的彩漆已经全都脱落，原来打着它转的绳子也不见影踪。
“算着时辰地界正好开市，要不要去逛逛，买些新鲜东西回来。”
“好啊。”
云华也不耽搁，换了身衣裳就与她出了门。
市集上很热闹，五花八门的摊子摆满了长街，冉蘅兴致盎然地买了一块镜糕，四处逛起来，云华就在边上不紧不慢地跟着。
冉蘅先看见的是纸鸢，一只只不同图样的纸鸢挂在横着的木杆上，身子轻薄，几只是孔雀的图样，尾端垂下的羽毛随风摆动着，像是在跳舞。
“姑娘喜欢吗，喜欢就挑一个，我们的纸鸢不仅漂亮而且轻盈，只一点风就能捎着它上天，周围的孩子都喜欢买我们这的纸鸢。”小贩摆弄着木架上的纸鸢，从上头摘下一个孔雀的递过来，“姑娘生的俊俏，孔雀相称最合适不过了。”
冉蘅摸了摸孔雀的尾羽，云华掏出银子，伸手替她摘下最底下的雄鹰，“这个与你更相称一些。”
雀鸟虽美，却不如雄鹰有气势，雄鹰展翅高空那可是威风凛凛。
冉蘅拿着手上的纸鸢，满心欢喜，一眼又瞧见五色的陀螺，便随手塞给了云华。
这陀螺上漆着彩绘，周身缠绕细密的纹路，瞧上去倒是特别，那摊贩将旋子一转丢在地上，手上拿着拇指粗细的绳子抽打着它，那陀螺每受一下就转得越欢快，顶上开着一圈圈五色花。
果然有趣，冉蘅又买了一个塞给云华。
冉蘅这会正蹲在一处小摊挑着干草编织的箱子，好给她的宝贝蟋蟀腾个新屋子。
“觉得哪个好看。“冉蘅扭头看向身后的云华，见他一手拿着纸鸢和旋子，另一手捏着她吃了半块的镜糕和糖葫芦。
“选不出就都买吧。”云华开始掏钱。
冉蘅心里的愧疚腾升了一秒，十分顺手地递出一个箱子。
“先找个茶馆歇脚吧，顺便把东西收起来。”
冉蘅拎着另一个箱子大步朝前，突然手上一沉有什么东西落在了箱子上，待低头看时，重量又一轻，跑在前面的是一只橘色的猫，瞧着有些眼熟。
冉蘅护着蟋蟀的新房子，一道跟了上去，街上到处都是喧闹的声音，惹得她乱了方向。
这一处的街道更为热闹，那猫应当也跑不去太远。
“这同心结编得倒是好看，你说呢云华？”冉蘅看见边上有卖同心结的，就随手托起一串手掌大小的看了看。
啊，她好像走得快了些，冉蘅看着身后一张张陌生的脸，有些窘迫。
边上传来声音，“这还需要问吗，我的手艺自然是好的。”
冉蘅低头看去，矮凳上坐着一个黄衣少女，头上带着白色帏帽，她看一眼，又低下去摆弄自己的同心结。冉蘅挑了一个拿起，却发现它的尾端连着另一个。
“为什么这两个是连在一起的。”冉蘅将它举起，这个图样实在好看。
“因为这另一个上头有瑕疵，旁人见了不愿出手，我便将极好的与它编在一起，既挑了这个便也要带走另一个。”她指着底下的那个同心结，冉蘅细瞧了上面有一道细小的划痕，又像是染了污，总归是不大好看。
其实也并无大碍，冉蘅将铜钱放在她的竹篮里，拿起同心结便要离开。
少女出声喊了她，冉蘅不解，见她从袖中摸索着，递过来一把剪子，剪子的尾端缠满红线，看上去有些古旧。
冉蘅接过剪子，不明其意，看着锋利的顶端，耳边响起声音：“你若不喜欢那个有瑕疵的同心结，拿这剪子将它剪断便可。”
冉蘅摸着同心结上的瑕疵，笑道：“为何要剪断，这样岂不是独一无二的一对。”
那黄衣女子一愣，笑了起来。
她收起竹篮上的同心结，拿布盖了起来，又打开一角，唤了一声，原先那只猫便一个跃身跳入篮中。
这市集正火热着，她怎么就要走了。
“风雨欲来啊。”她摸了摸猫的脑袋，拎起竹篮。
冉蘅上前一步，递出剪子，“这个还你。”
她看了许久，伸手接过，轻轻地说：“你今日不愿剪这同心结，可总有一日，你会用上它。”
总有一日，那是什么时候……
冉蘅听见云华在喊她的名字，转过身，云华正站在距她不过三米的位置，她举起手上的同心结问道：“好看吗？”
“好看。”他的眼睛粲然，嘴角是温柔的笑。
冉蘅本想说她在这刚买的，回头，身边却是一处空地。
来来往往的人，有些迷了眼睛。
云华上前问道：“要不要去吃些点心。”
冉蘅有些失神，点了点头。
集市回来后，冉蘅便将采买的东西全都聚在一块，拿布袋子装了，好在回去的时候一并带上。
这堆东西里多是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除了她给云华选的那个鬼面，他倒是什么都没有买。
也难为云华陪她出来一趟，这会拿着面具，又匆匆回屋处理公务去了，冉蘅便拉着奚禹一起玩新买的陀螺。
奚禹可真是笨手笨脚的，地界五六岁的顽童三两下就能熟练地上手，教了他许多遍还是不能使陀螺转起来。好不容易有点成效，被皇帝一个喷嚏打了个干净。
云华办公的房门大开着，正对和她一道玩闹的奚禹，冉蘅见他认真埋于公务，偶尔抬头看一眼她和奚禹，突然觉得云华这一山之主，实在可怜，就算想玩上一会，也是百般地忙中腾空，可不像她一样闲的发慌。
琅山自有沧泽管着，余下又有沧玥，实在轮不上她操心，青丘除了她阿姐，也尽是能人。
冉蘅为等着蓬莱的桃子成熟，呆了半月又多十五日。真到这一天，满山头都泛着甜腻的果香，她背着竹篓，面对累累硕果的桃树却不知从何处下手。
“姐姐可别光愣着啊。”奚禹上了一棵桃树，将手里的桃子往她的篓中轻轻一掷。背上有了重量，竹篓歪向一边，冉蘅扶正它也开始挑拣起来。
皇帝躺在一棵树底下吃着落在地上的果子，心满意足地翻身露出雪白的肚子。
若日日都这般充实开心便好了。
暮色沉沉，她与奚禹并肩而归，皇帝驮着两筐满满的果子慢悠悠地跟在后头。
云华坐在院前的石凳上看书，等着他们回来。
冉蘅从篓子中拣了个饱满通红的桃子，在一边的木桶里洗了洗，甩掉了多余的水，递给云华：“这是我和奚禹新摘回来的，你尝尝。”
云华伸手接过，修长莹润的五指在桃子的中间稍稍用力，桃子便成了两半，溢出的汁水顺着云华分明的骨节滑落，他递过一半，笑说：“阿蘅先尝。”
冉蘅也不客气，咬了一大口，满嘴都是细软的果肉，嚼一下便生出许多香甜的汁水，果然好吃极了。
算算在蓬莱的逍遥日子不知不觉已过了两月，虽然云华并不在意，可她脸皮倒没这么厚，收拾了一番便打算返回琅山。
奚禹不舍地扯着她的衣袖：“姐姐，你才没住多久就要回去了，平日里可要多来蓬莱看看我呀。”
冉蘅瞧见他腰间系的绳子，揉乱了他的头发：“知道了，好好练习我教你的陀螺，下回来好与我比试一番。”
云华还在一边站着，冉蘅说不出什么告别的话，上前往他手里塞了上回买的同心结，“这个算是礼物吧。”除了鬼面也没什么留给他的。
云华瞧了一眼，微微攥紧，看着面前人离开的背影，似乎隐忍着什么，伸出手握住晃动的莹白手腕，轻轻一拉，冉蘅的身子被带着偏转了方向，迎面落入云华的怀中。
“下次再见啦。”冉蘅笑着开口。
“嗯。”
——
告别蓬莱后，冉蘅带着四筐仙桃，不急不慢地踏上熟悉的青石板，恢复那琅山小霸王的威风，差遣着小弟们将仙桃送往沧琅神尊以及沧泽处，阑玉与朔方也一份。游手好闲的沧玥大概不在琅山，就省了他的。
冉蘅想着还得去地界带些给宋宛清，未在霁雪阁落脚，便下了地界。
可不巧，宋宛清竟不在梨园，冉蘅去了赫坤的宅院，里面甚是安静，只有几个忙碌的佣人。
“你家的公子去了何处。”冉蘅站在门前，问着侍卫。
他似是还记得冉蘅，行了个礼道：“公子出去远游了，带着素日那位小姐一道走的，怕是要三两日后才能回来。”
竟这般吗，宋宛清也没同她说起过。
冉蘅坐在廊下的青石板上发呆，远远瞧见下头走来一个人，站起身子问道：“你是从何处来的，可有拜帖。”
他从袖中拿出一封信，封口处的红漆上印着九尾的图案，“这是青丘女君予沧琅神尊的信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