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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楚依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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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会儿就有小厮慌里慌张地跑来在王弘毅耳边这般这般说道,吓得他那一张胖脸花容失色,抓着殷离的肩膀就说道:“大妹子,我老子派人来寻我了,胖爷今儿个得先溜了,你可别怪我啊,下次给你带些好玩意儿!”

    殷离见他着急往外赶,忙扯着嗓子大喊道:“你好歹给我留辆车啊!再不济,给点银子啊哥!”

    王弘毅是脚底抹了油,一溜烟跑的没了影,她跑出隔间,哪里还能见到那胖身影?

    她来时坐着王弘毅的马车,逛窑子用的王弘毅的银子,现下这财主倒跑了,她是得黑天打路回去么?

    不过既然用的是他表侄儿的名号,去向那老鸨讨一两银子,记在他账面上,应没什么问题。

    表侄儿?这厮又占她便宜。

    她走出房门,迎面撞来两个人。

    “怎么妈妈也不说新来了你这样一个美人儿,来,哎哟,这妈妈下手真是不知轻重,来,跟哥哥来,哥哥好好疼你!”

    说话的是一个番茄脸的男子,此时已是满身酒气,目眩神迷,他怀里头揽着的那个,正是方才从她房里走出的随风。

    “公子……公子您喝醉了,奴是清倌,奴不卖身,公子快放开……”

    “嗯~第一次么,没开过苞?哥哥来给你开开,陪哥哥耍一个,来,哥哥功夫好,保证让你哭出声来,哭爷爷叫奶奶的……”

    那男子力气极大,拖拽着随风甩进一间厢房,殷离只听见关门的砰响,本是下楼的脚步却顿了一顿。

    随风也不过是个孩子,这样小的年纪,媚眼却飞的无比成熟,许是自己被欺负过,知道那叫天不灵,叫地不应的感触,见不得别人被欺负。

    也不过是伸一只手的事儿。

    她一咬牙,走近那门边上,听见里头传来的挣扎声,一脚踹开了房门。

    那醉成红虾的男子,还趴在随风的身上,猴急地扯着眼前美人的腰带,被她这么一吓,吓颤了腿,筛糠一样地提起裤子怒声道:“走错门了不知道吗!他娘的,坏了老子的好兴致!”

    她怒冲过去,脚下却一把向那男子的下门踹去,口中怒喝:“坏你娘头!坏你爷头!老娘踹死你个死淫|虫!光天化日之下,强抢民男!没听见他说不卖身么!老娘就让你尝尝断子绝孙脚的滋味!死淫|虫!臭淫贼!”

    那男子被她劈头盖脸的几脚踹得直接冲在了背后的盥洗台上,铜盆掉下来发出咣当一声响,他面色苍白,捂着下门便左右翻滚,殷离上前用脚踩住他屁股,揪起他头发,怒道:“抬起头来,看看我是谁!”

    男子这厢言语祈求道:“这位爷……这位爷……饶小的一条命……小的错了,放过小的吧!”

    殷离看着他,冷笑道:“你听清楚了,我就是庄府上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沈二郎沈冽是也,打你的就是我沈冽!这人,我要了,你再敢动他,老子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男子还在不住地磕头乞怜:“沈兄,沈兄饶命,小的不敢,小的目不识珠,再不敢了……”

    殷离又恨恨踩了他一脚,怒道:“你敢!你得来庄府找我!想报仇,尽管来我府上找!老子就在府上等着你!听明白了没有!”

    男子道:“好好好,我定凭爷您的吩咐,爷,爷……”

    殷离这会儿才收回脚,她看向还在床边泪眼朦胧的随风,说道:“起来,跟我走。”

    随风忙站起了身,还对着地上那人啐了一口,说道:“狗东西,凭你也配?”

    鸨母看着眼前的人是两眼放光,没想到这赔钱货也能引来金主,她说道:“随风嘛,也是我们天香坊的顶梁柱,若公子要的是他,属实有些为难……”

    这孩子是她从乱葬岗那路边捡来的,也不知是哪里的力气,能从里边爬出来,带了一身的伤,可那脸生得真是不错,她阅人无数,知道这是好苗子,等年岁再大一些,也能镇得住场儿。

    殷离说道:“不管多少银子,你直往庄府去找府上沈二公子要就是了。”

    那鸨母面上惊恐,瞪大了一双三角眼,结结巴巴地说道:“沈公子……原来是……”

    她神神秘秘地使了个眼色,让人小心说话,压低了声音说道:“妈妈,我今儿个同王公子前来,除了喝喝花酒,其实也是为我府上二爷物色一个,我看这个就很合适。你也知道的,二爷他嘛,从来不近女色的。”

    鸨母作了一副恍然大悟的神色,后又是满面欣喜,说道:“这可真是极好,既是沈公子要的人,我们呐,自然会把这随风生养地白白胖胖的!公子,你就放心吧!”

    她又向那鸨母要了一两银子,说是记王弘毅账上,对方是好说歹说一脸不情愿地扣出银子,还嘟囔着要算利钱。

    楚依依单独有个院子,往天香坊后门走,出了锦花巷就是龙湖大街,绵延半城的是飞檐楼宇,腻子墙与琉璃瓦,过了客商们的高宅大院,沈冽与陆卓尔随带路的小倌拐进一条竹林小巷往内走。

    二人不禁惊讶,这繁华的龙湖大街竟还有这样静谧之景。

    映入眼帘的是高门碧砖的院落,上楣与下槛都施以镏金,雕刻了花鸟虫鱼的纹路,朱柱花窗,石墙缝细如丝,走过长廊后是开阔的水塘和凉亭。

    陆卓尔感叹道:“我的个乖乖,这院子,我都住不起!这哪是花魁啊,这得是富婆!”

    前边引路的小倌说道:“陆爷,这院落是个客商老爷赏的,姑娘出阁那日,跳了曲太清舞,这老爷大方,一挥手就送了这么个宅子,姑娘喜清净,这儿都是花花草草的。”

    姑娘不喜闹,喜静,这宅子原来都是幢幢雕梁画栋,厅厅琐窗朱户,姑娘说了一声俗,素手一挥,直把那院墙砸了个遍,在废墟上栽上这专从汉南运来的龙鳞竹。

    沈冽挑眉,张有才真是大手笔,这院落怎么说,也得废上他十年俸禄。

    这个阔绰的富商,旁人不知道是谁,他与陆卓尔却都知道就是圣上身边的那位大内总管,张有才原是给事掖庭出身,竭力奉迎上意,得了皇帝宠信,时常被改注外任差遣。

    皇帝亲信宦官,临时差委以参与政务成了常有之事,实际上也是为了权衡外戚以及权臣的朝中势力,岭南天地教闹得厉害的那一阵,张有才便曾被委派以经制岭南边防财利司之职,因岭南那地儿常打架,所以设了这么个司,张有才是手握边队粮草、边费的命脉,才能以此管制住驻边大将。

    作为一抬龙臀就知道皇帝要放什么屁的蛔虫儿,底下更是有一堆溜须拍马的小臣,小金库里头的银子排一排能绕襄阳城三圈。

    他与陆卓尔对视一眼,对方轻声道:“真是好肉掉在狗嘴里。”

    这院里的装饰倒是古朴幽深,两人上了水榭,台上四处张了纱帘,楚依依与他们一座屏风相隔,那女子款款行礼,说道:“陆公子,沈公子,受奴一拜。”

    二人点头示意请起,入了座,小倌沏上茶,沈冽捏着那茶杯,通体透白的白玉杯,是渎山玉,渎山玉没有昆仑玉难得,那是帝王之玉,可手中的玉色也是珍品,陆卓尔没见过世面,一个劲儿摩挲,朝着沈冽使眼色。

    他轻抿一口茶,清香沁鼻,陆卓尔更是惊叹出声:“嗯,这茶,真是不错。”

    “此茶是太平猴魁,夜半里从汉南送来的。要采此茶,须昨儿个天未亮就采摘来,趁这云雾未散,朝阳未出,茶芽最为肥润之时,再杀青,足烘,用的水,也是清晨茶花上的露,这才转到二位公子手上来。”

    她的语音轻轻柔柔,虽是隔着屏风,也撩得人心痒痒。

    陆卓尔笑道:“能饮此茶,可真是我二人的福气。”

    楚依依轻笑道:“依依不才,单会在这小物上下功夫。”

    陆卓尔夸赞:“楚姑娘此言差矣,人活一世,就是在这些小物上找乐头,楚姑娘,是风雅人士。”

    沈冽听了,只是轻笑出声。

    这楚依依,不是风雅,而是附庸风雅,这院落是一派清净素雅的样子,可步步走来,砖是墨玉砖,木是青龙木,玉是渎山玉,茶是上等茶,样样都拣的最贵,最好的用,连眼前与她相隔的屏风,都用了双面的金丝刺绣。

    用俗堆砌起的雅。

    风雅,什么叫风雅?不是她不能用这墨玉砖,青龙木,还有渎山玉,风雅得拂着清晨露亲去采摘那茶芽,天光乍泄里晒烘茶叶,熏烟间细细煎茶,待茶水三沸,再沏这一壶好茶,不是假手于足茧手胝的茶农,任命于风沙蔽目的马车夫,风雅是品情,品人,而非品茶。

    这不叫风雅,叫有钱没地儿花。

    楚依依的温软声音传来:“沈公子为何事而笑?”

    沈冽说道:“月色正好,姑娘的竹却隔了圆月,是‘背却青山卧月明’,茶为上品,姑娘的杯却凉了茶温,是‘胭红别色掩素面’。”

    楚依依那屏风后的脸一滞,知道他语气里带了轻嘲,绯红爬上面颊,说道:“公子说的是,依依受教了。”

    沈冽笑道:“姑娘谦逊,是沈某言过了。”

    一旁的陆卓尔戳了戳他的臂,轻声道:“说什么呢你!懂不懂怜香惜玉?真是个愣头青!”

    这厢又听那楚依依说道:“沈公子若不嫌弃,奴为公子弹一首朝天阙,如何?”

    这话中未谈及陆卓尔,倒像是此人不在场一般,沈冽看着他那吃瘪的神情,说道:“有劳楚姑娘了。”

    楚依依一挥素手,端上一架木琴,只听见琴音袅袅传出。

    她生得极美,那面容仿佛一掐就能掐出水来,一双桃花眼的眸子,顾盼生姿,琼鼻小嘴,肤色更是嫩白似雪。

    虽是隔着一扇屏,陆卓尔还是看得痴了,却见楚依依面对对二人,面上带了浅笑,微微颔首,说道:“奴献丑了。”

    二人听了一晚上的曲子走出天香坊,陆卓尔还在意犹未尽,不住夸赞这第一美人是如何名副其实,沈冽笑道:“你若喜欢,也来一掷千金呐。”

    陆卓尔闭了嘴巴,说道:“算了算了,那张有才我可玩不过,更何况,要她的,还有那太子赵平,这一担礼金送到了,咱两个也好复命了。”

    他两个今日出现在这天香楼,是沾了赵平的光来喝了楚依依的茶,还听人家唱了个曲儿,若是寻常人,这一晚上,还不得费上几个月的俸银?且一般有钱的还买不到,得像赵平这样,有钱也有权的。

    “不是,沈冽,你上我轿干啥!我又不去庄府!”

    沈冽大咧咧地在他一旁坐下,说道:“送我回去。”

    陆卓尔奇怪道:“不是,你不是带了轿来的么?怎么的,我府上的轿子舒坦些?”

    他垂眸假寐:“不见了。”

    陆卓尔发牢骚:“你那轿还会长脚跑是么?”

    轿子停到西山渡口,陆卓尔一刻也不停留,将这人踹了下去。

    他到那渡船口,果见自己的轿子停在边上,想是她已回了府上,那时楚依依方下台,他与陆卓尔走下楼,就听见身后有人急得跳脚。

    他顺便唤了轿夫送小姐回府上。

    是,只是顺口那么一安排。

    回白堕居时,路过春醪居,看到她院里头拆了半大点地砖,里头翻新了土,旁边放了撅头,正蹲在那土里不知在做什么,衣角垂下来,沾了泥。

    又开始捣腾她那菜园子了。

    庄图南说要给她划一块地,专给她种菜,她不肯,硬要翻了自家前头的砖,整日在那锄禾日当午。

    这身影,实在不算风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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