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不许勾我
白玉京最出名的就是十年一次的洒金花魁节。
恰逢节日, 三界河畔热闹非凡,红楼十八馆,满楼红袖招。
卖金花的龟奴在穿行叫卖, 饶是在白天,仍然人流如潮。唯一一家茶馆里也不算是个清净去处,却在一家红馆的三楼,视野极好, 能够一眼就将整个三界河畔看得一清二楚。
舒甜甜和姬无恕便是在这个时候要了一个依栏杆的位置的。
只听那茶馆的说书人一拍桌子,
“咱们这洒金花魁节, 还得追溯到了两千年前。”
“当年十二大宗分为上四宗和下八宗,两千年前上四宗齐齐飞升上界。”
“现在上界的三圣门大家都知道吧?这玉氏, 就是三圣门里的头号世家。说一句三圣门乃是玉氏的天下也不为过。”
“当时这玉氏呢,也没有全部飞升, 反而还留下了一支在白玉京。咱们这十八红楼,全是玉氏的产业。”
“传说那玉氏老祖宗, 可是个吃喝嫖赌样样精通的能人儿, 等到如今, 才有了咱们这风光无限的三界河畔呐!”
舒甜甜想到了玉伏灭, 差点笑出声来。
姬无恕淡淡道,“玉氏当年本家就在白玉京, 飞升后, 虽然上界灵气浓郁, 却带不走下界的灵脉和天材地宝,只能留下一批人看顾。”
舒甜甜恍然, 就听见了下面那说书人一拍醒木, 卖关子道,
“你们可知——这一回的玉氏来人, 究竟是谁?”
姬无恕都一顿,放下茶杯看了过去。
“三圣门的掌门听说过么?”
立马就有人附和,于是说书人夸赞道,
“这回派下来的人,来头可大得很。便是那掌门的亲侄子,现在的玉氏少主。”
有人质疑道,“玉氏少主不是剑圣玉焚寂么?”
其他人也附和了起来。
毕竟玉焚寂身死的消息乃是绝密,普通修士如何知道这等秘密?
说书人不知道,却能圆,
“那都是过去了嘛,现在这位可是三圣门掌门的亲侄子,听说也是个青年才俊,定然有过人之处的嘛。”
“重点是少主来巡视玉氏产业,会来今年的洒金节,听说今年的花魁谁得到的金花最多,少主还能亲自赏赐上万灵石呢!”
话音落下,无数纷纷扬扬的金色的小碎片飘飘洒洒地落了下来。
许多人都因这大手笔而感叹,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了那位神秘的玉氏少主。
舒甜甜摘下小破龙脑门上的金色碎片,一抬头,就看见了长发青年靠在了栏杆边,看向了三界殿的方向。
她顺着看过去。
从前巍峨无比的高山,一片白云的三界殿……现在,彩旗飘飘,还有云中跳舞的男女乐人,在一片飞舞的金色碎片中,看上去十分热闹。
当年孤零零的小破神坐在屋顶听着信徒的祈愿,才能够听到一点点声音;千年后,却是物是人非,三界殿热闹的愿望是实现了,只是看起来,并不会叫人觉得开心。
姬无恕站在栏杆边凭栏远眺,负手长身玉立,垂着洁白的睫毛看着远处。
舒甜甜也和他肩并肩地站了一会儿,只是刚刚想要安慰一下小破神——
下一秒,铺天盖地的金花,就从地面朝着姬无恕掷来,人群里还十分激动地朝着上面挥动彩带。
舒甜甜冒出头来,向了下面,顿时乐不可支地,嘲笑他,
“破破,你太漂亮,别人都要把你当花魁啦。”
还没有等长发青年回答她,她就噔噔噔地跑下楼去了。
楼下,龟奴在叫卖金花,“两百灵石!两百灵石!”
舒甜甜走过去,丢给龟奴钱,“给我一支最大的。”
龟奴打量了一下这姑娘,殷勤递了上来。
舒甜甜蹭地从青年身后冒出来,把金花要往小破神的长发上插,
“我也要选你当花魁!”
龙骨剑笑得咯咯哒,怕主人打他,挑着舒甜甜的小器灵,不顾小器灵的尖叫带着它一起溜出去玩了。
嚣张的笑声好远都能听得到,舒甜甜也在笑。
姬无恕低头看向了舒甜甜。
他垂下了落雪压檐般的睫毛,突然间,也轻笑了一声,
“甜甜,我刚刚,确实是很难过的。”
他越靠越近,气息包围着她,目光专注,长长的睫毛扫到了她的面颊,凉丝丝的,舒甜甜呼吸都停滞了。
舒甜甜一愣,呆住了。
她觉得小破神真的很有,当花魁的潜质。
有点,勾人。
他的气息落在了她的唇上,相互的呼吸可触,太近了。
舒甜甜的心脏砰砰跳,却突然间听见了小破神笑了一声,长发伴着雪松香离开,他直起了身子,声音好听得要命,
“小黄鸡,你在想什么呢?”
小脸通红的小黄鸡:……
果然是在三界殿看坏了,这小破神!
小黄鸡又气冲冲了。
可是她要充电,气冲冲往前走了一会儿,又气冲冲地跑回来了,愤怒地抱住了他的胳膊。
她想:我要吸吸吸,吸干这破烂神!
玉氏是一个庞大的家族,在三圣门盘庚错节;同时当年飞升之时,还遗留下来了一支,也就有了现如今白玉京的三界河畔的庞大风俗业。
从前玉焚寂、玉伏灭都对这产业不屑一顾,但是这一次派到下界来的是一个关系户,一来白玉京就一头扎进了这三界河边。
这不,就引来了一位杀神。
虚渊老祖来白玉京没有通知任何人,他修为高,想要隐匿气息就没人能发现他,在三界河边毫不遮掩,别人也只是会多看两眼,不会联系到那个大魔头身上。
好在,这位玉氏少主并不难找,因为今天夜里就是洒金花魁大会。
这位少主要去风流快活,自然会出现在洒金节上。
虚渊老祖直奔主题,一路来到了今年举办洒金节的天香阁。
只可惜还没进去,守门的招待就把人给拦住了,鼻孔朝天,
“咱们天香楼,要预约一个月才能有位置,您有请柬么?”
姬无恕看着这接待的来人,赤金色的眸子变成了竖瞳,不过三秒钟,那人就像是失了魂似的,做梦一般带着他们进去,还找了一个位置极好的包间,客客气气地把这二位请进去了。
舒甜甜知道这是小破神的一个隐藏技能,好奇地看了两眼。
天香阁就是典型的收费贵、质量差,花魁大赛的包间隔音也不太好,舒甜甜一和姬无恕进来,就听见了隔壁两位在为这一次花魁大会的两位热门人选隔空对骂:
“天月姑娘国色天香!你家香香一届洗脚婢尔!”
“香香娇俏可人!你家乃是老虔婆尔!”
“天月乃是神奴!你家香香是吗?”
……
战况激烈,不逊色于现代饭圈对家互骂。
舒甜甜听得十分感兴趣,凑过去往下看,很快就看见了那位天月姑娘。
月下美人乘飘带而来,一张鹅蛋脸,半点朱砂唇,妙目含情,说不清的风流,露出的雪白肌肤十分细腻,仿佛在发光。
舒甜甜羡慕:“好美,我要是这么有风情就好了。”
姬无恕:“低级媚术罢了。”
舒甜甜:“真的么?为什么你看得目不转睛?”
目不转睛的舒甜甜十分狡诈地转头,企图倒打一耙、钓鱼执法。
谁知道姬无恕靠在栏杆上,当真越过她去看那个天月姑娘,看得目不转睛的。
还没等她开口,就听见了老祖冷笑,“好生眼熟。”
舒甜甜揪龙角,狐疑:贾宝玉看林妹妹呢,还这个妹妹好生眼熟?
姬无恕:“让我想起了几千年前的故人。”
姬无恕:“有点想杀人。”
舒甜甜:……?
舒甜甜立马按住了蠢蠢欲动要搞事的老祖,只听见他冷笑,
“你可知当年的三界殿的那些神使?”
长发青年抬起下巴点了点,“这些全是神使的后裔。”
舒甜甜看向了下面的那些选花魁的妓人。
恰好这个时候,身边房间里对骂又开始了,
“不会吧不会吧,还有人不知道神奴?”
舒甜甜膝盖中了一箭。
“嘁,就你们这些人捧着那群神奴!”
“当年三界殿出事后,神使全是人族的叛徒,神使子女后代全部被玉氏收编,世世代代留在了白玉京为奴,这些神奴也不过是长得漂亮了些,只有你们稀罕!”
……
吵闹声还在继续。
舒甜甜纳闷,“当年神使不是背叛了你,怎么人族也把他们当叛徒了?”
她一想也明白了,神使们叛了神之后,人族也没有接纳这群叛徒,神使们可不就是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于是当年的玉氏就接机,把这些神使控制了,让他们为奴为婢……
姬无恕面无表情,“我要杀了他们。”
当年的神使们是背叛了姬无恕,但都是三千年前的事,都十世孙了,区区蝼蚁,姬无恕肯定不屑动手。
可天杀的玉氏一族——
什么叫做雷区蹦迪?玉氏把小破神的家当风月场所;玉氏把他神使的后裔当奴当妓子,这是不给谁面子?
舒甜甜再次给这一次来白玉京的玉氏来使们点了蜡。
神奴果真如同隔壁两位仁兄所言,确实比一般人要漂亮一些。
也不知道是当年被神给美貌开过光,还是一代代基因的筛选,总之这一次的花魁大会,名列前茅的基本上都是神奴。
尤其是那个人气最高的神奴天月,更是国色天香。
果然她摘下了花魁,在巨大的海棠花里面为众人献了一曲之时,终于,等了许久的那位玉氏少主出现了。
修真界人均俊男靓女,这位玉氏少主也不例外,只是比起玉焚寂的锐气外露,玉伏灭的锐气内敛,这位玉氏少主……没有锐气。
走出来的时候脚步虚浮,舒甜甜以胎生医修的x光眼给他下了定论:
虽然人模狗样的,走过来也有点点玉树临风的味儿,其实酒色掏空了身体,一看就是肾亏脾虚。
这样的货色能被派下来,看来还真是个关系户。
他果然如同那位说书先生那样,豪掷千金打赏了摘下了花魁宝座的天月姑娘。引得了无数人艳羡的目光。
这位玉氏少主挥挥手让身后一大群玉氏子弟自己找乐子去,直接搂着天月姑娘的腰上楼去了。
姬无恕,“走,我们跟上去。”
舒甜甜一呆,“去去听墙角?”
长发青年回头看她,笑了,
“不,小甜甜,我们是去杀人的。”
舒甜甜心想,您说这种凶残的话,语气不要那么像是拔地里的白菜那样随意啊!
姬无恕非常有谋杀经验,在离开包间之前,就给整个天香阁布下了结界。别的不说,至少玉氏人进来了就别想出去了。
舒甜甜想象中偷偷摸摸爬上屋顶,或者给窗户戳个洞的场景都没有出现。
他们一路走过去,结界里的所有人都像是瞎了一样,完全没有在意这一男一女,他们非常顺利地绕开了三楼的守卫,直接光明正大地来到了玉氏少主的屋里。
没有鬼鬼祟祟,也没有惊险刺激。
姬无恕甚至直接带着舒甜甜十分坦然地坐在了茶几上,还递给了她一盘瓜子花生。
舒甜甜:=口=
然而在那少主一进门之后,舒甜甜就眼疾手快地捂住了蝴蝶结小黑龙的眼睛!
她听见了边上姬无恕的嘲笑声。
玉氏少主直接抱着天月开始了生啃,最辣眼睛的是——他身边还有一个美姬,似乎是他从上界带来的,娇滴滴地也凑过来亲他,还开始脱衣服,发出了不堪入耳的声音。
舒甜甜十分镇定,她可是医生,什么大场面没见过?
但是竟然被小破神嘲笑了,她瞥了一眼,特意大声说,
“真小。”
肾虚气短,肯定要嗑药!
小破神:……
小破神脸黑了,伸手捂住了她的眼睛,语气十分阴恻恻,
“小黄鸡,不许看。”
这回轮到舒甜甜得意了,她拉下来了小破神的手,露出了明亮的眼睛,娇滴滴地凑过去在小破神的耳边,发出了反击的嘲笑声。
他心跳却漏了两拍。
长发青年转头,喝茶掩饰。
似乎还是一贯漫不经心的做派,薄唇都是讥诮的弧度,其实自己在想什么都不知道,眼神更是根本不敢去看小黄鸡夫人。
只是在一次次喝水,克制着不去想巧笑倩兮的眼睛和漂亮饱满的唇。
他有些暴躁地想着要不要直接杀了他们算了,干脆不听了。
他觉得自己今天带她来真的是个错误的决定。
可……谁让她一刻不停要贴贴呢。
但是到底是要维持住表面的镇定,他到底是忍住了,耐着性子听完了全程,当然了——
他强行给人打了马赛克,一个大雾的结界。
舒甜甜跳起来都看不到的那种马赛克。
好在小医修医术精湛,说谁不行就不行,果然这玉氏少主很快就完事了,看起很想要嗑药再来一次,结果药瓶……被暴躁的老祖扔了。
摸不到药,玉氏少主只好咒骂了两声,终于开始做正事了。
他抱着美妾,“莺莺,明日,你就随我一起去赴宴,可收拾妥当些。
叫做莺莺的爱妾软声道:
“这回您下来,上四宗都笑您,三圣门的人也不给您面子,莺莺心疼得很呐~”
那少主果然愤愤道:“我倒是要看看他们想出了什么法子去对付姬无恕?呵呵,到时候还不是要靠着玉氏的子母蛊!竟还敢给本少主脸色瞧!”
姬无恕饶有兴致地眯起了眼。
那个叫做莺莺的爱妾又开始告状,这个少主继续骂骂咧咧。
舒甜甜可听明白了,这草包少爷就是靠着叔父是三圣门掌门,空降少主位置,顶替玉焚寂;不仅玉氏族人不满,就连一起下来的其他上界人也瞧不起他。
在爱妾的安慰下,少主勉强歇了口气,正色道,
“叔父交代的事还是要做好的,玉焚寂的焚血石我势必要拿回来;明日宴后,咱们先去一趟血池看看,检查一下子母血蛊的情况……到时候给叔父长脸!”
看来还是个有志气的二世祖。
就是……舒甜甜发现了华点,因为他们大声密谋就算了,一边的花魁天月还在昏着,他们就不怕天月醒了?
舒甜甜仗着别人看不见她,跑去看了一眼天月。
好像注意到了这边,莺莺看向了一边的天月,问了二世祖一句,就听见了他道,“丢出去吧,下界的神奴罢了,难道还要带去上界不成?”
姬无恕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舒甜甜的身后,突然间道,
“这些神奴身上,都有子母蛊。”
舒甜甜一愣。
姬无恕笑了笑,“当年玉氏不过是百人的一族,如何控制数量庞大的神使?”
舒甜甜看向了天月,“所以这子母蛊,他们还用在了神使身上?”
玉氏用子母蛊吸干了神使的力量后,再把他们的后代当成了奴隶使唤。
舒甜甜有点毛骨悚然,“这蛊和我们的不一样吧?”
姬无恕:
“神奴身上的子母蛊削弱了很多。只是……这玉氏少主毫不忌讳在她面前说事,身上必然有控制子母蛊的手段。”
舒甜甜心中一顿,难怪刚刚那个二世祖底气十足地说,上界其他人还要求他启动子母蛊、对付姬无恕呢,看来,他们的确是有底牌在手的。
大概是极为厌恶玉氏的做法,姬无恕连继续听那二世祖骂骂咧咧的心情都没有,直接了结了这一对鸳鸯的性命。
姬无恕抓住了二世祖和小妾的魂魄。
鉴于飞天大蚂蟥的特性,他把这俩往随身携带的十八重塔里面一塞,只不过这一次,姬无恕没有直接将两个人丢去轮回里面消耗,而是直接困在了外面。
毕竟,这二世祖的叔父是三圣门的掌门,身份并不一般,一旦魂灯灭了,必然会引起玉氏乃至三圣门的注意。
姬无恕瞥了一眼两具尸体,却没有和往日一样地毁尸灭迹。
“就用他们两个人的身份,如何?”
舒甜甜想了想,点了点头。
这二世祖和小妾,在玉氏地位极高,一看就能接触到核心机密。要是能够直接借用他们的身份,找到控制子母蛊的东西,再毁掉它们,那自然是再好不过。
姬无恕直接让外面的人送两套干净的衣服过来。外面的守着的玉氏族人,在姬无恕的结界加持下,竟然也没有发现任何不对,当真十分殷切地送了衣服进来。
一个是觉得全世界都瞧不起他的好色二世祖;一个是喜欢告状的小妾。
舒甜甜揣摩了一下那叫莺莺的小妾的神态,娇嗲嗲又爱告状,一派作天作地的妖精做派,她想了想,觉得不难,反而十分兴致勃勃。
她笑眼弯弯,露出两颗小虎牙,提着海棠红的飘逸留仙裙跑了过来。
优雅贵气的长发青年本来是面无表情地把玩着十八重塔,却在她出现的一瞬间微微一滞。
花魁天月跳舞的时候,他只嫌弃人族竟然会因为低级的媚术神魂颠倒。
然而海棠灼灼,他突然间觉得,有些晃眼。
她直接和从前那样跳上来抱住他,叫他破破、小破神。
声音刻意九曲十八弯,矫揉造作得不忍直视。
可是他眼神深了深,却没有回答。
舒甜甜:……?
小破神傻啦?
她靠的很近——那样近,身上的药香都萦绕不散。
可是长发青年却突然间笑了一声,低下了头来。
舒甜甜被他赤金色的眸子一看,不知道为什么怂怂的、悄俏的后退了一步。
好像蹦跶撒野的小黄鸡,突然间发现了得寸进尺虽然可以进一千里——却也不是毫无代价的。
这悄咪咪的小小退一步,就像是打开了某种开关。
无害的小破神,仿佛是露出了本来属于凶兽的、极有侵略性的本来面目,他过来一点,她就退一点,一直到了靠在了墙上,退无可退了。
她叫,“破破?”
鬼气森森的长发青年歪歪头,赤金色的眸子里面翻涌着克制、以及汹涌的占有欲。他靠得极近,长发纠缠着她的。和白天那次凉丝丝的睫毛相触不同——他是龙,有着与人族不同的体温,他还有慢慢变成竖瞳的、充满侵略性的眼睛。
他垂下了眸子,叹息道,
“别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