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逡巡篇第32集魔君
离开迷雾谷，化蛇连夜赶回了山赤水天。赤红色的山体显得诡异阴森，化蛇在一扇巨大的石门前停住，岩石之上清晰浮现出一张丑陋的鬼脸。鬼脸睁开眼睛看了化蛇一眼，不耐烦地冷哼了一声，石门缓缓打开。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后，黑洞洞的狭长甬道暴露在天光下，化蛇傲慢地回敬了个白眼，便游了进去。
他依着阵法方位在甬道中自如游走，时不时在岔路口变换方向。许久之后，化蛇在山体深处一座寂静森冷、与世隔绝的宫殿前停住。殿门左右各站着一行东倒西歪的小妖，他们身着老旧的铠甲，手中长戟东倒西歪，明显是在消极怠工。见化蛇来了，其中一个小妖有气无力地进殿通报。
昏暗的幽光下，几个穿着绯红罗衣的女妖正随着靡靡之音翩然起舞，魔君幽昌坐在宝座上索然乏味地眯着眼，一副酒色过度的模样。宝座两侧各坐着一人，右手边是青面獠牙，一副恶鬼模样的童律。作为魔君的右护法，他原先也是魁梧威严的大将模样，后来整天无所事事，渐渐自暴自弃起来，每日顶着鬼脸连化形都懒得做；左手边那位是护法摩夷，他和童律截然相反，明明就是把白骨，非要学人当翩翩公子，就算龟缩在山腹之中，也是白衣飘飘，手握一把人骨为架、人皮为面的折扇，冒充文化人。
化蛇并不常待在山赤水天，偶尔回来看到幽昌他们这副混吃等死的模样都会心生鄙夷。相比这里，他更喜欢去乾坤网游荡，虽然不能使用法术，也不能吃人杀仙，但他喜欢那里的氛围。赤松老头虽然可恨，但这些年也将乾坤网内管理的井井有条，他是个仙人，却乐忠于带着人族种粮种菜、打铁制盐，搞点小农经济，怀揣着不知何时才能实现的破除樊笼的梦想，日子也算有个盼头。
作为一名同样有梦想有抱负的大魔头，化蛇也有自己的奋斗目标，他的目标就是：不让自己在樊笼破除前堕落成幽昌他们那样，说不定哪天就能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呢？而现在，化蛇分明已经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他所等待的契机已经出现！
看着伤痕累累、狼狈不堪的化蛇，幽昌浑浊的老眼瞪大了些，他挥手示意舞姬退下，空旷的大殿中只剩下幽昌、化蛇、摩夷、童律四人。化蛇将亚雨等人出乾坤网北上的事情做了禀报，不过，省去了诱骗魍魉那段儿，并将自己的伤势归结于与仙族的不屈斗争。
“属下本想着将那五人抓回来献给魔君，可惜属下势单力薄，不是他们的对手，所以说服洛姬雅先将人堵在江上，便赶紧回来禀报魔君。”
堂上三人都是千年油滑老狐狸、万年神龟不倒翁，看着化蛇故作恳切，哀哀凄凄，三人心里早就明镜儿似的。在他们看来，化蛇是到嘴的鸭子自己吞不下，又怕飞了可惜，这才回来寻人帮忙，若非如此，哼哼，他哪会这般好心？
不管化蛇打得什么小算盘，纯净的灵力对幽昌等人来说都如久旱后的甘霖，容不得他们不心动。于是，四个大魔头带着数百小妖行动了。一时间，幽蓝色的天空中乌云密布，阴风阵阵，恶形恶状的妖怪披坚执锐朝北方席卷而去。
嚣水之上，晏潇与玉恒坐在船舱内，玉恒脸色灰败很是伤情，完全失去了往日的神采。
“早上，我发现你们都中了迷雾陷入昏睡，为了叫醒师父，我进入了他的浮生梦。梦里，师父与简狄浓情蜜意，他们一同修行，携手游历，好不快活！师父的梦境里没有我，现实中，又何尝不是如此？到今日我才知道，他早已心有所属。”
玉恒抱膝，将脸埋在臂间无声落泪。晏潇握住她微凉的手，不知道该如何安慰，但作为好朋友她还是决定坦诚直言。
“宁风和简狄的事，我也是无意中看见，后来闲聊时听毕方提起过。开始，我以为你对他只是敬仰，并无男女之情；后来看出了些许，想要提醒你，可一路上状况不断，始终没有找到与你独处的机会。宁风和简狄从小一起长大，又共同经历了灭世之战、师门被屠、樊笼覆世，感情自然不一般。虽然你师父心有所属，但我相信他对你的关怀和疼爱都是发自真心。玉恒，出现这样的局面，不是你的错，更不是宁风和简狄的错，你要调整好心态！”
玉恒哽咽着不说话。
“不是你不够好，而是你们相识的太晚。宁风很优秀，你喜欢他没有错，但喜欢一个人本就是自己的事情，我们可以争取，也可以放弃，但不能够怨恨。”
舱内陷入沉默，许久之后，玉恒抬起头，神情落寞地问道：“你不会笑话我吗？”
晏潇豪迈地将她搂入怀中，很男友范儿地替她擦干脸上的泪渍。
“傻丫头，你年纪还小，这才第一次喜欢一个人，想不通也是正常。等破除了樊笼，姐姐带你去外面的花花世界看看，到时候你就知道今天这点儿挫折那都不算个事儿。在我生活的地方，大家都讲求聚散随缘，每天都有情侣分分合合。感情里不分男女，谁还没有追过几个帅哥，甩过几个渣男？哪有什么可笑的，洒脱一点，嗯？”
“说得一套一套的，敢情你也追过、甩过？”
晏潇一囧，光顾着安慰玉恒居然把自己也绕进去了，不过，能打趣人，看来她的情绪已经有所好转。
晏潇挥挥手，漫不经心道：“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如果你身边也每天上演一幕幕悲欢离合的戏码，也就和我一样经验丰富啦！”
玉恒噗嗤笑出声来，幽怨道：“原来是个纸上谈兵的！”
玉恒洗了把脸，调整了一下状态，便去照顾受伤的宁风。晏潇刚松了口气，突然眼前白影一闪，亚雨无声无息地自门外飘了进来，晏潇没有防备，被吓了一跳。
“安慰好了？”
“嗯！”晏潇点点头，忽而瞪眼道：“你该不会偷听吧？”
“你们聊得那么投入，又没有下禁制，我不想听也听到了！”
“你”
有些话，只适合女孩子之间私语，被男人听见总不大合适。
“听壁角可不是君子所为。”
晏潇绕开他想走，亚雨身形一动人已堵在了门口，他生得高挑，此刻站在那里，便将晏潇完全拢在了自己的阴影里。晏潇有些恼怒，面对亚雨，她吵不赢也打不过，如今人被堵在门内，一时竟无计可施。
晏潇叹息，随口说：“真是上辈子欠了你的！”
谁知，这话触碰到了亚雨的命门，他的神情在背光下晦暗不明，突然一把抓住晏潇的手，猛地将人拉入怀中。
“你干什么？”晏潇想要挣脱，却挣脱不开。
“不是你欠了我，是我欠了你。潇潇，我不在乎能否拿到含光剑，也不在乎是否可以破除樊笼，我只是想要守在你身边。”
他言语恳切，语调哀伤，全身透着与性格不符的温柔。晏潇有些动容，她知道自己说错了话。
“你先放开我，我也有话要和你说。”
亚雨松开手臂，晏潇呼了口气，抬头迎上他的幽暗目光，郑重道：“凌霄是凌霄，我是我，你于我并没有任何亏欠。”
亚雨定定看着她清澈的双眸，他能够看清晏潇所有表情，每一个细节都十分清晰，然而，他没有从那双眼睛里看到自己期盼的情感。亚雨眸中的光暗淡下去，情绪仿佛沉入了深潭。
过了片刻，他转动身体，让出路来，任由天光照在他的侧颜，那张脸上挂着英俊挑达的笑。
“你可真是个冷血的姑娘，我刚刚那么深情的告白，连美男计都用上了，难道你不应该告诉我，你已经爱上了我吗？”
晏潇心明剔透，她也笑了笑，眼里却没有戏谑，“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穹顶之上乌云蔽日，水镜方舟浮在河面上一动不动。化蛇极目四望，方舟中死一般沉寂，应该是迷障之术奏效了，但附近却找不到洛姬雅的踪影，这让他心中狐疑。为首的幽昌已经发号了施令，一队小妖手握水刺、表情狰狞地潜入水中，朝水镜方舟围了过去。
不久，十来个人毫无阻碍地摸上了甲板。船尾后屋内，亚雨、宁风、毕方、晏潇还有玉恒正倚靠在一起，似是睡着了。小妖们眼中射出嗜血的凶光，他们有的踹门、有的翻窗，全都涌进了船舱中。舱内五人被惊醒，顿时传出女子的惊呼声、兵器碰撞声与小妖们的喊杀声，不一会儿战斗便延伸到了甲板上。
立于云端的幽昌魔瞳扫过，并没有发现化蛇担心的陷阱，看着船上被围攻的五人，幽昌、摩夷、童律互视一眼，齐齐飞向甲板，唯有化蛇假借行动不便落在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