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3章 番外
距离夕华破壳而出已经过去了数十年。
对于修真者来说, 这段时间不长不短，但对夕华而言，每一日都值得他仔细珍惜。
他和风鸾一同游历, 看遍了偌大修真界。
广收弟子，中间更有种种桃花趣事不提。
若说之前还是系统的夕华是为了完成任务, 这才百般希望整个宗门都是海王才好, 那么现在他最发愁的就是弟子们海里海气的。
不知道有多少次都是因为类似缘由打扰他俩相处, 把好端端的游玩给搅合黄了。
故而这会儿他远远看到陆离的身影时，整张脸都皱了起来。
此时正值冬日，四周围都是白茫茫一片，他俩身上便如寻常凡人那般裹着裘袍戴着斗笠遮蔽风雪, 寻到了一处湖泊，挖了个洞，正坐在旁边拿着鱼竿垂钓。
硬说起来，大冬天的在这里挨风受雪的钓鱼着实没什么乐趣可言。
怎奈他俩一个是半仙的身子, 一个是成精的剑灵，全都是冷热不侵, 在雪中钓鱼反倒别有一番滋味。
结果这静谧安然的雪景突然被陆离闯入，夕华心里有一百个不乐意。
风鸾见他如此，不由得有些好笑。
将鱼竿随手放到一旁, 素手从裘衣中探出，一边给夕华拢着毛绒领子一边轻声道“怎么，不乐意瞧见陆离？我怎么记得你俩关系还是不错的。”
夕华瘪了瘪嘴, 很自然的往风鸾这边靠, 最后索性抱住了对方的手臂, 这才嘟嘟囔囔“我当然不是厌烦他, 说起来, 你的这些徒弟里，就数他最端方周正，平常操持宗门也最为辛苦，这才留给你我这样多的时间到处玩儿，我怎么会讨厌他呢。”
风鸾由着他抱，语气越发温和“那你在气什么？”
夕华轻哼一声，下巴搭在女修的肩上，凑到她耳边念叨“我气的是，前阵子为了晏晏还有妩娘的结契大典花费了那么多时间，刚闲下来，能咱俩单独出门散散心，结果又要回宗……能不能假装没瞧见他呀？”
风鸾先笑着说他“任性。”然后才道，“陆离话还没说，你怎么就断定他是让咱们归宗？”
夕华回道“这些年不都一样，能让陆离亲自前来寻人，多半就是又有谁家修士巴巴找上门要和咱们宗门的弟子……交朋友，定然是打发不掉，不然也不会来找你。”
风鸾笑问“你着实奇怪，以前不是巴不得他们多有姻缘么？”
夕华直接把脸往她颈窝里埋，有些不好意思的拉长音“那不是为了做任务吗，要是能再来一次，何必撺掇你收海王呢，我早就自己和你谈了，哎呀，鸾儿别再取笑我了。”
风鸾见他耳朵红，便不再逗他，只管轻轻在他背上安抚，嘴里低声道“安心吧，这次必然不是为了我那些徒弟们来的。”
夕华忙抬头“那是为了什么？”
风鸾只笑不言，而陆离也已经走到了近前。
经过了数十年的苦修，这会儿的陆大师兄的修为已不可同日而语，眉尖的一点红痣也越发鲜活。
但就是这么一张面若好女的脸孔却总是严肃着，全无半点风月，倒是比画像中的真人还要来的肃穆，偏偏眉眼精致，周围的凛冽风雪反倒让他更显清隽。
夕华虽然对着风鸾撒娇耍赖无有不做，但是在云清宗弟子面前，从来都礼数周全。
他站起身来，一面给风鸾遮蔽落雪，一面对着陆离颔首。
陆离竖起双指回礼，然后便对着风鸾道“师尊，丹穴山有灵鸟来传递消息，说是一切齐备，凤王也按着您的安排广发请帖，不知师尊何时前往？”
风鸾先将钓竿钓具收入储物袋中，随后起身，温声回道“想来爹爹会带着宗门弟子一并前往，你便随着他们同行，我俩自行前去便是。”
陆离应了一声，只管祭出飞剑，转瞬就没了踪影。
而旁边的夕华却是满头问号，强忍到陆离身影消失后他才急忙忙开口询问“丹穴山有什么要紧事，还让云清宗同去……凤王平时不是最不耐烦看到你爹爹了吗？”
风鸾闻言，并未急着答，而是先将斗笠裘衣都收好，稍稍扬手便散了漫天风雪，只留下冬日暖阳笼罩，然后才道“确实是紧要事，只不过不是我兄长的事情，而是我们的。”
夕华有些茫然“啊？我们？我也就是多亲了你几下，凤王总不能因为这个就要把我抓去吧。”
风鸾一愣，然后就笑着捏他的脸颊肉“别乱说，兄长才不是这么不讲道理的人。”
夕华“哦”了一声。
就听风鸾接着道“再说了，平常都是我亲你亲的多，要抓也该抓我。”
夕华……这种事情怎么还带内卷的？
而待此处阳光泼洒，连山遍地的雪都反射出金色光华的时候，风鸾便握住了夕华的手，准备缩地成寸前往丹穴山。
过去前一刻，她才慢悠悠道“你之前说要谈恋爱，我依了你，但是总不能一直就这么谈下去，总得有个尽头，所以我便琢磨着，从我用翎羽助你重生那日算起，满了百年，我便要同你结契，如今正是时候。”
夕华着实没料到突然就要结婚了，一时之间反应不及。
结果就是眼前一晃，再睁眼，便已经到了丹穴山。
漫山遍野的红火楹花盛开，像是燃烧了整座山，而总是古朴肃穆的殿内殿外也都被红缎红灯装饰满了。
远远的能瞧见些仙人打扮的人，还有飞来飞去的神鸟灵兽。
他们都遥遥望着刚刚出现在此处的两位新人，并不靠近，只笑着点头便当打了招呼。
风鸾到底没了凰女的记忆，认不清他们，可也礼貌还礼。
顺便也拽着旁边发呆的人一起拱了拱手。
知道这时候，夕华才算是回过了神，先是泼天欢喜，然后就是浓浓迷惑“咱俩结婚，怎么我不知道呀？”
风鸾牵着他的袖子往殿内走，声音不疾不徐“我同你说过的。”
“什么时候？”
“十天前，我问你结契好不好，你说好。”
夕华细想来，确实是有这么一遭的，可那时候正好是妩娘和柳二的结契大典刚刚结束，外面还是一片热闹，风鸾如此问，他以为问的是这场面好不好。
哪里能想到说的是自己个儿呢？
想到这里，夕华急忙往前走了两步，紧握住了风鸾的手，轻声道“那个不算，我听岔了，不够正式，鸾儿得重新问我才行。”
风鸾倒也配合，停了步子，转头看他。
正巧两人站在一棵楹花树下，日光透过花枝照下来，衬得风鸾粉面桃腮，娇俏非常。
夕华却不知道，自己现在已经是面红耳赤，就剩下一双眼睛神采奕奕，就差把“快问我快问我”写脸上了。
风鸾并未取笑，也没逗他，而是郑重其事的握着他的手，缓声问道“天道在上，地君作证，夕华是否愿意与我结为一心人，恩爱两不疑？”
话音刚落，夕华就立刻开口，生怕慢了片刻眼前人改了主意似的，连连点头“我愿意，我可以，yes，ido！”
虽然不能全然听懂夕华所言，但他已经通过神态语言动作全方位表达了自己的欢喜，风鸾便笑着拉了他的手，相携朝着大殿走去。
原想着这样好的时候，合该是两人的吉日，总要时时黏在一处才好。
却没想到刚进殿，就被两拨人给分别带走。
风鸾眼睁睁瞧着自家剑灵郎君被柏舟裴玞等人簇拥着去了另一处，想要去拦，便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挽住了。
回头去看，便瞧见一张笑靥如花的面孔。
风鸾先是一愣，然后就想起来“你是之前在太虚幻境里，同我兄长同乘一驾马车的……”
女子笑着接话“娇娘，我叫娇娘。”
风鸾上下打量她，很快辨认出这是人参精，便道“兄长一直让人寻的就是你了。”
娇娘清脆的“嗯”了一声，头上的草苗苗晃晃悠悠，看上去格外俏皮。
而凤王已经出现在眼前，先笑着看了看娇娘，然后就转向风鸾，缓缓说道“剑灵要做准备，妹妹也要好好装扮，等到了吉时，告了天地诸神，自然能再见。”
风鸾眨眨眼，不解道“我也经历过数次结契大事，全都是随性而为，这般规矩只在凡间界听说过，兄长这是要按着凡人的礼数给我们操办？”
凤王颔首。
风鸾更为迷惑“为什么呀？且不说我俩，兄长都是神仙了，怎么还拘泥这个。”
凤王回头瞧了瞧，确定那个拱了自家白菜的小笨猪已经被带离了大殿，这才重新看向风鸾，语气温和道“如此一是为了热闹，二是要声势大一些，让那些神仙真人都知道我妹妹回来了，以后也能同你有个往来，三则让那个剑灵知道我妹妹的紧要，如今他还乖着，但难保以后是个什么脾气，阵仗越大，他越知道你有人护着，无论如何都不敢欺负你。”
风鸾本想说，夕华的脾性已经千年不变，以后自然也不会变，但她也知道这是凤王的好意，属于娘家人撑腰的一环，而且热闹些也是好事，自己拒了倒显得不知好歹，便把话咽了回去，笑着应了。
然后就见凤王往前走了半步，声音低低“而且，我也有些事情要同他讲清楚，我探不出他的来路，但别管他是从哪里来的神仙，总归以后是我丹穴山的妹婿，早早提点着也是对他好。”
风鸾一惊“夕华胆子小，你别吓着他。”
凤王看了风鸾一眼，眼中藏着无奈“我就知道你护着他，这么多年了都带在身边，我都寻不到单独见他的时候，你把他护得如珠似宝，换个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你娶媳妇呢。”
风鸾被说得有些面热，一时无言。
好在凤王很快便道“安心吧，我只是想同他说两句，不会为难，有些话也只能我说。”
风鸾好奇“什么话？”
凤王语重心长“我虽没有时时在你们身侧，但也看得出来，这剑灵是个天资极高但又不爱修炼的，你虽然爱他至极，可也宠着惯着，就算敦促，只要他撒个娇就能糊弄过去。”
这话直白，逗得一旁的人参精捂着嘴笑。
哪怕是风鸾这样的稳重性子，被直接戳破也觉得不好意思，不自觉反驳“倒也不算经常，他也就是……左右也是肯修炼的。”
凤王轻哼“不用瞒我，毕竟我心尖上的人也没少对着我说软话，我每每都抵挡不住，你扛不住也正常。”
刚刚还在笑风鸾的娇娘登时红了脸，抬起眼睛瞪他，小声嘀咕“分明是你天天横着吃醋，还说我呢……”
凤王却只当没听见，很是坦然“原本修炼是各自的事情，我不该管也不想管，但是你的修为一日千里，早晚是要飞升的，他既然是你的道侣，而不是你的剑灵，那也享受不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既如此，难道你真舍得把他丢在修真界不管？还是说，你又不想飞升了？”
风鸾倒是没想过这一层，面上有些犹疑。
凤王则是接着道“如果不想以后仙凡相隔，那就现在好生努力，你催不动，我替你催。”
直到现在，风鸾才算彻底明白了他的好意。
思及往常凤王对夕华的冷脸，又想到他一直阻拦风皓尘不让他到丹穴山来，想必都是为了这些缘由，风鸾不由得道“兄长面冷心慈，当真是最最仁善不过。”
凤王没什么反应，倒是娇娘连连点头“当然，相公最好，从不记仇的。”
风鸾表情微顿，想起凤王直到现在都不乐意搭理风皓尘，想来就是记仇的，于是她微微偏头，小声问道“若是兄长记着呢？”
娇娘歪头想了想，很快重新笑起来“那肯定是那人不好，我相公做什么都对。”
风鸾……行叭。
而凤王已经行至殿外，抬了抬手，招来一只灵鸟道“唤胜遇和鹦鹉来，我有事情吩咐。”
灵鸟先是张开翅膀行了一礼，然后就脆声道“胜遇就在附近，但鹦鹉离得远，怕是一时赶不回来。”
凤王疑惑“它惯是喜欢热闹，怎么舍得跑出去？”
灵鸟回道“听闻是有修士带了随身灵兽前来，是只当康，颇为可爱，鹦鹉瞧见以后就凑上去说了几句话，然后便玩在了一处，这会儿已经去了祷过山。”
此话一出，旁人倒不觉得什么，只有风鸾的耳朵突然动了动。
大抵是被自家弟子那些层出不穷接连上门的事情锤炼得格外敏锐，风鸾在听到“当康”俩字的瞬间，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对儿到现在都舍不得离开云清宗的仙鹤。
这可是人间界难得的半仙之鸟，只是和当康见了一面就扎了根，哪怕后来千仞山庄派了说课都没能劝走。
如今，又是神鸟，又是当康……
怎么这些长翅膀的都喜欢圆滚滚么？
凤王却无所觉，随口道“既如此，倒也不用唤鹦鹉了，让它去玩玩吧，左右玩够了也就回来了。”
可风鸾却抬起头，眼睛动了动，到底还是道“要是兄长真的想让它回来，最好现在就派灵鸟……不，要是灵鸟怕是又得搭进去，还是派个守山之人去找，不然，若是耽搁了，怕是就寻不回了。”
凤王不解“这是为何，难道还怕本王的神鸟会被一只当康勾走？”
话音未落，就看到一根彩色羽毛飘来。
刚落到凤王面前，便悄然散开，里面传出鹦鹉特有的嗓音“王上，我好喜欢当康呀，我要跟他去云清宗，就不回来啦，求王上成全！”
凤王……
灵鸟……
风鸾默默看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