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顾星滢偏头看去,江屿寒自一丛山茶后走出来,那山茶并未遮住他全身,他一身藏青绣回纹直裰,腰间金玉带銙,行走时,步履生风,眉目英挺锐利,神色清冷又威严。
须臾,他已行至跟前,江屿州赶紧行礼,神色恭谨:“大哥什么时候来的?”
顾星滢也跟着行了一礼。
江屿寒道:“来了有一阵了。”
既然来了有一阵了,那刚才江屿州说的话他应该都已经听到了,顾星滢有些羞赧,莹白的脸上浮起浅浅桃花色,好在她低着头,也没让二人瞧了去。
江屿州拧着眉心,“大哥刚才说的是什么意思?”
江屿寒抬眸看着江屿州,他眉心聚拢,眸中敛着淡淡不悦,他一眼扫来,明明表情很淡,却透着无形的威压,顿时让江屿州的气焰都矮了一截,“玉廷,神龙寺那一日,本侯和韵儿都在,那事不是顾姑娘的错。”
他原本可以不站出来解释,让这二人误会越来越深,岂不是更好,可他看不得她受委屈。
这时,辛夷终于憋不住了,红着眼睛哭诉:“可不是么,那日明明是沐姑娘指使老夫人身边的胭脂在禅房里点迷香,我家姑娘一过去便昏睡过去,因此错过了抽签的机会,那根签关乎老夫人的生死,让姑娘如何不生气,姑娘这才出言冒犯了沐姑娘,如今我家姑娘也没再计较,二公子却还指望姑娘给沐姑娘道歉,未免太过分了!”
见江屿寒没有否认,江屿州便知辛夷说的是真的,有些惭愧,他不该没问清楚就给顾星滢定罪,都怪玥儿,在他面前搬弄是非,江屿州语气软和了不少,他想道歉:“星儿,我……”
顾星滢轻声打断他:“二公子不必解释,你的心思我都清楚,民女给娘亲做了荠菜饺子,若待久了饺子必然凉了,民女先告退。”
说完,她又朝江屿寒看了一眼,欠了欠身:“多谢侯爷仗义执言。”
江屿寒只是点了点头,并未说些不该说的话给她造成困扰。
顾星滢转身离开。
江屿州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喊了声:“星儿……”顾星滢仿佛没听见一般,继续往前走。
等她消失在后花园中,江屿州眸中闪过一丝淡淡的落寞。
江屿寒眉眼一沉,他的视线落在江屿州身上,他与江屿州虽不是同母所生,但自小关系便好,他一直让着弟弟,但凡他有的只要弟弟开口,他便没有不给的。
可他想不到,有一天他会觊觎属于弟弟的女人。
在事情还没有发展到不可收拾之前,江屿寒想再给江屿州一次机会。
江屿寒负手站立,面对着弟弟,漆黑的眸中涌动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玉廷,如今你也考完了,你和顾姑娘的婚事,打算怎么处理?”
以江屿州的文采,他并不担心他会落榜,高中入仕,摆在弟弟面前的是一条青云路。
江屿州很显然也明白这一点,他思忖片刻,终是理智更胜一筹,“星儿是个好姑娘,我喜欢她,可她是个商户女,这个身份低了些……”说着,他抬起眼皮看了眼江屿寒冰寒的面色,硬着头皮说下去:“若让她为妻,娘也不会答应。”他若高中,将来也许会入翰林,前途大好,他总得找个门当户对的妻子。
江屿寒看穿了他的心思,寒声道:“所以,你想要顾姑娘为妾?”
江屿州听着哥哥的语气似有不悦,他也知道哥哥为何不高兴,这门亲事是爹定下的,许给顾氏的是正妻身份,现在他却让顾氏做妾,背信弃义,非君子所为,哥哥为人刚直,自然不喜他的行为,可他只能这么做,表妹爱他,门第更是高于顾氏,无论哪方面都比顾氏更合适做妻子,“就算为妾,弟弟也会宠她爱她,不让她受半点委屈。”
江屿寒听罢,无声冷笑,她若知道自己一直想嫁的人,这般瞧不起她的出身,也不知会不会难过,江屿寒凉凉的扫了兄弟一眼,嘲讽道:“你可问过她,愿不愿给你做妾?”
江屿州沉吟片刻,随后点点头:“弟弟认为她会答应。”
即便顾氏心里没有他,她也应该明白,给他做妾是做好的选择,她出身低,又生的这般颜色,离开侯府,又有谁还能护得住她?
江屿寒不以为然,顾氏性子傲,若要她低头,不是件容易之事。
若他对顾氏没存别样的心思,此刻定然将江屿州骂一顿,改变弟弟的想法,可他现在却不想说,“也罢,你们的事本侯也不想多管,二弟,本侯希望你好自为之。”
机会他给过了,若顾氏愿意,他拦不住她,成人之美他并非做不到,若顾氏不愿意为妾,他必然不会让他这个弟弟去糟蹋她。
江屿州拱拱手,“请大哥放心,此事弟弟会处理好,不会让侯府名声受损。”
多说无益,江屿寒轻轻点头,与他告别离开。
午时,江屿寒入摇光殿,拜见皇上。
彼时,帝后刚用完膳,见他来了,皇上魏煊噙着笑道:“承祧,坐下来一起喝杯茶。”
承祧是江屿寒的字。
江屿寒拱手拒绝:“皇上,这不合规矩。”
魏煊却不以为意,他坦然道:“这有什么不合规矩,昔日在军中打仗时,朕与你同榻而眠,同桌而食,如今怎么连喝杯茶都不行了?莫非是朕成了皇上,承祧就故意疏离朕了?”
两人年龄相仿,魏煊只比江屿寒大两岁,当年在军营里两人同生共死,简直比亲兄弟还亲。
若是再拒绝,倒是不识抬举了,江屿寒道了声:“多谢皇上美意。”
赐座后,江屿寒撩起袍摆坐在花梨木雕花纹圆杌上。
张怀圭端着茶恭敬的递给他。
江屿寒接过来,低头抿了一口,便说出此行目的:“皇上,臣请皇上赐臣七叶灵芝草救人性命。”
七叶灵芝草是文麟国进贡的珍奇药物,据说能治百病,整个大徴也只有皇宫里有三株。
一株草药魏煊也没放在心上,他道:“此药养在司药监内,张怀圭,去取一株给江侯。”
不过他倒是有些好奇:“是何人让承祧如此重视?”
江屿寒想到顾星滢,清冷锐利的眸子里难得有一丝温和之色:“一个想珍视之人。”
皇帝龙目微睁:“可是女子?”
江屿寒没有否认。
这时,坐在旁边的宁皇后也温婉的笑道:“江侯即将步入而立之年,的确该娶妻了,也不知是谁家的女子这么有福气?”
对于顾星滢的身份,江屿寒有些难以启齿,他心思龌龊,觊觎未来的弟妹。
江屿寒低低一笑,清冷的眸子里浮着些许无奈:“八字还没一撇,此事娘娘便不要为难臣了。”
帝后对视一眼,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些惊讶之色来,看来是江屿寒心仪对方,然对方并未回应。
皇帝感慨老铁树终于开花,又同情他感情之路坎坷。
忍着嘴角抽搐的动作,“朕等你的好消息,待你成功虏获佳人芳心,朕定会给你赐婚。”
江屿寒朝皇帝拱手:“臣先谢过皇上。”
这时,皇上的目光移到了手中的茶上,他吩咐道:“茶凉了,替江侯续上。”
宁皇后自知两人还有事要谈,不便多留,站起身来,朝魏煊福了福:“后宫还有事务需处理,臣妾先告退了。”
皇后走后,皇上问了他一些军务,待聊完军务,皇帝又说起近来京中发生之事,“朕想让成王去封地,可太皇太后舍不得孙儿,执意要将成王父子留在京城。”
江屿寒微微沉吟:“皇上放心,成王小心谨慎了一辈子,如今京城的局势于他不利,他就算有心也不敢有动作。”
江屿寒离开皇宫时,已经太阳偏西。
傍晚时分,晓霜院中的棠书匆匆走入院子,棠书焦急的问:“顾姑娘,姑娘的猫儿又不见了,可曾来过你的院子?”
顾星滢摇头:“不曾来过。”
棠书急的跺脚,“这可怎么办,那只猫儿不见了,姑娘都急哭了。”
韵儿的猫并非头一次丢了,如今正是春日,是猫儿发、情的季节,那只猫肯定会乱跑,“别着急,我帮你去找一找。”
棠书感激道:“那就多谢姑娘了。”
顾星滢跟着棠书跟着离开院子,两人分头行走,顾星滢在院子周围找了一圈,没有发现猫儿的踪迹,此时已是暮色四合,眼前如蒙上了一层烟色薄纱,周围的事物都变得黯淡起来。
她听到“喵”的一声,便循声走去,猫没看到,却看到八角亭内站着一个人。
顾星滢瞧着金玉带銙勾勒出男人宽肩窄腰的身形,藏青直裰也染上了一层淡淡的烟色。
她认出是江屿寒,神色一顿,走上前去,“见过侯爷,侯爷可曾看到韵儿的猫”
江屿寒回过头,看到她出现眼底并无丝毫意外,他转身面对她,声线低醇:“不用找猫,是本侯要找你。”
顾星滢怔愣片刻后,自从在马车里听了他的过往之后,对他也不似从前那般警惕了,她轻声问:“不知侯爷找民女什么事?”
江屿寒见她面对他时,神色也自然了许多,也不知那日妹妹在马车上同她说了些什么,江屿寒嘴角上扬,“这七叶灵芝草已经在司药监炮制过了,你直接放入药中便可用。”
说着,他将手中的药瓶递给她。
顾星滢眼睛一亮,水盈盈的眸中浮动着激动的情绪,等了这么久,娘亲终于有救了,她伸出纤白细嫩的手将药瓶从他的掌心拿过去,握住还带着体温的药瓶时,指尖轻轻颤动。
她的目光又落在眼前的男人身上,男人的身躯岿然不动,春日微寒的夜风吹动他的袍摆,他总是一次又一次在她最无助之时给她帮助,而自己却对他诸多猜忌,难言的感动涌上心头,令她鼻尖发酸,浓烈的酸涩几乎要刺得她落泪,她低下头,声音微哑:“侯爷帮了民女许多,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日后侯爷若用得着民女的地方,尽管开口。”
江屿寒一双凤眸敛着幽暗的华光,他轻笑:“当年你爹爹救本侯的爹一命,如今本侯救你娘一命,也算还了昔日欠你家的恩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