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逡巡篇第26集醉酒
荷香糯米蒸排骨、山蘑木耳炒鸭胗、葱香鲫鱼腐、麻辣花椒鸡、上汤白菜外加一份竹筒三鲜羹,这些佳肴对于啃了十几天白馍的晏潇来说简直是雪中送炭。
冥王打开青玉梨花瓶,一阵酒香四溢飘散。晏潇暗喜,没想这位毫无烟火气的大神居然点得一手好外卖。只是她实在无法将这风姿绝尘的男神与穿着马甲的外卖小哥联系起来。
冥王不知道晏潇正在脑海中往自己的玉体上套马甲,他手掌微动,变化出两只青瓷酒盏。看着这桌香气扑鼻还冒着热气的菜,晏潇早已按捺不住腹中馋虫,只想大快朵颐。
想到那几个还在迷宫中辗转的队友,她只能毫无团队精神地独享其乐了。好在那几个不是妖就是仙,对食物的需求没有她这个凡夫俗子这般强烈,心中的愧疚便少了几分。
宿在乾坤袋中的相风闻着菜香钻了出来,待看清冥王,他立刻化作人形,跪地扣首,“拜见君上!”
冥王并不吃惊,有这么个道行浅显的小妖在身边都不知道,他就妄为神明了。
晏潇疑惑问道:“你认识他?”
“虽不认识,但相风知道这位漂亮哥哥一定是位极厉害的神明!”
晏潇失笑,捏了捏他肉嘟嘟的小脸,这拍马屁的本事应该是娘胎里带出来的!谁知,小家伙扯开她的手指,一脸严肃,“姐姐不是说男女有别嘛,我不看你洗澡,你也不可以碰我的脸!”
童言虽无忌,却能羞煞人。晏潇脸红过耳,立刻夹了一块糯米排骨递到相风嘴边:“吃菜吃菜!”
相风深吸了一口气,似乎要将这食物的香气统统吸进肚子里,然后满足地摇摇头,“可以了,姐姐吃吧!”
晏潇也不强求,将排骨放入自己口中,可看见相风蹲在旁边不停吸着鼻子,她就觉得自己在虐待儿童,不禁有些尴尬。
冥王似是知道她在想什么,伸手变化出一只细长玉箸递给相风。相风接过,细细风起,气流绕着玉箸急速旋转,宛如云朵浮动,渐渐有了形状,不一会儿就多出一团类似棉花糖的物什。晏潇不明所以,相风却笑得合不拢嘴。
“哇,是风岚糖。”他伸出粉红的小舌头,迫不及待舔了一口,砸吧着小嘴格外兴奋,“谢谢哥哥!”
说完,他便扭动着小身子,非常上道儿地坐到先前晏潇睡觉的巨石后吃糖去了。
没有了旁观者,野餐才算正式开始。起初,晏潇还有一份作为女子的自矜,只是夹了些鸡脆骨放入口中细细咀嚼。花椒鸡非常入味,麻辣生香很是开胃,几筷子下来,那点子矜持之态荡然无存,虽不是狼吞虎咽,却已与传统意义上的淑女相去甚远。
对面的冥王落筷抬手间动作极尽雅致,两人对饮了一杯,梨花白酒香醇厚,入口绵软,比现代蒸馏酒口感柔和许多,还带着一股子清雅的花香,确实很好喝。
国人自古就有饭桌文化,良好的感情就在这边吃边喝间慢慢培养起来。所以,几番推杯换盏,气氛便舒缓下来。他们之间的每一次相处都是这样,从拘束到缓和再到放松,然后下一次见面,再重复循环这个过程,真的是有些折腾!
“冥王大人,依我看亚雨他们恐怕不是女魃的对手,您认为我们该如何应对?”
“当年黄帝大战蚩尤,作为黄帝的女儿,旱魃为父助阵,可惜后来神力耗尽,无法控制自己体内的炎阳之力,其所到之处大地干裂、沙尘满天。天界回不去,人类又惧怕她带来灾难,所以一直将其向北驱逐,故曰‘神北行’。后来,天帝将其封印在锁魂番中,至今已有三千余年。她不是邪魔,虽然性子有些古怪,却不会随意伤人性命。如今旱魃既已被放出,必定会夺回对她构成威胁的锁魂番,所以,此刻锁魂番一定在旱魃手中。你们若想全身而退,只需找到锁魂番重新将其封印即可。”
晏潇听完,不禁同情起这位神女,只是,同情归同情,要想留下她的同伴是万万不能的。
“既然锁魂番是极要紧的东西,旱魃肯定藏得特别隐秘。”她瞄了眼冥王的面色,感觉他此刻心情应该不错,便壮着胆子求道:“您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我从迷宫里捞出来,能不能暗中出手帮我们找到锁魂番?”
冥王瞥了她一眼,对她这种顺杆爬的行为很是不齿,“这是你们此行的劫数,我不便插手。但,亚雨既然知道了旱魃的由来,只要足够机灵应该能想到解决的方法。”
“不知道是什么人这么险恶,一直在设局阻挠我们寻剑。”
晏潇看似自言自语,实则是在笨拙地套话。见冥王吃得优雅从容,完全没有为自己解惑的意思,只得兴兴作罢。
“万一,我是说万一,昆仑墟那位醒了,你能打得过他吗?”
在晏潇二十一年的人生里,遇到难缠的对手,没有什么比放倒对方更简单直接。
“樊笼之中天地灵气匮乏,所有身处其中的修行者都被结界强大的术法压制,这也是赤松他们折腾了这许多年依然无法逃离的原因。如今,我身处结界,可调动的灵力有限,所以”
冥王没有继续说下去,语气古怪,少了以往的淡定与稳重。那感觉,怎么说呢,就像两个男生约架,输得那方被问:你为什么打不过他?那还了得,没有男人愿意承认自己不行,更何况他还是个神!晏潇揣测:冥王这是,不好意思了?
见她注视自己时这探究的眼神,这副“原来如此”的表情,冥王那张冰山脸骤然如夕照晚霞般酡红,晏潇忍不住想笑。男神也是有自尊心的嘛,理解理解。
一顿风卷残云、数次举杯对饮,最妙的是那只青玉梨花瓶,竟似装了倒不完的酒,让晏潇十分心痒。这是一种心理状态,因为看不见玉瓶中到底还有多少酒,总觉得眼下是最后一盏,所以无法忍受那总也倒不完的纠结,让人百爪挠心,直想跟这酒瓶子扳命。
就这样,二人越喝越多,冥王自是千杯不醉,他也不拦着晏潇这不自量力的架势。晏潇的大脑在酒精作用下渐渐迷离,这些天的忧虑、压抑、疲累都被酒劲儿一扫而空,整个人的状态松弛了下来。
她自言自语道:“冥王,冥王,那就是死神呀,要是让哥哥知道我居然和死神拼酒,那简直太有面子了!”说罢,捂嘴傻笑起来。
“你喝多了。”冥王气结,堂堂神君居然被称做“死神”,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
“不会,我东海的量,哪能随便就喝多了!”
晏潇眼中蒙上了一层迷离的水雾,她玉腕托腮、憨态可掬,痴痴地端详着冥王。这举动有些无礼,但她此刻喝多了,已经不甚清醒。冥王肌如玉雪,狭长的眉眼幽深难测,他鼻梁的弧度最是好看,薄唇此刻在梨花白的浸润下泛着诱人的光泽。他的样貌并不似女子,却总能让人觉得美,觉得惊艳!
“我是真没想到,死神也能长这么好看。”晏潇犹自喃喃,“在九幽初次见面的时候,我还担心你生得青面獠牙、凶神恶煞,结果没想到是奔着沉鱼落雁去的。”
冥王刚被气绿的脸色又缓和了下来,无奈更无语,他真是拿她没办法。忽然,晏潇麻溜地双手撑住矮几,身子前倾,冥王心神摇晃间竟被一只小手捏住了脸。那只手的主人笑得眉眼弯弯,无比促狭,这一幕真可谓人间奇景,神族黑史。至于被黑之神是真的一时失察还是甘心如此,就不得而知了。
冥王面色如常,剧烈的心跳却撕碎了伪装的镇定,他缓缓抬手握住晏潇的手腕,将她按回自己的座位。这家伙醉得不轻,开始发酒疯了。
夜沉如墨,黑暗如丝绒一般温柔围裹着空谷中的幽幽光华。晏潇伏在桌上,沉沉醉睡着。浮光蔼蔼中,冥王握住晏潇垂挂在矮几边的手,那只手纤细修长、温暖柔软,手腕如嫩白的甜脆莲藕让人忍不住想要咬上一口。他用冰凉的指尖一遍一遍摩挲着她微烫的掌心,仿佛要抚清每一条掌纹的走向,又似在诉说心中的涩涩情愫。他有许多话想对晏潇说,可他不能,那些难以言喻的深情快要将他的心撑碎了。
九幽初见吗?当然不是,他们明明早就相识。今晚的菜是她从前最爱吃的,他懂得她的喜好。昆仑山顶的梦境中,晏潇说自己是一定要回去的,不会留在樊笼,如今的她已经有了更深的牵挂,只有他一人将自己困死在了往昔与今朝。然而,这不正是他想要的结果吗,为什么此刻会犹如凌迟般痛苦?
冥王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然而这世间没有任何一种酒可以令他醉去,作为灵力高深的神明,任何痛苦都必须清醒着承受,无论那痛来自□□,还是来自心灵。
冥王陷入混沌的意识中无法解脱,一道盈润的柔光悄然自他腕间的手链蔓延上晏潇的手,飘飘娆娆似江南烟雨般缠绵缱绻。那手链一分为二,在两人腕上留下了稀释后的半透明虚影。冥王骤然清醒,如同被灼伤了般松开了紧握晏潇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