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舒大人的大舅子和丈母娘
两人也不知彼此对视了多久，直到杜春卿身后的窗户外却传来几声轻叩，才打破沉寂。舒墨裁见小莺儿受惊，刚要将他拉到自己身后，就听见外头那人喊。
“阿卿，怎么还不回家吃饭呢？娘都等急了。”
杜春卿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直接吓得也不顾得装款了，伸手就按住了舒墨裁欲张的唇，结巴道：“啊，就来了！哥，你先去院门口吧，我换件衣裳！”
等到兄长走远，杜春卿便将手放下，努力忽视掌心依旧清晰留存的温软，悄声道：“侍卫吃饭的地方在迷仙引东边，等我们走远了，你再去吧。”
舒墨裁留恋舔了下唇，他知道杜春卿是不想让自己和杜秋声见面。
“趁着此地没人，快些把事说了，让你家里人都下山去，我们的人也好行动。”
见杜春卿惊恐地瞪大了眼，舒墨裁忍不住浅笑——小莺儿虽画着拒人千里之外的妆，可一举一动，却还是他心中纤尘不染的可爱模样。
“再缓缓吧，你让我先想想怎么开口合适，”杜春卿歪着头望他，眼睛里带了几分警告，“毕竟这是我家里人，我清楚脾性。”
“行，那这件事听你的，”舒墨裁顺便安抚了他一回，“你也不必紧张，我迟早要和你家里人见面，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
“见面？什、什么意思？”杜春卿刚慢慢收回肚子里的心，又被舒墨裁这话撩拨地小鹿乱撞。
“周府抄家定罪，肯定得让你哥哥做证人啊。”
杜春卿气得头发都要竖起来，行，合着是自己多情了。
舒墨裁说完这话便往后退去，走到桌子前头坐下，因为想到周家被抄，脸上笑得格外灿烂，也没顾得往杜春卿那里望。
半响没听见杜春卿的动静，他才迟钝地抬头，察觉到杜春卿身后快把房顶冲破的黑色怨气，恍然大悟，开始为自己找补。
“你放心，作证人就只是说说话，不用挨打受刑的。”
“我当然知道这。我又不是傻子，还用你教？”
杜春卿身后的怨气并没为这话消弭，脸上的颜色也并没变得好看些，一双被画得脉脉含情的眼愈发哀怨，眼角也更红了些。
罢了，罢了，反正这一生与他有缘无分，迟早要彻底丢开手，两两相忘，至死不见。
舒墨裁有些无措，可更多的承诺现在又不能给，只能目送小莺儿换了一身家常淡绿衣裳，开门融进花枝招展的春色里，头也不回地丢下令他失望的自己。
——求你等我，不等我也无怨。
杜秋声坐在门口的大石头上，见弟弟一个人出来，不满地将他上下打量一遍，问：“还有个人呢？”
杜春卿装傻：“哪还有人啊？”
杜秋声眯了眯眼：“你还想瞒我？”说罢，抬步向院子里走去，脚步朝向藏着舒墨裁的房间。
口水吞咽声响起，杜春卿小跑着跟上哥哥的脚步，轻轻扯住哥哥的衣摆，央求道：“哥，房里真没人，咱们回去吧。”
房里，舒墨裁趴在门缝上看外头的动静，见兄弟二人朝这边走来，四下看了看屋子，却找不到一处能躲的地方。
“哥，弄断您腿的人真不是舒墨裁，他从小也可怜，您别讨厌他了成吗？”杜春卿为自己求情的声音从外头飘过来，舒墨裁也不想躲了。
再躲，那就不是个男人。
“你别替他说好话。我早说了，不管真假，我就是讨厌他。”杜秋声蹙起眉，十分不耐烦地扭头看向弟弟，眼里全是痛心的愤恨。
“我没说好话，是真的……”
“好呀，你！”杜秋声把牙磨的直响，用食指戳了戳弟弟的脑门，胳膊停在半空颤抖不已，“你个——”
房门“哗啦”一声，被人从里头毫不留恋地推开了。舒墨裁大大方方地站在正中央，眉如墨画，眼似寒星，五官清晰明朗。他凝视了杜秋声一阵，抬手抱拳，鞠了一躬。
杜春卿吓得冲过去掩门，脚在石头上绊了一脚，连滚带爬地扑进舒墨裁怀里。
舒墨裁趁机揽着怀里人，道：“兄长，我此次从京……唔……”
是杜春卿又从他怀里挣扎起来，直接一把按住了他的脸。
“都说了让你洗把脸去吃饭，怎么还没去呢？看这脸脏的！都没法见人了！”
舒墨裁倒是头一回知道小莺儿这么机灵，可偏偏他把聪明用来为难自己。
“大哥赏个脸，让我一起去吃饭吧。”他一别头，躲过杜春卿的爪子，看向院里瞠目结舌的杜秋声。
“不行！”杜春卿嚷道，“你给我老实点！”
“阿卿！哥哥平时怎么教你的？愈发没规矩了。”杜秋声呵止了眼前闹腾不停的两人。
两人不闹腾了，杜春卿垂着手低头顺目的站在一旁，舒墨裁向前一步，挡在他身前。
上一回他不在家，小莺儿被兄长骂，哭得那样可怜。
这样的事他不许再发生了，哪怕对面是小莺儿最亲的人，他也敢与之为敌。
他的春莺要平安喜乐。
舒墨裁的手悄悄背在后头，搭上自己的胳膊——杜春卿将这一切纳进眼里，明知这是大不韪，心里却甜丝丝的。
“尧爷特地给你买来这么好的侍卫，当然得好好款待人家。”
杜秋声的“好”字咬得格外重，让舒墨裁觉得他是在故意讽刺自己。
不过他怎么可能被这点小风吹倒，反而又向前走了一步，拱手道：“兄长。”
见弟弟像鹌鹑一样缩在别人身后，不肯走出来，杜秋声愈发不悦。
没办法，看来这杜家待客的门面，只能自己撑了。
于是，舒墨裁便眼睁睁看着大舅子谦逊有礼地朝自己一拱手，那嘴里说出来的话，比小莺儿唱歌还好听。
“日后家弟就托付给兄台了。”
多么语重心长的语气，杜春卿在后面听完，揪了揪自己的脸，方知不是做梦。
舒墨裁激动地一躬身，恨不得把头都低到海棠树根上。
“还请兄长给我些时间，把手头的活忙完了——”
杜秋声不解地看向他：“兄台不是要留在这吗？手头怎么还有活？”
舒墨裁抬头看了自己这阴晴不定的大舅子半响，嘴里才发出一声：“啊？”
倒是杜春卿，这回旁观者清了。
“哥，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我知道，于衡，”杜秋声学着江湖人的潇洒劲，拍了拍舒墨裁的肩膀，“兄台，以后我这弟弟就交给你了。”
舒墨裁闭上眼，倒吸一口冷气，踹了脚无辜的海棠树。
于是，在杜兄杜母居住的小木屋里，当舒墨裁娴熟地切着土豆丝，烧火做饭，被杜母夸赞“这孩子真好，有他照顾春卿我就放心了”，杜秋声又附和“是”时，被刺激到疯魔的舒大人立刻从衣襟里掏出一张纸，又拿了块木炭。
“夫人，兄长，空口无凭不算数，咱们还是白纸黑字写下来吧。”
杜春卿：“你疯了？你想干嘛？”
“要是哪天他们反悔了，就对簿公堂——”
“做梦！切你的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