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冉蘅一想到沧玥提起的宴会就觉得头疼,平日里打发来琅山拜访的女仙已经够她累一天的了,这回怕是会被吞吃入腹,她得想个法子。
但是琅山男多女少,她素日里交往的也都是男子,如朔方之类,实在不晓得怎么应对,于是硬着头皮找云华请教,以云华的样貌对付此事必然得心应手。
“我从来没有遇到这样的事情。”云华喝口茶,翻了页书。
冉蘅看向奚禹,奚禹点头,“平日来蓬莱拜访的多是求学问道的小仙,再者就是公事所需来前来商谈,除此之外清净得很。”
冉蘅觉得不可思议,照云华的品行样貌,怎会遭此冷遇,琅山的石板都快要被倾慕沧玥的女仙们踏破了。
于是特地跑去问了隔壁的白鹤仙子,白鹤先是央求替她送一个香囊给沧玥,后提到云华颇有些疑惑不解:“外头都传云华神君样貌丑陋,脾气古怪,几万来岁,已经是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不过在那个位置上的不该是如此模样吗?"
小白鹤啊,你还是见识少了。
“云华神君啊,这我知道!”
灰狼兄弟从箱底掏出一本陈旧落灰的书册,抖了抖:“我在这志怪小说里看到过。”
志怪小说??
他翻了两页,指着一张图说:“诺,就是这个样子,云华神君双臂伸开能环抱一颗巨树,腿和庙宇的柱子一样粗壮,声如洪钟,走两步地都要震上一震,能与妖兽大战三百回合的神君果然雄伟。”
冉蘅看着那张牙舞爪犹如妖兽化形的云华,点了点头,嘴上劝了两句:“这志怪小说还是少看两页,看多了容易做噩梦。”
不过外头有这样的流言也不奇怪,道听途说的话,几番口耳相传也变了样。
比如最近琅山传闻有一位样貌丑陋,手持一把衣冠禽兽喜欢四处闲逛的怪人。
朔方说起时,她正在吃枣,涨红脸半天,才吐出那一个作怪的枣核。
虽然她的恶作剧被发现是迟早的事情,若在这之前能销毁证据便算不到她头上。
至于样貌丑陋的流言,冉蘅瞧一眼来这蹭饭的沧玥,头带一顶银色的冠帽,打着折扇十分困惑地发言:“不知为何,我每次路过街巷家家户户都大门紧闭,明明也不见的有妖兽来犯,真是奇怪。”
“近日琅山多起妖风,飞沙走石的,他们避着些也正常。”冉蘅一挥手使了阵所谓的妖风,沧玥头上的冠帽落地,露出短了半截的头发。
冉蘅憋着笑,“若是被沧琅神尊看见了,定会开心,想你看破红尘要出家,琅山会清净不少。”
沧玥瞅准了机会揪住她的头发说:“我们相识也几百年了,我一个人去那佛门地也冷清,不如相伴一道?”
她可不要,冉蘅看一眼被放在桌上的折扇,喊一声皇帝,桌子震了震,底下钻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须上还沾着些糕点的碎屑。
冉蘅一眨眼睛,袖子在皇帝面前摆了摆,皇帝打个饱嗝,吐出一团火焰,她身子后仰倒在一边的躺椅上,沧玥躲避不及顺手拿折扇去挡,扇面一下被烧了个干净。
完美!这下物证也没有了,外头的流言再怎么传,到了他耳朵里头,也无从查证。
冉蘅见他恼怒,拎起皇帝的颈子故伎重演道:“这回也是皇帝烧的,不如将它抵了作赔。”
冉蘅看一眼皇帝满嘴的油光,掐一掐它腰间的肥肉圈,这家伙近日吃的越来越多了,到现在一顿能有三个成年人饭量。
沧玥瞪她一眼:“你还嫌害我不够吗。”
哦……好吧
不过冉蘅实在低估了他脸皮的厚度,不仅在这蹭吃蹭喝还威胁着她再去云华那讨一份墨宝。
冉蘅想着宴会将近,不想一人只身前往,借这个籍口又去了趟沂水阁。
“姐姐近日怎么来的这么勤。”奚禹端着信件迎面走来。
“我啊…我当然是有事来找云华。”冉蘅尴尬得挠挠脑袋,看一眼他手中的信件,“这里头是什么。”
“这是东海仙君请君上明日去他那垂钓的信件。”
“云华与那仙君的交情如何。”她试探一问。
“这个我不知道,君上从未提起过,我拿不准主意打算问一问君上的意思。”
既然不熟络,那就好办了。
冉蘅搂着奚禹的肩膀道:“其实我今日前来是打算请云华与我一道去趟宴会,给他正个名。”
“正名?”
“对啊,外头都传云华样貌丑陋,品行不堪,为人表里不一。”嗯……还有什么来着,“心狠手辣!”她把外头的流言添油加醋地说了一番。
“那些外头的流言可谓虚假不实。”冉蘅点头附和,奚禹接着道,“君上平日本就不在意这些虚名,难为姐姐这么上心。”
这和她想象的不一样啊,奚禹不应该义愤填膺咒骂那些小人,然后再好好感激她一番吗。
“外人口舌作祟是可恶,但若是放任不管,流言就会愈甚,若是传到有心人的耳朵里……反正正名这事总是有利而无害的吧。”
奚禹皱眉,“那是一个什么样的宴会?”
“嗯……有着四海八荒的各路神仙,囊括的地方可广着呢。”
“再说这样能扶正声名的机会,岂是和一个不甚熟络的仙君钓两条大鱼可比的。”
奚禹仍左右为难,冉蘅思虑一会,那仙君她也见上过两面,于是让他附耳过来,两人四目相对,大小眼瞪了半天,最后冉蘅顺利将人拖下了水。
据奚禹所说,云华要去的地方是东海的一处浅滩,到了那里自会有人领着过去。
奚禹将云华一件外袍递给冉蘅十分担心地叮嘱:“你可小心些,别露了馅……”
冉蘅打断他,将他推出门外,“你再啰嗦一会云华可要发现你不见了。”
送走了奚禹,她便准备着梳妆,竹青替她束发,冉蘅看着镜前的自己,伸手从铜镜中间轻轻划过,里面露出一双英气的眉毛,顺着视线下去,高挺的鼻子,嘴唇,棱角分明的下颌,样貌与云华一般无二。
最后冷了眉眼,才算是完美。
——
冉蘅提前到了指定的地方,等了一会便见水波翻腾里面走出两个低眉顺眼的侍从。
那两人领着她往前走过水阵,一路细声细语,统是说一些他们仙君对云华到来的期盼,她并不想回应,只低着嗓子嗯了一声。
说是垂钓,冉蘅看着倒不像,这黑压压的两排人站在边上,热闹地怕鱼儿咬饵,还有立侍两边拿着果盘的人。
冉蘅在原地站定,等着所谓的东海仙君,却见那些人身后一个粉衣女子缓缓走近,冉蘅本欲退开些距离,转念想到自己现下扮得是云华,为着不露馅硬生生在原地站住脚,装出一副生人勿进的模样。
“云华神君,果真信守承诺,即便多年未见,只一封书信也还是来了。”冉蘅避开面前的粉衣女子,越过层层身影寻着这声音的主人。
只见后头上来一个略显富态的中年男子,应该是东海仙君无疑,她微微颔首:“是很久了……”
“五百年未见,神君瞧起来比当年要俊朗不少。”
奚禹不是说云华与这东海仙君并未有何交集吗,这一来,就是想与他叙旧,多说只会误事,冉蘅只眼神与他相接,并未开口。
“当年你上我这东海的时候,我本是惊奇,确实想不到神君会造访此地,满脸血污像是从战场上厮杀回来的……”
“陈年旧事,不必再提。”冉蘅打断他,“仙君今日寻我来不是为垂钓吧,若是有事相说,还是了当些。”
听起来云华像是有段狼狈的往事,但她对此并不知情,那仙君也不是糊涂人,对不上细节定会起疑,冉蘅索性开门见山,听他道明目的就可早些脱身。
“神君勿怪,知晓此事的不过我与小女二人,君上许我一个人情,我不会如此不识趣。”东海仙君以为云华心有不悦忙解释道,“此番实是小女…月绫,你自己来说罢。”
冉蘅还在想是何事竟能让云华欠下人情,又思忖着那仙君会开口提些什么,却见东海仙君领着一众人离开了,黑压压的人群退去,只留下面前的粉衣女子。
她看着月绫一脸含羞带怯的模样,心想这情景,莫不是要向云华一诉情衷。
果然果然,同那拈花惹草的沧玥一般,处理起她们冉蘅可有经验,若是沧玥她可以毫不犹豫地剪断这朵桃花,但这人是云华,似乎还欠着他们父女什么人情。
这该怎么处理,冉蘅想得太过认真,不知面前的人说着说着何时掉起了眼泪。
“幼年一面,见着神君的模样,英武,伟岸,即便您浑身是血,狼狈不堪,可是那痴情的模样,至今还留存在我心里,从那时起我便忘不了,今日我求着父亲让您过来,本想五百年了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到底还是我妄想了。”她笑着,眼泪愈甚。
冉蘅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做何反应,如果是云华,如果是云华他会说些什么,会做什么,安慰吗,还是冷漠应对。
她来这里听着云华从前的往事,看着爱慕他的月绫哭得双眼通红。可是她什么也不能做,她终究是局外人,没有办法去回应,甚至伸出手替她擦擦眼泪也不能够。
世间痴情的人如此多,看不清的何尝月绫一个,冉蘅看着她只觉得惋惜,回望中竟在她的眼里看到了同情与悲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