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碰瓷进行中（2）
首先，祭品应该是由信徒自下而上地献给神明，而不是神明自己掏出来，自顾自地表示这就是祭品。
然后……这不是献上头生子，这明明就是当保姆。
但赖账？
“我怎么敢赖账呢……”她稀里糊涂地说道，大脑仍处于关机模式。
怎么说，也得找到一个愿意庇佑她的、更厉害的神明，才能肆无忌惮地赖账吧？
浓郁的黑雾中，赫雅尴尬地揉着眼睛，片刻后，她稍微冷静了些，温柔地说道：“神明大人，我当然不会赖账。只是我没想到您这么快就改变了主意。”
“改变主意？”亡灵之神沉闷的声音里有一丝嘲弄：“对，因为你，我不得不改变主意了。”
不得不从两情相悦、幸福美满的家庭生活，紧急改为带娃逼宫、父凭子贵。
“刚才那位祭司小姐说这里有很浓的光明气息，那孩子的眼睛又那么亮。莫非这是您与某位光明面女神的孩子吗？”少女努力装作平静，却掩不住声音里的颤抖与悲伤。
浓雾中，赫雅无法看见亡灵之神的表情，他看她，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她眉间微蹙，肩膀微微颤抖，似乎悲痛不已。
“我就知道您之前是一时糊涂，才会说出想要与我孕育孩子的胡话……”她苦涩道：“我们的孩子，是的，我们的孩子，我会视如己出，好好抚养他的。”
“可我只是一介凡人，我该怎样管教好他呢？我总担心自己能力不足。对了，神明大人，我的祭品是改为抚养这个孩子了吗？”
亡灵之神陷入了沉默之中。
这个女人，说话怎么前言不搭后语的？她又在倒打一耙了。
他试探道：“上一次，你说这是一个误会。”
上一次？
赫雅思虑几秒，上一次应该说的是那天晚上的事，听这语气，亡灵之神似乎没有听见她后面的祷告，但也说不准。
谨慎起见，她缓缓低下头，自嘲道：“上一次……误会吗？您果然没有……”
她话语戛然而止，装作若无其事地抬手理着发丝，似乎想要掩去自己的难堪。
“没事，请不用在意……”她喃喃自语道。
小幽灵愣愣地仰头看着妈妈，伸出裹着黑布的小手迷惑地挠了挠角。
妈妈，究竟在说什么呀？
阅读理解时间到，考生为突然开窍的伊里斯。
“那位祭司小姐”，引用他人荒诞无稽的话，在委婉地表达自己赞同他人意见的同时，又能以这句话不是我的为理由撇清关系，是极不想负责任的说法。
“光明面女神”，故意歪曲小幽灵的身份，污蔑他与其他女性有关，逼迫他为证明自己的清白做出保证，绝对是一个陷阱。
“视如己出”，以退为进，体现自己的宽宏大度。
“能力不足”，又一次暗示他赐予她更多力量。
“你果然没有”，妄图让他感到愧疚，可她不知道，他不仅全部听见了！还听见了很多不该听见的！
他不会再上当了，他要报复这个让他初恋幻灭的女人。
“这是我们的孩子。”亡灵之神重复道：“你能不能用心感受一下？”
用心感受？
裙摆处传来一股小小的拉力，赫雅低头，那两只如烈日般闪耀的金色小眼睛正直勾勾地盯着她，实在是……太晃眼了。
但她硬生生从那刺眼的光芒中读出了委屈的情绪。
它……或者说他？身高差不多到人小腿的高度，头上顶着大大的山羊角，一张看上去就极为柔软的黑布盖着他圆圆的身体。
他就像故事里藏在古宅里披着四处游荡的可爱小幽灵，只不过他不是寻常幽灵那样白色的雾气，至少从眼睛来看，他可能是金色的光球。
看着看着，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忽然撞入赫雅脑子里：看着恰好露出山羊角的裁剪，那个人手艺还挺好……是在女仆中也算得上佼佼者的水平。
最离奇的是，她的确感受到了一股血脉之力。
一股难以抗拒的力量在冥冥之中告诉着她：这是你的儿子。
可是这……不应该吧？
“妈妈，抱抱。”小幽灵轻轻扯着她的裙摆，软软糯糯地喊了一句。
赫雅眨了眨眼，在无边的黑雾中，她唯一能见到的光亮就是小幽灵。
她拍了拍裙子，蹲下身，轻轻地将他抱入怀中，他几乎没什么重量，摸起来像一团软绵绵的云朵，比她摸过的最柔软的羊毛被还要舒适。
她绝对不是心软了，只是忽然发觉这孩子还挺有用，在目前的情况下，能拿来照明，也许晚上还能当作抱枕。
赫雅在心中默默叹了一口气，也许是因为她本就想过要不要将祭品养大，不靠谱的神明大人忽然甩来一个孩子让她抚养，震惊过后，她并不排斥。
至少不用她亲自花费十个月……
可既然某位神明自己就能创造出一个孩子，为什么还要让信徒献上头生子？他是不是脑子有问题？
哦……他确实脑子不太灵光的样子。
小幽灵心满意足地在母亲的手臂上蹭了一蹭，赫雅垂眸，无奈地摸了摸他的头。
真是倒霉的孩子呢……有这么自作主张的父亲。
亡灵之神悠哉悠哉地说道：“这就是我所说的你与我共同孕育一个孩子，鲜血，再加上一些小小的魔法。”
“你之前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误会，这个词眼，太耳熟了。
这段时间，赫雅在祷告中重复了无数次这两个字。
“对了，我想起来你之前说一个孩子至少要十个月？”他恍然大悟道：“原来你是打算自己孕育他？”
“那你原本许诺的祭品可以拆分为三个部分，忍受怀孕与生产的痛苦，抚养孩子到合适的年龄，献上头生子。”
“一码归一码。每一份祭品都要明码标价。”
这个句子同样熟悉地令人感到可怕。
“……所以我决定回收你三分之一的力量。”他尾音上扬，似乎有些得意。
神明大人，如果您要这样算，生育孩子十个月，抚养孩子十六年，您最多回收我十七分之一的力量呢。
少女长睫微颤，落寞地凝视着怀中可爱的小幽灵：“我不敢质疑您的决定……可是……那位可怕的祭司，实力不可估量的海伦娜小姐还在城堡中。”
“我要怎么才能保护好他呢？”她抬头，痴痴地望着黑暗中的无形之物，手中的力度又紧了几分：“难道您对他的安危不管不顾吗？”
“爸爸！”小幽灵有模有样地学着母亲的样子，哭唧唧地喊道。
他缩在赫雅怀里，左手紧紧地抓着她的衣服，右手胡乱地在空中挥舞着。
鉴于他是一只严严实实蒙着黑布的小幽灵，他挥舞着的手，其实更像是连着手套的袖子。
赫雅的视线一时间又被针脚整齐的手套吸引着了，小小的、用黑布缝出来的精致手套，甚至镶了黑色蕾丝花边。
究竟是谁给小幽灵做的衣服？手艺真的不错。
“您一意孤行地要剥夺我的力量，不将我和孩子的安全放在心上，难道是因为您有别的情人吗？”
某个非常擅长缝制衣物、贤惠的情人。
赫雅大胆做出猜测，话一说出口，她又反应过来自己有些无礼冒犯，赶忙卑微地补救道：“我不要紧，可他是您宝贵的孩子啊。”
“爸爸——”小幽灵凄厉地叫着。
“不必担心。”亡灵之神咳嗽一声，刻意忽略了最后一个问题。
他语气轻松：“我已经为他做好了伪装，他表面上充满了光明的力量，光明女神的信徒们是不会伤害他的。”
“我的伪装是如此的天衣无缝，这片大陆上任何一个人或者神明都无法看穿。亡灵的力量，就像影子般隐匿在圣光之后。”
“所以你根本不需要那么多力量。”
“我需要。”
“你不需要。”
小幽灵眼睛转来转去，像两个探射灯，一会看着赫雅，一会看着伊里斯。
等等。
看着伊里斯？
看着微弱光线中倒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伊里斯？
赫雅忽然愣住了，她垂眸看向伊里斯，轻声哄着小幽灵道：“你在看你的爸爸吗？你的爸爸在哪里？”
“嗯嗯。”小幽灵乖巧地点点头，他伸出小手指向伊里斯：“爸爸！”
方才还得意洋洋的神明大人瞬间沉默了。
“孩子！”他厉声斥责道：“你不能因为我曾经借用他的身体降临于世，就叫他爸爸！”
随着他愤怒的声音，狂风袭来，四周黑雾翻滚，赫雅忍不住用手挡住眼睛。
几秒后，风猛地平息下去，伊里斯与他的盔甲仍沉默地躺在地上，旁边却多了一个颜色更为深沉的轮廓。
“我本来不想现出身形，但……”
“爸爸！”小幽灵兴高采烈地打断他，他伸出双手，同时指着那个人影与伊里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