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第85章
续风的声音很有穿透力,清透且明亮。
他都已经跑出去好远了,谢桑桑却还能听见他极其兴奋的叫喊声。
前一刻她还在和续风说有点想他了,后一刻便收到了他要回来的消息。
“那人莫不是长了千里耳!”谢桑桑咕哝道。“早知如此,我早几个月便应说想他。”
话音未落,谢桑桑便再次意识到了自己说的话,唰的一下,耳根绯红。
“我今日是怎么了,怎么净说些胡话!”
她长呼了一口气,走到洗漱台前,掬了一捧清水,往脸上胡乱拍打了一番,这才将脸上的温度给降下去。
自新皇登基以来,周边几个不安分的国家联手侵扰景和边境,企图吞并景和,其中各国均已苍狼为首。
好在云南王一直坐镇关外,这才没能让他们得逞。关外的百姓们也对云南王又尊崇又感激,时常往营地门口送些瓜果蔬菜。
关外的男子也纷纷加入云南王军,再加上云南王用兵如神,屡战屡胜。很快,云南王军的名号就传遍了四海。同时,也让敌军恨的牙痒痒。
五日前,苍狼国的一支队伍强行闯关,掳走了好些个妇孺老人。
云南王得到消息,立刻带兵前去救援。
可敌军早有防备,云南王落入了他们的圈套。他在行动前,就知道是个圈套,可他还是为了那些妇孺闯了进去。
每次打仗,云南王都冲在最前面,这次也不例外。
他为了护住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被苍狼国的一位将军一箭刺穿了胸膛。
好在他早有准备,林生带着援军赶到,将苍狼兵士一网打尽。
云南王伤的太重,失血过多,再加上没有及时救治,整整昏睡了两天两夜。
那个躺在行军床上,满脸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云南王,不是行舟又是谁。
就在众人以为他要不行开始给他准备后事的时候,行舟忽然睁开了眼睛。
云南王军中的将士们只知道云南王醒了,却不知道,眼前的云南王早已不是他们熟悉的云南王,而是重生回来的行舟。
上一世,他费尽心机,最终把景和从李家人的手里夺回来。同时,也给宫城里的一众亲人报了仇。
最后,他登上了那个人人艳羡的皇位,他勤勉一世,终日勤于政事,却一生无子。
只一位义子,还是他早年南巡时于乞丐堆里捡来的。
那一生,他只活到了三十五岁,便早早的去了。
弥留之际,将皇位传给了他的那位义子——云续风。
再睁开眼睛时,他发现自己躺在大帐里,还被李慎那厮封为了云南王。
他花了半日的时间,才算理清了这一世的记忆。
行舟虽活过了一生,可依旧想不通为何这一世和他上一世经历过的事情发生了这么大的不同。
譬如,上一世那个本该死在未央宫的谢桑桑,阴差阳错的成了他的小师侄。想到这里,行舟的脑海里忽然闪过她躺在未央宫时的场景。这个场景,是他每每午夜梦回都会梦到的场景。他也对自己产生了怀疑,为了报仇间接害死了她,这仇他是不是不该报。
譬如,那个本该在他南巡时才遇见的小乞丐,如今早早地被他收入了门下。
又譬如,上一世他是在登基之后,才发现他的娘亲一直被禁锢在未央宫的地底。可惜,他发现的时候,地底的那个人,已经成了一堆白骨,只余下房间里的那些屏风,和绣在屏风上的栩栩如生的父亲。这一世,他却早早的将娘亲从未央宫的地底给救了出来。
云南王军救回了被敌军掳走的妇孺,又击退了驻扎在边境的敌军。
行舟胸口中箭,人醒了,伤却还很严重,无法回京复命。
于是,林生带了一小队人马赶往京城,替云南王回京复命。
自行舟将未央公主救出后,为了方便医治便将她一直带在身边。
直到他被封为云南王,重新回到云南王府。未央公主才重新住回了王府,那个空置了好些个年头的院子。
行舟本想先回云南王府看望一下娘亲,可又怕自己胸口这处的血窟窿吓到她,便连忙消了这个想法。
故而他给续风去了信。
林生带着兵士往京城赶的时候,行舟也骑了马,慢悠悠的往栖云山庄赶。
他身上有伤,不敢纵马狂奔,故而花的时间长了些。
自云续风收了那纸条,终日候在山门处,巴巴地往山下望着。
终于,三日后的一个午后,行舟骑着白马缓缓而至。
此时,云续风正背着树荫卧在一块山石上,手里握着一本书卷,看得正是痴迷,并未察觉到有人过来。
反而是行舟先发现了他。
他骑在马上,停在原地,看着卧在山石上意气风发的少年,终是晃了神。
他身下的那匹白马,似是察觉了他的情绪变化,扯着脖子发出一声嘶鸣。
山石上的少年猛地抬眸,见到来人,扔下书卷,朝他狂奔过来。
续风边跑边喊:“师父,你可算回来了。”
行舟勾了勾唇,稍往前探了探身子,伸手揉了揉小徒弟的脑袋,“可是等急了?”
“师父可是受了伤?为何会有如此重的血腥味?”续风并未回他的话,反而像个小大人一样,蹙着眉头问个没完没了。
“无妨,皮肉伤而已。”话落,行舟坐直了身体,却又不小心扯动了伤口,瞬间,脸上再没了半点血色,就连唇色,也变得苍白无比。
“师父骗人!”续风看着他张面无血色的脸,撇了撇嘴,而后从行舟手里接过缰绳,牵着马上山去了。
行舟看着续风的背影,问:“我不在的这些时日,你的功课学的如何?可有长进?”
“师父,你交代的课业我都完成了,还交予师公验看了,师公还赞我完成的好呢。”说完,续风转过头,一脸希冀的望向行舟,似是在等着他夸赞自己。
这一世的行舟和他相处的时间不长,对他说不上了解。可眼前的行舟,是重生回来的啊。
上一世,他从乞丐堆里把他捡回来,费心教了他十几年。这世上,再没人比他更了解眼前的这个少年了。
故而,行舟一眼便看穿了他的小心思。
他倒也不吝啬夸奖,点了点头,说:“很不错,连我都很少能得到师父他老人家的一句赞赏。”
续风脸上升起一抹满足感,转过头去,专心牵马。
“师父,咱们先回哪?听风小筑吗?”
行舟想也没想,便道:“先去药炉。”
上一世,自打他登基后,只在那次南巡时见过师父一面。后来,直到他去世,也再没见过师父和师姐。
他弥留之际,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有再见师父一面。
却不想,如今老天又让他重活了一次。
这般想着,他们师徒二人便来到了药炉外,续风很体贴,亲自将他从马上扶下。
续风的嗅觉很是灵敏,最初见到他时,他便隐隐嗅到了血腥味。如今,他用肩膀扛着他的胳膊,血腥味更重了些。他打量了他的全身,终是发现了他胸口那处的伤。
尽管他穿了玄色的外衫,可他胸口那处的颜色明显深了很多。
续风他一眼就看出来了。
“师父,你慢些走,可别再让伤口裂开了。”
续风手上的动作轻了很多,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再扯到了他的伤口。
行舟长吁了一口气,无奈地瞥了续风一眼,没有说话。在他的记忆里,续风向来是个安静的,倒是如今才发现,话少的人唠叨起来,竟也如此让人头疼。
续风见他越走越快,又连声提醒:“哎呀,师父,你慢些走,我都要跟不上你了。”
眼看要走到药炉门口了,行舟忽然止了步子,续风没察觉,又架着他的胳膊往前走了一步,终是扯到了他的伤口。
续风听到一声闷哼,连忙回头望去,行舟的额上已经沁出点点的汗水。
显然是疼的。
“师父,你没事吧?都是我不”
续风的话没说完,便被行舟给捂住了嘴巴。
“嘘,别说话。”待续风点了头后,行舟才把手松开。
他之所以停下脚步,正是隐隐听到了他们在说谢桑桑的病情。
行舟只觉得自己的脑子轰的一声,她体内的赤背蜘蛛的毒不是早在过年之前就被清除了吗?
如今又是怎么一回事?!莫非莫非他炼的那尊白玉枕最后竟又到了她的手里吗!
想到这里,行舟的身体踉跄了一下。
原本,谢桑桑的死就是他心中一道过不去的坎。每次想起她,他满心都是内疚!尤其是在亲眼看到她那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老爹爹的悲痛模样后,更加内疚。
谢桑桑死后,他格外关注了她父亲。
中年丧女的谢无间,最后却是伴着青灯过完了余生。
而这一切,或直接或间接,竟都和他脱不了干系。
行舟默默攥紧了拳头,就连后槽牙也是咬的死死的,看起来很是冷峻。
药炉内,轻舟正抱着小绿袖和巫溪说话。
轻舟:“师父,你说我那便宜徒弟究竟得的是什么病啊,病情如此奇怪。每次我给她治的差不多了,第二天睡一觉又严重了。”
巫溪也漫不经心摇着蒲扇,“总之,不是什么好病。近几日,我越发瞧着那小丫头的精神头是一日不如一日了。”
说完,他长长叹了口气。
轻舟又问:“她这情况,师父……竟也没见过吗?”
巫溪手中摇着蒲扇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后摇了摇头。